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爷要进宫
段铮留下的包裹里是苑无霜的朝服，还有一包银子。
朝服干干净净平平整整，一看就是被精心保管的样子。
看来段铮也没说假话，他离家那么久，衣服居然还没被扔出去，要么是真有人护着，要么是他父亲是忘了。总之算是个好事儿。
太后寿宴当天，都城又飘起了雪花，像极了苑无霜来丞相府的那天的。将军换上朝服，随意披了件斗篷，牵出来的时候骑的马，在出府门的时候一怔。
云舟禾视线似乎轻轻擦过了他，下一刻躬身进了轿子。
云梓易目送着他爹上轿子走远，又看着骑着马威风凛凛的苑无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谁说我进不了宫，本少爷今天就要进宫。
他叫上两个仆从：“跟在我爹轿子后面，装成一块来赴宴的，今天本少爷要进宫！”
两个下人懵了一会儿，怎么也没想到他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少爷……”
“你们不听我的话吗？”
“……小的不敢。”
————
苑无霜下马进宫。他身材高挑，步伐利落平稳，走路都带风，很少有人能忽视，但一路上所有人见到他都像哑巴了一样，竟然没有一个来搭话。
快进殿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将军！”
来人相貌堂堂，正气凛然，一双眼睛干净清明不染杂尘，任谁靠近，都会被他那股气质带的不由自主一板一眼。
这位就是尚书吕昀勉。
大庭广众之下，只见他眼圈红了红，直接向着苑无霜而来：“好久不见，将军。”
“前一阵、听闻您回来去丞相府上养伤，便前去拜访，却未得一面。”
这事苑无霜是完全不知道的，微微一怔，视线扫过被小厮搀扶着走过他身边的丞，云舟禾目光遥遥落在远处，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病弱样子。
“前一阵我确实在养伤，不便见人。”苑无霜真的就着那个他的谎话说下去了，“劳烦挂念。”
云舟禾的手指蓦然收了收，偏头咳嗽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吕昀勉心中一松，还以为苑将军不愿见他，这几日都忐忑不安，“将军好一些了吗？多年未见，将军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苑无霜如今是风云人物，多少人伸长了耳朵听这边的动静，云舟禾一来简直是仿佛向油锅里扔火星子，议论声噼里啪啦炸了起来：
“也不知道吕尚书打的什么算盘，苑无霜如今大势已去，还上前奉承。”
“说不定人家想攀附的是云丞相，苑将军最近不是在丞相府养伤吗。”
“那就更是脑子不清醒！为了接近你来奉承你仇家？过于委婉迂回了吧！”
吕昀勉对于议论声充耳不闻，说话间已经红了眼眶：“这世道实在艰苦，若无将军之清流，只怕江山不保。”
他落魄之时，如果不是苑无霜的提点，恐怕他早就流落街头，怎可能还有今天这番作为，如今落魄的人变成苑将军，他便想着拉苑将军一把。
苑无霜看他这副眼红执拗的模样，笑了笑：“你高看我了。”
……
春日街头。
“快来瞧，快来看，新进的样子。”
到处都是花花朵朵，热点心和新布料，云舟禾带着苑无霜逃课出来玩。
二人都不是急性子的，随便走走看看，倒是不少小商小贩见到如此俊俏的公子们，热情地上来问他们要什么东西。
云舟禾一路买了许多好吃好玩的逗这位苑将军——他从小到大也没有过这般感情，处于一切都在摸索的阶段，发现什么新鲜玩意儿就想一股脑的塞过去，活像是土财主。
一转眼，看到苑无霜在摊位前出神。
“苑将军，不会又是卖刀……”
云舟禾话音一顿，尴尬的只余尾音。
那摊位是卖女子饰物的。
就像突然吹过一阵冷风，吹透他一直不怎么结实身体，心中蓦地一沉。
他从未问过苑无霜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停顿的功夫，云舟禾咽喉处就已经有一种往外冒血气的感觉。他一瞬间甚至想伸手过去捂他眼睛，让他别看了。
