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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20章离别依依(7)


因小九爷孙的耽搁,苏梅近酉时才站到“小宁寺”大门前。由于夕阳西下,“小宁寺”内上香的人少了很多。因而,苏梅带着如蔚没耗多少时间就走完一圈“小宁寺”的奉神正殿,把该上的香、该祈的福、该磕的头,全做足了。

        如蔚在苏梅的指挥下跪了一个又一个蒲团,叩了不知多少个头。

        随柳、紫陌跟在一旁打下手,一个摆香烛果品,一个添香油钱,倒也配合得当,没出半点错乱。

        随行小沙弥见苏梅主仆出手阔绰,欣喜之余表现得越发殷勤。

        于是当苏梅提出想为生母添一盏长生油灯时,小沙弥连连点头,十分热情的领着苏梅去往后殿。

        “小宁寺”的后殿名曰“长生阁”,是香客们奉祀去世亲人、点亮长生灯的地方。古人皆信奉前世今生的说法,点长生灯是为逝者祈福,消弭逝者在世时的灾祸罪罚,阴暗潮湿的地府,若往生之灵在奈何桥上有长生灯照亮,那必然来世能投得好胎。

        苏梅作为这个时空的异世人,本是不相信这些说辞。然而,在这里呆得越久,就越觉得应该随遇而安,要学着齐人的处事方式去过日子。以往的经历告诉她,一味标新立异,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周氏是她如今这具躯壳的生母。来到这个异世的最初时光,周氏给过她温暖和关爱。她感激也感恩。所以,她想尽力为周氏做点什么。当年她被赶出苏家,所能做的不过是拜托留在“苏府”的周氏族人为周氏立碑。如今她又重回苏家,能够名正言顺将周氏的坟从了无生气的苏府旧宅迁出来,便想着寻一个香火旺的地方为周氏点一盏长生灯。尽管周氏已经去世多年,而今做这些并没有太大意义,可苏梅还是希望在她有能力之事能尽全力弥补亏欠周氏的。只有这样,苏梅午夜梦回时才能更心安。当年周氏离世时对她有多忧心,她很明白。点这盏灯,也是苏梅想告诉周氏——如今她已能够照顾好自己,若周氏在天有灵,尽可放心。

        “长生阁”一侧桌案边,磨着墨的紫陌见执笔的苏梅半响都没写下一个字,似乎陷入沉思,禁不住喊了声“夫人”。

        苏梅一个激灵,方回神,发现纸张被垂笔而下的墨汁沾污了,忙弃之取了张新笺落笔写下周氏的生忌日,赋于白帖中交予小沙弥。

        小沙弥接过苏梅所书的白帖,一边称赞苏梅字写得好,一边啧啧称奇,笑言无巧不成书——这“长生殿”里竟有两位周姓长生者同生忌日。

        苏梅闻之愣了愣,禁不住探头望向“长生殿”右侧那一排排长生牌位,不若在第六排长生油灯前看到生母周氏的名字。

        周氏牌位前的长生灯看上去有些年限了,似乎不是就近才设。周氏的长生油灯旁,另有六盏同样大小的长生灯。七盏灯并排在一个做工精致的乌木盒龛里,与六排的其他长生灯隔开。

        苏梅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七盏长生灯都是苏进安立的,除了周氏的长生灯立于大和五年,其他六盏灯分别属于苏进安的发妻薄氏、长女苏梓、长子苏贤、次子苏赟、次女苏樱以及长孙苏成徽的,其中,苏赟和苏樱的长生灯设于新安年,其他四人的长生灯设于大和十五年。

        随柳跟紫陌站在苏梅身后,也瞧见苏进安为周氏设的长生牌位。两人不知苏进安所设的周姓长生者就是夫人的生母周氏,只是觉得苏梅的反应有点奇怪。

        气氛正微妙时,忽的两声“姑姑”“姨母”,打断了苏梅的思绪。

        苏梅扭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长生殿”外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身姿挺拔、鼻梁高挺,一张英俊的脸庞上挂着惊喜的笑容,不是来寻苏梅如蔚的白正春又是谁?正春扶着的女子少妇打扮,结实的回心髻上别着两只回纹白玉簪,一身云卷边棉白素绫裙外搭竹青色轻罗软烟窄袖褙子,端庄得体又不失秀雅,颇为动人。

