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当年真相

冰凝心下生疑，只让人传话，让这大梁第一美人在外花厅候着，自己却慢悠悠地梳洗着，美美地用了早膳才出来见她。

        移步到外花厅时，就见一个着浅碧色白玉兰散花曳地裙的妙龄女子正倚着掐金丝乌木茶案喝茶，飞天髻上斜插一支素净的羊脂玉玉兰花簪，聘聘婷婷惹人怜，只看一个侧影便已知是罕有的人间绝色。

        冰凝自知论美貌大约是胜不过这位屠家嫡小姐的，往日里大约还会拈酸吃醋，要知道女子之间，顶顶在意的不就是这外表姿容吗？可她自嫁了萧辰怀孕以来，倒是心宽了许多：自己命格已是这样得天独厚、享尽人间福禄，兼有这样的伟丈夫，倒不必事事都抓着不放，须知世间并无十全十美之事。正思量间，待她落了主座，这屠碧钰就袅袅婷婷地屈膝行了个礼，这礼数规矩也教人挑不出错来。

        屠碧钰欠了欠身，脸上却是冰霜一片，教人心寒：“臣女与娘娘说些陈年故事，这故事不是那么动听，想必娘娘也不会愿意让这些嘴碎的奴才们听了去罢？”

        这话一出口，冰凝身边的紫笺、黛墨已是变了脸色。这屠家女儿好大的脸面，和我家公主说话，竟要屏退左右，安知她没有什么坏心思呢？紫笺稳重些还好，黛墨已是忍不住要抽出怀中的软剑了。

        冰凝没有言语，顿了片刻就挥手让手底下的侍婢嬷嬷们都出去。她虽素日和蔼，却是不怒而威，紫笺们纵然想劝阻，却还是依命下去了。

        外花厅的镂空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此时的屠碧钰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来，道：“当年你在落霞阁焚火而死，我心赞你还算是个女中豪杰，有些胆识。可却没想到，你居然死里逃生嫁给帝君，难道忘了当年盘龙山庄里那声小贱奴了吗？”阖上了门，她的话音里已是没有半点敬意。

        冰凝知道当年这屠碧钰曾与自己在盘龙山庄有一面之缘，可万万没想到她连这样隐秘的旧事竟也了如指掌，难道屠家和这件事也有什么隐秘的联系？

        “屠姑娘知道些当年的旧事不足为奇，只是时过境迁，难道你还想用这些事来离间本宫和帝君的感情不成？”以不变应万变，冰凝心痛于当年之事，却也不愿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这些等着看好戏的小人？

        屠碧钰脸上浮现出诡异地笑容来：“这般宽容大度碧钰真是从未见过！你以为这些事儿是能轻易揭过去、忘得了的吗？萧辰的母亲害得你的母亲痛失一生所爱，远嫁到燕国暴君，难道你不知道？十三年前的那个雷雨夜里发生了什么，你不该不清楚吧？他母亲的贵妃之位可是踏着你亲生母亲的血啊，那萧辰将你这小贱|奴肆意鞭打折磨你都忘了？不是明林子那老头儿救了你一条小命，恐怕你的尸骨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吧！”说罢，她竟厉声笑了出来，原本美艳的双眸里满是刻骨的嫉恨和复仇的疯狂，显得异常狰狞。

        十三年前，雷雨夜，盘龙山庄，小贱|奴，这些残忍血腥的往事一幕幕在冰凝的脑海中回放，本是一生一世不愿想起的噩梦就这样被眼前这个人血淋淋地揭露出来。冰凝咬了牙，并没有像屠碧钰预想地那样花容失色、惊慌失措，镇定笑道：“当年旧事本宫早已知晓，否则屠姑娘以为本宫堂堂大燕公主会嫁给萧辰这个混账？上一辈人的恩怨终要随风消散，本宫劝屠姑娘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家的事情吧，听说现在屠家可是不太太平呢！”

        果然，这话一说出口，屠碧钰的脸色变得更加雪白可怕，她深深地看了冰凝一眼，自顾转身走出了殿外。

        冰凝瞧那抹浅绿色的身影悠悠转出殿外，手心里的攥着的如意云纹丝帕早已被她抠破了。

        凤粹殿外，日朗天清，可沐浴在日光之下的屠碧钰却是感到彻骨的寒冷，禁不住洒下一行清泪。想起刚才所见的女子，明眸善睐、面容红润，不过只是随手挽了个堕马髻，别无他饰，却自有一番慵懒风流的情致，一看便知是个受人千娇百宠的主儿。自己虽担了第一美人的声名，却是个到头来一场空的，到底缘由天定。屠家倾颓势不可阻，自己小小女儿之身能顶什么？不过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焉有完卵罢了。

        此番也不过是出一口恶气，却是教人看了笑话，无端端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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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辰赶到凤粹宫时，也不过是半刻钟的光景。他素来疼惜冰凝，自是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关心莫名。这屠碧钰进宫的消息传到他的案头，也不过是顷刻时间，奈何几个老臣喋喋不休，为着废黜选秀之事反复唠叨，才让他耽搁了许多时间。

