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被认可的演技
相樑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对着他纤长的十指面露疑惑。
方九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后支着额头看剧本；花浔的表情则淡了下去，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会议室中的气氛再次微妙了起来，除了咬耳朵的窃窃私语之外，也没有人说话。
相樑已经低头看剧本了，将周遭的一切统统无视掉。
无论花浔对自己微妙的态度是为何，他说方九旗现在的态度为因为君谈那句话，是对的。
相樑和方九旗都是演员，虽然演技水平天壤之别，但恰好，他们也是最了解对方戏路的人。
在《平平无奇》这本书中，方九旗是什么角色呢？
相樑想着故事简介与那些八卦。
豪门出身的幼子，家境优渥，被人捧在手心长大，没有他要不到的东西，直到君谈的出现。
方九旗疯狂爱上了君谈，但强烈的爱却招致对方的反感，方九旗也许想过君谈只是冷情不会爱，直到花浔的出现，让他知道一切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
从没有过失败的小少爷，怎么能面对这样的挫败呢？
所以他不顾体面地追着他，阻拦、劝诫他的人“都是阻碍他执着爱情的恶人，持续不断的中二病在二十岁这个年纪，是达到毁天灭地程度的。
连家都不要了。
没人看好他的爱情，那些人就和此刻会议室中的泾渭分明一样，他们都站在花浔一侧，和君谈一样喜欢花浔，讨厌着他。
因此花浔对相樑的兴趣，就成了引爆方九旗怒火的导火索。
明明都是我先的！
所以方九旗才会做出来那一系列反应。
是向花浔示威：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你，我也有人喜欢。
也是想让君谈知道：你不爱我，也会有人爱我。
他不会意识到这拙劣且幼稚的行为，对君谈而言，毫无意义。
方九旗眼中的相樑，不过是工具人而已。
相少爷的方九旗是个好演员，他会揣摩人心，可以顺着角色逻辑完成表演。
不知真相的外人看着是笑话，也许不过因为是一场戏。
可相樑对于眼前种种，却只剩迷茫和生气的，原因恰恰是：也许，这是一场戏。
他开始拿不准这个方九旗的底细，又因为想要坚信判断，所以生气他为何如此。
为什么不能对我说呢？我们从三岁认识，二十年相处，你难道不信任我吗？
但偏偏相樑又能意识到，方九旗的行为也是在保护他，避免君谈因为花浔对他的态度，而做出什么危险举动。
所以他才依旧跟着方九旗的节奏演了下去，摆出一副“我不参与你们三角恋”的态度，又在行为上，明确地倾向于方九旗。
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不开心，相少爷不开心的时候不会喊打喊杀，只会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再理人，除非有人哄他。
他甚至将自己的保温杯拿起，放在了另一边，就不要和方九旗的杯子放在一起。
好在诡异的安静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九点半已到，石导、编剧涂静、制片郑成等人都按时到来。
当着这些人的面，没人敢提方才的插曲，吴均更是对着石导点头哈腰、谄媚微笑，全不见刚才对着相樑时的冷言冷语。
方九旗和花浔更像是从没有过矛盾的专业演员，连笑容都和丈量过的一样职业。
只有相樑，依旧不笑，只公事公办地打了招呼。
不知根底的石卫农反而会错意，在正式读本之前还很贴心地对相樑说：“小相啊，你不要紧张，今天只是读读剧本，找一下角色的状态。”
“是，谢谢导演。”相樑应声，但依旧没多少笑意。
对面的吴均第一次在剧本围读的时候，听见导演提前安抚新人，本就不满相樑的他，心中对对方的演技有了预判，嘴角挂上了嘲笑，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
《次生》讲的是沈文因为一场交通事故而陷入纠纷中，警方在调解中逐渐发现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可能就是杀害四人，被警方追查七年的杀人狂。
而随着追查的展开，言渊与沈文的故事也逐渐展开，到最后警方意识到沈文是在为言渊报仇，连那场暴露他的纠纷都只是计划时，沈文终于成功走到了最后一个仇人，当地黑势力保护伞的某名官员面前。
