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您不必牵挂
深夜，几位太医才陆续从皇帝寝殿中走出来。
皇帝不怎么信太医，吩咐小太监端上来“仙丹”。一颗颗由锦盒装着的药丸虽然成分不明，但按皇帝给的赏金来算，每一粒“仙丹”大约能够小商小贩买几年口粮。
陛下不止一次说过见不得苑无霜的脸，见了便心里堵得慌，因此今日又多了一副安神的药。
宫女呈上帕子，皇帝没接，半晌喃喃道：“那小孩儿怎么那么眼熟呢？”
小太监愣了愣，笑道：“云舟禾两个孩子母亲身份一直是谜。说不定是云公子长得像母亲，而陛下见过他母亲呢！”
养孩子十几年，丞相肯承认的风流小事无数，言语间似乎都要透露点什么。越是这等暧昧言辞，陛下越是好奇，也问过几次。
然而陛下方才仔细想了想，却觉得他胡扯这么多年，实际上根本没讲多少东西出来。
直到今天见到了云梓易，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到了他的神经，冥冥中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他……
他一个哆嗦，竟然觉得有点冷。
小太监嘴快：“陛下可是觉得冷了，奴才给陛下拿个暖炉来。”
“……胡说八道，朕身强体壮，怎么会冷？”皇帝蜷起身子，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再去查查，查查他娘到底是谁！”
小太监赶紧跑走了。
而隔着数座宫殿，太后在温暖如春的殿中喝着茶水，轻轻地叹了口气。
“云舟禾的孩子，哀家一直觉得来历不明。”
宫女给太后捶着腿，闻言回道：“云丞相此人行事不按常理，做出什么事来奴婢都不觉得稀奇。”
太后叹了一声：“可今日终于见了，突然觉得像那么几个熟人。”
“……太后是说？”
“这件事还要去查，但无论如何也不要声张。”太后似笑非笑，目光沉沉，“小心的查，仔细的查，能查出一点，就告诉哀家一点。”
——
苑无霜眼睛就没离开云舟禾的脸，此时好像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高烨：“……”
大意了。
他毕竟是郎中，记得两个人敌对的关系，怎么也不能随便就把病人的病情告诉仇家。
苑无霜在沉默中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高烨可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管家搬来的一炉子炭热糊涂了，这一眼里居然能看出一点风情来。
又或许是苑无霜这人和云舟禾一样，平日里情绪简直平稳的可怕，永远的游刃有余镇定自若——尤其是苑无霜，这个人你永远看不着他发怒着急。
在这种夜深人静大雪纷飞的时刻，仿佛终于可以从他轻飘飘的外壳中瞅到一点沉重的内核。
“我忘了。”高烨别别扭扭地吐出三个字。
苑无霜没继续问下去。
高烨出了一身虚汗，心道好险，要是再求我两句或者再看我一眼，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了。
“不过他今天到底为什么生气？”将军不说话了，他反而忍不住搭话，“这不是活生生的气晕了。”
苑无霜说：“你告诉我，我便告诉你今天发生了什么。”
“……就算我告诉了你他什么时候犯过这病，你又不能用病史来对付他！”
苑无霜甚至真诚地笑了一下。
郎中意志不坚，在这一笑之下，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你折腾了一晚上，不睡一会儿啊？他这一病也挺好，终于能睡个觉了。”
“为什么是‘终于’？”
“……”高烨再次紧急调转话头：“你们俩不是有仇吗？当然对你来说是好事了。”
……
苑无霜在凌晨的时候撑着头合了一会儿眼，高烨知道他没睡着，在外面连夜作战是常有的事儿，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
对自己来说倒是一个好处——那人闭上了眼睛，他就可以悄悄地打量他。
烛光和浅淡的月光扫过苑无霜的眉眼，带着一种平和的诱惑力。
高郎中很快就吃了贪图色相的亏，天亮时终于耗光了精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云舟禾在第二天清晨终于悠悠转醒。
但他似乎没能理解眼前是个什么样场景，那双眼睛弥漫了雾气，苑无霜静静地和他对视片刻，问道：“好点了？”
云舟禾好像才意识到这旁边有个人，松开了手指，眼神里还是带着迷茫和脆弱，刚醒来发丝凌乱，窗外灿金的光芒流泻到他侧脸上，唯有眼睫乌黑，与苍白皮肤对比鲜明。
苑无霜心神一动。
高烨却在这时候醒了，三下五除二扎上两根银针，唯恐他们俩吵起来，于是把人往外面哄：“走吧，本郎中看病不能被无关人等打扰。”
苑无霜很遵医嘱地出门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说不能安神汤对酒，不能总咳嗽，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
等苑无霜终于出了门，云舟禾好像瞬间明白了状况，眼神清明，若无其事得有点欠揍：“习惯了，反正我命大。”
高烨注意到他向着门口的视线：“别看了，是你昨天晚上抓着他不放。”他想替苑无霜美言几句：“但是他可是一直没甩开你。我之前就说你俩没必要非得对着来，何必为了一个瞎闹的皇帝僵成这样。”
说着说着他竟然觉得有些愤慨：“他来养伤被你们这么对待，结果你昏的时候反而以德报怨。”
云舟禾起床气挺旺的：“我还欠你多少诊费来着？”
“……”好家伙，当今就是欠债的是大爷是吧？
“我看你就是闲的有病！”高烨被气的一噎，转身出门。
云舟禾目送他出门，这才轻轻的吐气，把刚才一直攥着的左手摊开。
上面好像还残存着某人手腕上的温度，他轻轻一攥，便碾在掌心中。
云舟禾喉咙中发出一种近似于叹息的声音，好像是满足，又像是太不满足。
——
云梓易昨夜是想守着的，但是无奈被高烨轰出去了。他爹抓着仇家，他还是不放心想在这陪着的，但是一想到刚才污蔑人家，脸上又挂不住，于是就灰溜溜的走了。
而真的管家把他叫去，看着他爹坐在床沿，抱着双臂笑着看着他，还是彻底慌了神。
完了。云梓易脑中只有这两个字，完了。
“爹，我错了……爹！”
云舟禾披着衣服下床，长发披散下来，笑得十分温和。
“来，跟你爹说说，是什么时候学的，自己做的事可以栽给别人。”云梓易眼睁睁看着他爹书底下抽出一把尺子，“慢慢说，时间早着呢，今天不用去上学。”
院子的另一端，几乎一模一样的屋子里，苑无霜掀开袖子，发现被捏过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乌青的指痕。
还没来得做什么反应，门就被别人敲开了：“苑将军，我捡到一只鸽子，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我只瞥了一眼，不是故意看的啊。”
苑无霜知道是自己的副将回信了，打开字条，简直要被纸上龙飞凤舞的字糊了满眼。
……这哪是飞鸽传书，这再写长一点，估计鸽子都飞不动了。
苑无霜习惯他的说话腔调，眼睛自动能过滤掉那些的“甚是想念”“我心挂念”等等重复多次出现的词句，在中间某段看到了自己真正想知道的。
“……好得很，您不必牵挂，一切正一切按照您的安排，如今粮草充足，我和其他所有将士等候您的消息。”
“情书？”高烨忍不住问。
苑无霜抬手一抽：“机密。”
正常人能信才怪：“传话能传那么长？就算是机密也传成了情书吧！”
苑无霜从善如流：“就是情书，也是给我的。”
言下之意，没你看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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