        进了内室，就见他的小妻子斜靠在窗前小榻上呆呆出神。往日里这个时候，她要么是给他绣些鞋袜，要不就是看些怪力乱神的传奇，桌边上各色的糕点茶水更是少不了的。今日这样安稳，实在是颇为少见。

        “怎么了？小脸儿绷得这样紧？”萧辰将一张俊脸腻过去，蹭了蹭她柔滑的脸颊，“谁还敢惹小凝儿生气？”

        冰凝脸色肃然，往日里白皙红润的脸上多了几丝苍白之色，半晌才说：“那屠碧钰来翻陈年旧账，说是当年是你的母亲下的手……”

        这话不必说完，萧辰已猜到了，他扳过冰凝的双肩，瞧见这小姑娘只是强作镇定，眼圈却已都泛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正色道：“我母亲并没做那样的事，你信我吗？”人都有孝悌人伦，若是自己是小凝儿的杀母仇人之子，以她的性子一辈子都没办法正视自己。幸而，他真的不是。

        萧辰缓缓把他的小妻子安置在怀里，才给她细细说了当年之事，一切都缘起一个“情”而已。

        昔年，先帝还是初登大宝的少年天子，萧辰生得俊美无俦，也可大略推知当年先帝的的风姿。俊美太过便是祸事，他微服私巡之时，遇着了两位天人之姿的姑娘。此二人姐妹相称，皆是各有其风流韵致，可这帝王偏偏看上了这古灵精怪的蒙家女儿蒙弗霜。蔺家嫡女心细如尘，早就心悦这个少年，当其询问自己妹妹姓名时，来了个再拙劣不过的掉包之计。

        这后面的故事便是天下皆知的了，转年后，蔺家的嫡女就被帝王钦点为了贵妃。诡计自是洞房花烛夜之时就被戳穿，奈何这贵妃肚子争气，隔年便诞下了九皇子萧辰，帝妃感情始是回温。可是远嫁燕国和亲的蒙弗霜竟是颇得燕帝呼延烈的疼爱，两人琴瑟和谐，生下一子一女后就被立为大燕皇后。

        世事至此，已是阴差阳错，各得欢喜，却在燕后回大梁探亲时出了意外。她进得宫廷与昔日姐妹贵妃相谈，却撞上了对她余情未了的帝王。匆匆驾马车回蒙家的途中，雷雨夜里的袭击丧了这位倾倒两位帝皇的女子，连身边随行的小公主呼延祈宁也不见了。

        萧辰说到这里，痴痴地望着怀里的小人儿，声音也喑哑了起来：“燕后之死，头一个被怀疑的还能是谁？”

        冰凝也暗了神色：“自然是你母亲嫌疑最大。”

        “我父皇百般调查没有眉目，可是早就疑心在我母妃身上。母妃心性高傲，受不得委屈，又愧又悔，觉得对不起昔时姐妹，竟是挨不了半年就抑郁而终。我那时也才是稚龄，突然有一天在父皇赐予我的盘龙山庄外，发现了浑身脏兮兮的大燕公主呼延祈宁……”这个间接害了自己母妃一生的女子所生的孩儿，难道还会得到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他分毫的爱怜吗？只是百般折磨，却又下不了决心，害了这稚龄女童的性命。

        萧辰愧悔地低了头，真是天可怜见，竟让明林子救了那小女童，不然也就不会有他萧辰的今时今日。

        冰凝瞧见他脸上的愧悔之色，已是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外公救我之后，便用百花玉露给我洗髓伐骨，身子变得光洁如初，可是小时候的记忆却是丧失了大半。可谁知我太淘气，第一次溜出逍遥谷竟会……”说到这儿，冰凝顿了顿，已是红了脸。谁知道会在醉春居遇到又遇到这么个冤家！而且，那时候，萧辰竟还在沐浴……

        “那是上天见怜，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凝儿，我这一辈子再不会负你！”萧辰眼眸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可人儿，心中有愧悔，更多的却是决心。

        本是极严肃的气氛，冰凝却扬眉，露出了一个惑人心魄的微笑，笑道：“我自是信你，只是说得口渴了，你先去端一盅香薷饮来，让我润润喉。”

        萧辰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过关，自是欣喜地起身出去吩咐殿外的侍婢。他们夫妻二人私话这样的父辈阴私，侍婢嬷嬷们都已屏退在外厅。

        待萧辰喜滋滋地端着刚熬好的香薷饮，准备好好哄一哄自家的小妻子时，却挫败地发现内室的镂刻喜鹊报春缠枝木门已是关得紧紧的。

        还是生气了。

        是夜，凤粹宫众人有幸观赏到了这样的奇景，个个额上都渗出汗来，脸上却都是似笑非笑。

        白天里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帝君仅仅着了一身轻薄的明黄色寝衣，抱着枕头，一脸委屈地“匡匡”地捶门。

        “梓童，我知道是我错了，你开门让我进去啊！你说过再不把我关在门外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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