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亲的秘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当然，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一个晚上没睡。
我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刚准备朝着外面走去，我父母房间的门就突然打开来了，我父亲只是披了一件单衣向我走过来，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准备好被我父亲臭骂一顿。
“你是不是想去报名？”父亲问道。
我点了点头，等待着父亲的训话。
“那你去吧。”
我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
“你母亲她舍不得，不希望你离开家太远，但是我觉得你已经长大了，也是时候出去闯闯了，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在这里生活，我和你母亲两个大老粗不认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你算得上是我们家学东西学得最多的人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们家族争点光，当个大将军回来，再不济当个官回来，这样我好向老祖宗交代，下去之后也可以向他们炫耀我的儿子，知道了吧，臭小子。”父亲故作轻松，但声音有点哽咽，他向上提了提披着的衣服，继续说道，“还有，我可不要你这个臭小子惦记，在外面多注意一点，做事情别像在家里一样那么粗心大意，记得有时间就回来看下你母亲，你出远门之后她肯定很想你。”
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句最想说出来的话：“记住，要好好活着。”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转过身向房间走去。
我跪了下去，并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趴在地上大声说道:“孩儿一定活着回来。”
耳边传来了大门关上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母亲的哭声，我在地上足足跪了几分钟，才缓缓站起身，坚定地朝着村长家走去，那时的风可真大，沙子硬往眼睛里吹。
当我到村长家的时候，发现村长家还亮着光，应该是点着蜡烛。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是说，他也一个晚上没有睡呢？
我喊了两声村长爷爷，他听到声音之后，来到了院子里，打开了门，一脸慈祥地看着我，招呼我进去坐坐。
我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直接说明了来意。村长听后，笑了笑，摸着他的白胡子，夸奖道：“好孩子，不愧是余枫的孙子，我刚刚还在想这个招兵要不要让你去，毕竟你们家就你一个孩子。想当年你爷爷也是参加招兵离开的，你奶奶怕你爷爷一个人孤独，就跟着你爷爷一起走了，唉，可怜你爸爸那时候才13岁，靠着自己的双手硬是娶妻生子过上了现在的好日子。”
怪不得父亲从不在我面前提我爷爷的事情，如今听到村长说出了这件事，我才明白为什么。这使我的内疚又加深了一分，他一定很难说服自己让我去参加招兵，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可他还是同意了。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不然我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是十几年前那一次吗？”
“不是，已经有二十四年了，十几年前本来你爸说想要去的，但是那时候你还在你妈妈肚子里，你妈妈需要有人照顾，我就让别人去了，你爸因为这件事还和我争论过几次，不过每次我一提到你，他就放弃和我争论了。”村长回忆道，“我觉得他还是想找到你爷爷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过了年纪，他可能都打算报名。”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找到我爷爷的消息。”
“乖孩子，你能好好的，回来就行了，这样你爸爸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村长说完擦了擦眼睛，“我那老伙计的消息，你如果找得到就找，找不到也不要勉强自己，不要让你爸妈担心，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找到我爷爷的消息。
“知道啦，我不会让我父母担心的，现在有几个人报了名呢？”
“本来是12个人的，你来了之后就是13个人了，还剩7个人，唉，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知道该让谁去啊。”村长看着正在升起的太阳，叹气说道。
……
我和村长又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我感觉一身轻松，似有千斤的重担从我的肩上卸下。这时我突然想起师父曾经坐在摇椅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望着夕阳对我说过的一段话：“当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什么时候出去外面闯荡，什么时候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什么时候打算恋爱结婚，什么时候决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决定为自己犯的错误赎罪，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做出选择的那一日，在你的日记上，或许是相当沉闷和平凡，还以为只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唉，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追问着师父：“什么是日记，什么是命运，什么是风云千樯……”师父也笑着替我一一解答，只是在谈及命运的时候，师父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我也不知道命运是什么，但是我有一个老朋友，他跟我说过一句话，光锥之内就是命运。唉，他是我见过的人之中学识最渊博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惜，应该是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那时年少，眨着眼睛看着师父，也听不出师父话中的无奈，如今长大了，才了解当初那些话的含义。你能想象吗，也许在你三十岁的某天，坐在窗边仰望星空时，你才突然反应过来，十五岁那年那个人说的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父亲正站在门口，他看见我之后，问道：“说了吗？咳咳。”
“嗯，我也知道了爷爷的事。”
“村长告诉你的？”
“对，我会找到爷爷的消息的。”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母亲她看你昨天晚上没吃东西，给你煮了粥，你去喝吧，咳咳。”父亲咳嗽了两声便走进了院子里。
“你的咳嗽病又犯了。”我跟在父亲的身后。
“老毛病了，明天去问村长拿个药就好了。咳咳。”
母亲就在院子里，眼睛看起来红红的，好像刚哭过，但是看见我回来，还是笑着对我说：“饿了吧，刚煮的粥，给你放在桌子上了，喝的时候要小心烫。”
“妈，放心吧，我一定会光宗耀祖，当个大将军回来。”我冲我母亲笑着说道。
母亲听到我说的，感觉一下放松了不少：“别听你爸瞎说，只要你回来，妈就高兴，不管你能不能当上大将军，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咳咳，你说什么呢，我儿子以后肯定是大将军，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嗯……”父亲突然卡壳了。
“荣归故里。”我在后面偷偷提醒道。
“荣归故里！对！就是这个，荣归故里！我好不容易给我儿子立一个目标，你别给我破了。”我父亲冲母亲说道。
“是是是，你儿子是最棒的，我反正就希望我儿子平平安安的。怎么，你还有意见了？”
“没有，当然没有，咳咳，我也希望我儿子平平安安的。”
我这还没说几句话呢，他们两个人反倒拌起了嘴，而且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俩的儿子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好了，我们两个不在这吵你了，你快去喝粥吧，昨晚都没怎么睡，困死我了。”母亲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拉着父亲一起进了房间。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端起粥大口喝了起来，真烫，但是真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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