故事的结局是沈文死亡，黑势力与保护伞通通被消灭。
故事不算新，但剧情逻辑、情感纠葛和人物群像，做得非常好看。
相樑的出场则是在剧本中前期，戏中视角属于沈文的回忆片段，没头没尾，为故事留下悬念。
但在沈文成长的时间线上，这场戏是他正式接受言渊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开始，对沈、言二人都非常重要，状态把握不好，那么这部影片故事的基础，也就不存在了。
相樑在轮到自己的时候，暗中吐出一口气，还是掩不住的有些小紧张，却在此时，身边的方九旗忽然凑过来。
“谁？”
声音又闷又沉，一点儿都不像个十六岁少年人。
注意力都在剧本上的相樑被他阴郁的脸色吓了一跳，身子本能地向后。
空气中，淡淡的海盐味道钻进他的鼻子里，是方九旗身上古龙水的味道。
-九旗，你不在我演不好。
-那我帮你对戏就好了。
回忆一闪而过，相樑下意识地说出了剧本上的台词：“是，是我。”
方九旗瞪着他，仿佛是确定眼前人没有威胁后，才退回去重新坐好，目光虽然很冷，手则在红色的保温杯上轻轻地摩挲着。
好像在抚摸一只猫。
剧本中那只杂色，并不纯，甚至长得有些丑的小奶猫。
相樑笑了。
他凑过去，将手中的笔当成猫条递过去，柔声说：“看吧，不止我喜欢你。”
是对猫说的。
方九旗微顿，好像生气了一般将保温杯往他怀里推了一下，人转身就要离开。
相樑抱着保温杯，轻声说：“沈文。”
方九旗回头看他，相樑却没有看他，而是真像抱着一只小猫似的抱着保温杯：“以后，我就叫你沈文吧。”
说着，他扭头看他，笑问：“很可爱的名字，对不对？”
属于少年人胡闹时的玩笑，但笑容与语气都是温柔。
他不介意沈文的冷漠与疏离，因为他能看见他心中的挣扎，所以他走过来，像对待这只小奶猫一样，将他也保护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沈文的名字很可爱。
沈文的脸有些发烫，神色虽然还带着狠戾，却已经有所松动，看着他怀中抱着的，没有人喜欢的小猫，喃喃道：“步步。”
“嗯？”
“不好听吗？”他迟疑地问。
言渊从善如流：“好，那就叫它步步。”
剧本中，闪回片段至此，寥寥数语而已。
“石导，涂编，言渊的状态，我做对了吗？”相樑是问导演与编剧的话，目光却是先扫过了吴均的脸。
看戏不成的吴均只觉得更愤怒了。
石卫农万万没想到相樑表现如此的好，没忍住鼓了鼓掌：“是这个状态，我就说你没问题，很好。”
状态与情绪是对的，就连台词时的感情都是流畅且自然的，而不再是有感情地朗读课文了。
说着，石卫农又看向身边的涂静：“小涂，你觉得呢？”
松了一口气的相樑也看向涂静，内心一点儿都不生气了。
果然，自己那仅对方九旗可见的演技，从不会让人失望。
果然，九旗还是在意我的，才会帮我入戏！
相樑在心中单方面宣布，他不生方九旗的气了。
编剧涂静也很意外。
言渊这个角色对于沈文太重要了，但在影片中，这个角色的剧情都是沈文回忆的闪回片段。
记忆是会被美化的，因此在沈文的记忆中，言渊是绝对美好的。
这类角色最容易被演成完美的纸片人，不立体，却少情绪细节，难以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
可作为剧作者，涂静在创作言渊的时候，反而是着重塑造了这个角色的不完美，并将这些都藏在了沈文的回忆的细节里。
言渊虽然温柔，但他对沈文的情感却更像独占欲，所以他格外关注沈文，将他划入自己的领地之内，认为只有自己才能保护他。
包裹在温柔之下的独占欲是危险的，人在悬丝之上，多了就是伤害，少了又不够独。
刚刚好的独，才能匹配沈文绝对的疯。
他们试了很多演员，但大部分年轻演员真把角色理解成了温柔纸片人，而言渊十六岁出场十九岁死亡的年纪，又注定了没办法找成熟演员来演。
可眼前这个演技还显生涩的年轻人，却真的理解了言渊。
他在方九旗转身的瞬间，眼中突现一闪而过的算计。
他笃定，自己能让他留下。
涂静想起相樑写的角色小传。
“言渊的父亲嗜酒，还多次酒后家暴妻儿。这种环境中长大的言渊明明讨厌酒精，却还是要为沈文调一杯庆祝他成年的酒。”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酒精的意义。”
“言渊对于沈文的情感，要比沈文以为的更扭曲……”
“石导，你说得对。”她对着石卫农点头，“言渊非他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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