第八章 道歉

　　“令他害怕的，并非暴力本身，而是那些讨厌自己的人散发的负面能量。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在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恶意存在。”

　　恶意的存在，你远远无法靠想象力去度量它，就像是恶魔突如其来的标签，可能仅仅是因为一件不关痛痒的小事，它就赖上了你，如同和着水泥的钢铁，永远也无法脱落干净。

　　食堂外面烈阳高照，热气灼人，林可轻却觉得很冷很冷，湿漉漉的白色校服紧贴在身体上，不断输送来冰冷的刺骨感，麻痹着全身。

　　她的身体发凉，连嘴唇都在打颤，明明是盛阳的九月天，她却在瑟瑟发抖。

　　“对不起，我替她向你道歉。”

　　林可轻瞳孔涣散无神，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眼睛才渐渐清明，她缓缓抬头看。

　　原来是他。

　　与她说话之人是陆光逸，一头栗色的精心打理过的卷发，还是那双勾魂摄魄的瑞凤眼，耳朵上的银色耳钉已拿下，与昨日不同的是，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重与羞愧之色。

　　是该羞愧，是该道歉，可是，为何不换刚刚那个泼她汤水的女生来。

　　“你什么要道歉？我为什么又要接受你的道歉？”林可轻冷冷地盯着他。

　　有些人之所以敢由着性子为所欲为，就是因为犯了错不用去承担责任，有人给她顶着，有人帮她道歉，于是乎变本加厉，做恶程度更甚从前。

　　陆光逸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替那个女生道歉，都是愚蠢的。也许，那个女生变成今天这样，有他一半的功劳。

　　她眼睛噙着冷光，静静地等着眼前这个愚蠢的男生给她答案。

　　“她是我妹妹，是我没管好她，这事有我一半的责任，我该向你道歉，对不起。”

　　理由充分，语气诚恳，像是真心道歉的模样，只是，林可轻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想笑，想疯狂发笑，可是无论她怎么抽动嘴角，嘴角都咧不开。

　　“如果今天她泼的是硫酸呢？你也要替她道歉？替她受刑事责任？”既然笑不出，林可轻干脆沉下嘴角，盯着他冷冷地说着。

　　她没有义务教他们做人，更不想与他们纠缠不清，只是她知道，恶意这种东西，就像是角落里肆意生长的野草，生了第一波，就会有第二波，无穷无尽，生长速度之快且生命力顽强。

　　所以，她想知道，若是有天那个女生真的向她泼了硫酸，是不是也有人帮她顶着扛着，而她，活该受罪。

　　陆光逸拧起眉头，蕴着薄雾的凤眼看着她，神色为难，欲言又止，最后将视线不自然地离开，答非所问:“她不会的。”

　　“呵。”林可轻嗤笑一声，满脸的讽刺之意，却不再开口。

　　人心都是偏的，他信她，哪怕有天她真的拿出了硫酸，他怕也只是说一句:她不会的。

　　林可轻转过身子，将书包里的小瓶消毒酒精拿了出来，在被陆光逸碰过的手臂上喷了几下，又放了回去，接着拿出了湿纸巾用力拭擦着。

　　她用力之大，只几下，白皙的手臂上红了一大片，里面的青筋清晰可见，红一块青一块，有些触目惊心。可是她并不就此罢休，继续埋头用力擦着，直到那一块隐约见了血丝，才停下。

　　她背对着陆光逸，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是头微微一偏，有些倔强地说着:“以后请不要再碰我，哪怕我再难堪，哪怕我就快要死掉，都不要再拉我。”

　　林可轻讨厌被人触碰，特别是让她觉得讨厌之人，陆风逸一碰着她，就像是变成了见光的蠼虫，恨不得能撒开一百条腿拼命挣脱开来。

　　“林可轻！”在林可轻抬脚之际，陆光逸突然喊住了她。

　　林可轻立马收住脚，转过身子，警惕地看着他，问着:“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陆风逸裂开嘴朝她笑了一下，笑里没有昨日的轻浮与邪魅，阳光又干净，差点晃了她的眼。

　　林可轻连忙移下眼睛，不巧正好看到他手里拿的张纸，是一张信息登记表，里面的字迹是极其清丽的正楷体，她认得，是她的字迹。

　　“我的入社申请表怎么会在你手里？”林可轻盯着他手里的纸张，脸上的愠色愈加明显。

　　“我是音乐社的社长，刚刚就是因为跑去跟慕思羽拿表，才没来得及阻止晚晚。”陆光逸将表拿起来认真看着，继续说道:“没想到，你字还挺好看的。”

　　晚晚，原来刚刚泼她汤水的女生叫晚晚，这个名字倒是挺称她，小巧玲珑，清秀可爱，长得刚好是男生都会喜欢的模样。可惜了，心是坏的。

　　趁着陆光逸此刻的注意力全在纸张上，林可轻伸手，迅速将他手中的纸张夺了过来，未等他反应，纸张已在她手上碎成了几片。

　　“嘶嘶嘶！”纸片越撕越小，最后连完整字眼都看不到，林可轻才作罢。

　　她淡定地蹲下捡起掉落在地的几张纸片，和着纸巾一起扔进了几步之遥的垃圾桶里，动作一气呵成，行如流水。

　　转回身子，对着愣在原处的陆光逸说了声抱歉，扭头就走。

　　“林可轻！”陆光逸又喊住了她，“有些东西是撕不干净的，敢不敢打赌，总有一天，你会自己走进音乐社，走近我。”

　　呵，无聊的话，无聊的人。

　　林可轻低头，校服已经干了一半，不知不觉她在这个无聊的男生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真是浪费时日，她撇起嘴，冷着脸，用手稍微挡住衣服，大步离去。

　　回到宿舍之时，校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食堂的紫菜鸡蛋汤基本都是水没有油盐，所以衣服上没有留下污渍，周灵没看出异常，而许小涵没有回来午休。

　　没人看出她的狼狈，真好。

　　林可轻暗暗松了一口气，换好睡衣出来之后，周灵已经躺下休息，她床下的垃圾桶里，有她刚撕开的泡面袋子。

　　周灵家境不好，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她竟窘迫到不能裹腹的地步。

　　捏紧手里刚换下来的脏衣服，林可轻垂下眼皮，心里感叹老天的不公平，有人呼风唤雨，享尽荣华富贵，有人却贫病交迫，尝遍人间冷暖。有人凌于云端，趾高气昂，有人却卑贱如尘，任人欺辱。

　　也许生命本是一场无休止的苦行吧，都是要受些罪的。

　　林可轻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果真舒服了许多，嘴角微扬，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能治愈了。

　　突然，书包里的手机发出了振动的声音。

　　林可轻的心重重地砸了一下，她扔下衣服，赶紧拉开拉链拿出手机，怕吵到周灵，捂住手机钻进了阳台，顺带拉上落地窗。

　　手机依旧在振动着，强烈的震感让她感到手有些酥麻，深深吐了两口气，她才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轻轻！怎么办？我杀人了！杀人了！”

　　突然，手里那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半天没动静，林可轻移开手机一看，电话依旧通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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