云舟禾清了清嗓子，平复了神态，佯装不在意地上前，声音却还是微微的走了调：“苑将军买给老婆？”
苑无霜摇了摇头，笑道：“我哪有老婆？
云舟禾眉间一松：“那……”
店家这时候插嘴：“这位公子不想看看吗？这都是新上的花式，就算是买给母亲，赠送亲友小妹，也是相当好的呀。”
苑无霜“唔”了一声，拿起了一支梅花状，缀了几串白玉珠子的簪子：“这个什么价钱？”
店家说了一个不怎么低的价位。
苑无霜没给云舟禾表现的机会，直接道：“我要了。”
云舟禾眼睁睁看他掏钱，视线扫过去，发现那钱袋里恰恰好好是买这只簪子的钱，花完了便一个铜板不剩。
“我妹妹，她想买的。”
云舟禾那点突兀的近乎病态的偏执无声无息的缓了缓，从嘴边揪出一句暧昧言辞：“既然给妹妹买东西，这钱以后还是我出。”
“你？”
苑无霜不知是当他开玩笑还是如何，回头眉目舒展的一笑，犹如化冰的春风，笑得云舟禾瞬间忘了词。
他突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叶青，我，其实这……”
“砰！”
“公子啊公子，这可使不得啊！”
“……”
这声音不小，转瞬之间把半条街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打断了云舟禾接下来的话。二人齐齐回头看去，发现一个哀求的少年。
“店家，这个能不能再稍微便宜一些，我，我实在没有钱了。将来家中有钱时，必然会来此地还钱！”
店家愁眉苦脸：“公子啊，本来就是小本生意，再便宜能给你便宜多少？实在不能再低了。”
……这都怎么回事，云舟禾想把身边人拉走，苑无霜已经上前一步把少年搀起来了。
问他情况，原来是几日前母亲病故，他刚花钱将母亲下葬，而妹妹也病重，如今生辰到了，实在是想给妹妹买一个她喜欢的饰品，但囊中羞涩。此时看到妹妹心仪已久却买不到的东西，突然就情绪失控了。
吕昀勉好像无依无靠地人终于见到了一丝稻草，抓着苑无霜的衣袖：“我平日也不是如此，何尝不知店家生意难做，我方才情绪失控，对不住……”
云舟禾横跨一步，过来挡在他们二人中间。
“我出钱买了，我欠他钱，算是他帮你买了。”
二人都是一怔。
书生心中感激无以言表，真觉得自己碰到了善人。
而苑无霜心中则想：他从未欠过我钱。
云舟禾知道苑无霜在家的难处，二人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理解，只不过对视一会儿，云舟禾好像撑不住似的，很快地闪开了视线。
“……”
苑无霜客套地拍了拍吕昀勉的肩，讲了几句鼓励的话，又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后来没过几年，这位书生就考取功名，如今已在尚书职位。
“当初若不是将军对我的帮助扶持，恐怕我回去便一心殉葬了，我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成绩。”
苑无霜本人却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鼓励的话可以讲很多，但真正吃的苦便只有当事人自己承担。
他只是觉得吕昀勉当时穷途末路，自己恰好说了那几句话罢了。
吕昀勉见他出神，难以克制似地上前一步，凑近一些低声道：“陛下怎能让您去丞相府养伤？明知您二人不和，却还如此待您，实在是让人心寒。”
旁边就是大殿，此时在这儿说这样的话，这位也真是刚正的过了头。
苑无霜试探着说出了实话：“其实我过得不错，伤口已经好了大半。”
吕昀勉不信这美好的实话，通红着眼睛伸出左手，紧紧地抓上了苑无霜的手腕：“将军不必如此安慰我，要不还是同我去和陛下说说。”
十几步之外，云舟禾本来垂着视线喝茶，此时突然抬起眼睛，眼瞳黑得好像是照不到一丝光。
苑无霜退了半步，稳稳地推开尚书的手：“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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