        紫陌上下打量了应氏一番,悄声问随柳这贵妇人是谁。

        随柳白了紫陌一眼,示意她闭嘴。

        苏梅的目光落在正春虚扶应氏的大掌上。若非知晓其中门道,怕连她都要以为这是一对来灵庙上香的年轻小夫妻。

        如蔚探头瞧见正春,眼前一亮,欢喜的喊了声“大哥哥”。

        应氏见苏梅正瞅着自己,顿觉正春这样扶着她着实不妥,不禁脸上一红,伸手就要推开正春。

        正春察觉到应氏的异动,以为应氏要进“长生阁”去,便道:“嫂嫂莫动,若伤了筋骨就不好了。待白然买了药回来,嫂嫂把脚上的伤处理好,再进殿添灯不迟。”

        应氏听完正春说的,不禁松了口气。知道他没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稍稍有些放心。她低着头,脸红如血,就着正春的话语道:“今日酉半为吉时,我想还是别耽误了吉时好。”

        正春回头看了看走廊,不见应氏的下人和白然跟上来,便转头道:“嫂嫂莫急。误不了吉时。添灯总是得有祀品的,方才果品都摔坏了。再准备也需费些时间。离酉正还有些时候,来得及的。”

        应氏自然是知道来得及。可不知怎的,宽慰的话从正春嘴里说出来,应氏竟然真的就觉得安了心。明明是她潜意识里就认定的想法,却远不如正春此刻带给她的宽慰来得真实。

        “嫂嫂……嫂嫂……怎么了?”正春刚说完话就见应氏抬头认真的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奇怪。

        应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失了态,不禁又是一阵脸红——这才多会儿功夫,自己竟然就在正春面前一连两次失态,她到底是怎么了。

        苏梅经随柳提醒才记起应氏是苏进安的孙媳妇。瞧着应氏和正春互动了大半响,苏梅觉得自己是时候说话了,便开口问道:“成徽媳妇这是怎么了?脚扭了吗?”

        应氏似乎找到化解尴尬的机会,连忙回应道:“有劳姑姑挂心。侄媳妇今日出门不顺,马车行至寺外就滑轮,脚被案几压到,有些红肿。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苏梅点点头,转向左侧向小沙弥行了个敬礼,道:“敢问小师傅,此刻寺内可有能供歇息的空厢房?我侄媳妇受了点伤,需有个厢房暂歇脚疗伤。”

        小沙弥笑眯眯道:“有的有的。现已是酉时,诸位香客多已离开,寺里空厢房多得很。我瞧这位夫人伤了腿,不宜走动太多。此处十步外就有一间僻静厢房。房间不大,但今日一早方打扫过,未曾有人入住。不若请这位夫人移步那处如何?”

        苏梅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有劳小师傅带路了。”

        小沙弥对苏梅回了一礼,转身便往殿外走去。

        正春见小沙弥在领路,便想扶着应氏跟过去,谁知苏梅叫了紫陌去扶应氏。

        应氏刚一离开,拎着药包的白然和应氏的随侍丫鬟翠芽、明凤便赶来了。

        跑在最前的翠芽喘着气问白正春道:“白公子,我家少夫人呢?”

        正春指了指前头厢房的方向,道:“你家少夫人就在前头厢房,顺着这回廊过去就能找到。果品都重新备好了吗?”

        听到正春问话,落在最后的明凤立刻抬起手中的竹篮,道:“这儿呢,白公子。有我明凤在,准备果品这种小事,怎么可能做不好?”

        正春点点头,吩咐白然道:“白然,快把药给少夫人送过去。怎么用,你知道吧?”

        “公子放心,交给我,一定……”白然拍着胸脯想给正春承诺一定办好此事。

        哪知却被苏梅打断。

        苏梅道:“白然,你把药交给随柳就好。怎么用,你告诉随柳便是。”

        苏梅突然在这个时候抢话,白正春、白然、翠芽、明凤都有些惊讶,不约而同望向苏梅。

        苏梅见他们看过来,便冲翠芽、明凤道:“你们两个丫头,快过去伺候你们少夫人。成徽媳妇如今脚上有伤,身边可不能缺人。”

        翠芽、明凤如梦初醒,赶忙冲苏梅、正春分别行了一礼,匆匆往厢房寻去。

        随柳虽不明白苏梅为什么非要自己去送药,但还是照着苏梅的吩咐询问了白然用药之法后带着白然买回来的药去往厢房。

        白然悄悄撇了苏梅一眼,见苏梅一脸严肃,觉得自己此刻不适宜待在这里,便佯装要去查看应氏马车的修理情况,很快就溜走了。

        云妈妈看苏梅似乎有话要和正春说,借口如蔚要喝水,把小丫头也一并带走。

        天真的如蔚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被云妈妈拉走时不忘跟正春讲,会留杯“好喝的”给他。

        正春见周遭的人都被苏梅支走,便冲苏梅恭敬地行了一礼,虚心问道:“姨母,您是有话要对甥儿说吗?”

        苏梅点点头,试探道:“大春可知姨母要说什么?”

        正春老实地摇了摇头,道:“甥儿愚钝,不知姨母心中所想,还请姨母明示。”

        苏梅转过身,指着“长生阁”内的一排排长生牌位道:“世间万物皆有规则定数。正所谓,无规不成方圆。若不能依规而行,破坏了规则,自然就有苦头吃。‘小宁寺’立寺百年,经历了小齐朝到大齐朝的更迭,无数战火洗礼屹然不倒。究其源头,便是没有触碰底线,依了规则经营,自然能存活下来。大春你看,这‘长生阁’供奉了多少长生牌位。达官贵人们都为自己的家人立了长生灯,希望往生者最后的这段往生路能走得更顺畅些。这么多年,‘小宁寺’历经多少变故这‘长生阁’都没被破坏,也是因为寺里师傅们知道什么人的长生牌位跟长生灯应该摆在什么地方。规则不坏,就不会碰底线,也就能相安无事。姨母说的这些,大春,你可认同?”

        正春知道苏梅只是在引入,还有后话,便拱手称是,等苏梅的下文。

        苏梅对正春的谦卑很是满意。她也相信正春是真的懂。正春是大姐苏桂的长子,苏桂如此知世故懂进退的人,必然是从小教导儿子如何行止守礼。她觉得不必再拐弯抹角,便道:“大春,你来自关外。知道毓京外的人怎么说道毓京城里的人吗?端的是一派芝兰玉树,行则沟臭糟污。”

        正春愣了愣,不解的看向苏梅。

        苏梅解释道:“大齐以毓京为大都,毓京人的行止自然是大齐上下的典范。可谁都知道,愈是富贵两全,圈住他们的规则红线就更多。‘长生阁’是这样。‘永恩伯府’更是这样。侄媳妇是个寡妇,夫婿是前太子的伴读,夫家跟娘家皆乃前太子党的重臣。她身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她,就是你,也有这样那样的富贵人家要相看你为婿。如此之下,你这样当众扶着侄媳妇,便是不妥了。”

        正春恍然大悟,苏梅绕这么大个圈子是在告诉他,应氏身份特殊,又是个寡妇。即使是受了伤,也有其他帮助的法子,但说一千道一万最是不能的,就是他白正春自己亲自扶寡嫂。可是,扶一下又怎样?他不过是看在一点亲戚关系的份上出手相助而已。再发生一次,他还是会“拔刀相助”。这是道义问题,为何他人要多嘴?他人多嘴就罢了,为何与母亲私交甚密的梅姨母也要这样想?

        “姨母,甥儿只是……”

        苏梅知晓正春要说什么。她抬起手,打断他道:“你没错,大春。从道义上,你是良善的,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大春,如今这世道不止讲道义还有情理。这些天你在毓京经历的,难道还不能明白姨母话里的意思?就着情理,你是侄媳妇的小叔,还是远房小叔。作为未婚外男,本就不应该和已婚的嫂子有过多接触。更何况,还是在寺庙这种庄严的地方拉拉扯扯。传出去,你大可以回你的阿木伊,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什么。可侄媳妇呢?你想过没有?若被谣传来庙里私会外男,她将承受什么?‘永恩伯府’将承受什么?端的是一派芝兰玉树,行则沟臭糟污。这京城,远没有你以为的干净。”

        正春看着曾经被谣言缠身的苏梅对他讲出这样一番话,苏梅远在西北都尚且被编排上一堆罪名,何况身在毓京的应氏。想到这里,正春突然一个激灵,歉声道:“姨母所虑所言极是。是甥儿思虑不周,险些害了嫂嫂名声。”

        苏梅知道正春是真的明白了,暗暗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你母亲一直念着你的亲事,希望能为你寻一位秀外慧中的贤内助。这毓京姑娘,是出了名的貌美才高,你是阿木伊白氏的嫡长子,若有心要讨一门毓京亲事,更得谨言慎行,行止得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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