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自寻死路

卓轩轾素来是个温和如风的性子，轻易不下狠手。可万万不能踩了他的底线，否则便是天王老子，也是半点儿面子不给的。而他的底线无疑就是他疼着护着的人，这冰凝便是那最不能触碰的雷区。

        如今见她这副模样，已是心疼得紧，却是怒极反笑，“我竟不知原来这盘龙山庄里，就是这般待客之道？！凝儿自小娇生惯养，灵慧聪颖，从来都是父王的掌上明珠。便是她言语有失，稍有冒犯，也上有义父，下有长兄，哪里轮得到别人教训？！恐是靖边王府势弱，不需旁人放在眼里了。”

        这番话丝毫不留情面，一反刚才的恭谨礼让，显然是动了真怒。明里暗里只说萧辰行事仗势欺人，行为张狂失检，丝毫不把靖边王放在眼里。这靖边王乃是大梁的股肱之臣，皇帝的左膀右臂，炙手可热得紧，哪里是能随意轻侮的呢？这帽子扣得太大了。

        此话一出，一堂皆惊。

        萧辰身份尊贵至极，从来都是众人敬畏讨好的主子，哪里有人敢这么明晃晃地顶撞他？若是有，大约也是老寿星上吊，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可今天上门挑事儿的，是靖边王的嫡出世子、将来四大家族之首卓家的当家人卓轩轾，日后必定是大梁朝翻云覆雨的主儿。要是没什么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谁愿意去招惹上靖边王府这么个大麻烦？

        可如今人家都找上门来，说你行为张狂，轻侮王府，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就是将来的祸患。何况萧辰还处在这么敏感的时期，人人都想着法儿地拉拢靖边王府呢！

        若是性子和软些的，大约早早就赔着笑脸，直呼误会，好好地将人送回去；若是性子强硬些的，大约就要梗着脖子，吵得脸红脖子粗，只管说自己并不认识，撇清关系。

        可萧辰是何人？他既已经盯上这丫头，翻天覆地、不计后果地将人寻回来，怎么会轻易松口？这要让已经吞下猎物的老虎再吐出来，可能吗？

        萧辰眼神微眯，似笑非笑，“许是世子认错人了吧！这只是本殿下府里的一个寻常侍婢而已。她胡乱来攀亲，难道世子也要跟着胡闹不成？认错人事小，说错话可就事大了。”

        他向来出了宫，就很少自称殿下，近侍婢女也只称他主子。如今见卓轩轾这般强硬，已是忍不住要提醒他自己的身份。不论如何，君是君，臣是臣，对不对？

        卓轩轾难道是个好惹的主儿？立即反唇相讥：“怎么，殿下的意思是轩轾无能，连自己的妹妹都认不出了吗？“

        此时怀恩堂中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稍有不合，就要动起手来。这两人何等身份，要是跺跺脚，恐怕就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下场。在场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可唯独还有个没搞清楚状况的人，居然恰恰就是祸首！

        冰凝瞧着这两人一顿抢白，倒是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自己是轩哥哥的妹妹，还有什么疑问吗？想上前一步说话，奈何她的右脚实在是不争气，刚挪了一步，竟又崴伤了，便忍不住“嘶”的一声痛呼出来。

        见她受了伤还敢逞能乱跑，卓轩轾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眼里就自然地流露出怜惜来。自顾自伸手将堂下的冰凝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完全不理会别人的目光。

        萧辰本来见了她一副虚弱的模样，也是心疼得紧。奈何有人早抢在他的前面，而且人家还是名正言顺的。于是，刚伸出的手只得收回来，心里只觉得一阵气闷。

        烟紫色的撒花罗裙仿佛翻飞起一阵灿烂的浪花，女孩子脸上的笑靥暖如春阳，竟是连朗照的月光似乎也黯淡了些。雪藕般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就勾着那人脖子，身子安然地靠着那人的宽阔的胸膛，并没半点儿忸怩。行止如此胆大妄为，不守礼教，却出奇的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就像一幅铺展而来的江南水墨画，一笔一画一点染，浑然天成。

        萧辰瞧着，脑海里幽幽地就浮现起“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样的字眼，心里一痛，竟是从未感受过的那种痛。

        “你怎么样？好不好？你伤着哪里了？告诉哥哥！”感受到怀里小人儿的依恋，卓轩轾心里一动，这丫头到底受了多少苦，竟是安静成这样。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轻柔温和，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这样一个清俊出挑的人物，竟是这般的温柔体贴，全然不见刚才的疾言厉色，也无半点儿郡王世子的架子。一时间，旁观的众人都看傻了去。

        冰凝窝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心里安心得很。可一瞧见萧辰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想到自己闯下的弥天大祸，便吓得把脑袋更往下埋了埋，心里砰砰直跳。

        “没有不好，凝儿没事儿。轩哥哥，你真是靖边王世子吗？”心里还存着一丝的侥幸心理。若是如此，那萧辰的身份恐怕就更麻烦了……

        “是，你没问，我便也没说。怎么了，我瞒着你，你生气了？”卓轩轾见她的回答“没事”，已是微微蹙了蹙眉。本想继续追问，听了她的问话，现在倒有些害怕小丫头会对自己的隐瞒心存芥蒂。所以，更是答得小心翼翼了。

        冰凝心里猛地一沉，完了，既然轩哥哥是这么显贵至极的身份，竟然过了这许多时日，还没救出自己，那萧辰岂不是还要……

        好容易鼓起慷慨赴死上断头台的勇气，指了指堂中端坐主位的身影：“那他是谁？”

        话音刚落，先是一阵震惊般的寂静，然后就有人“噗呲”一声，实在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敢情这惹祸的祖宗还没知道她惹的是谁？

        蔺无欢最先反应过来，只觉得忍笑已经快要忍到内伤了。这么紧张诡异的气氛中，这小姑奶奶竟问出这么一句，委实大出众人意料。

        于是便忍不住揶揄道：“公子的身份，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在这住了将近一个月，难道连自己的主子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天下竟还有你这么糊涂的侍婢吗？”

        卓轩轾只盯着冰凝，神情若有所思。这丫头若是真不知道萧辰的身份，依着她无法无天的性子，恐怕便是肆无忌惮地折腾捣乱。如今才想起问这话，难道是已经……

        还没等他多想，堂上已是传来了萧辰冷冰冰的声音。

        他一字一顿，说的极慢，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气势：“萧辰，无字，大梁皇帝第九子。齐梁之战败敌军二十万，特赐封号‘战神’。”

        短短数十字，却像是千斤重锤般砸在冰凝的心上。她平常受外公的熏陶，熟知大梁国内局势，自然知晓如今五方对立的现状。卓蔺屠蒙四大家族固然根深蒂固，难以撼动，但说到底还是大梁萧氏得了天下。

        她虽不知皇室夺嫡现状，可也是熟读历代史书的。政局的诡谲莫测、动荡难安，皇权争夺的惨烈残酷、你死我活，历朝历代，莫不如是。她不过是偷溜逃家一次，怎么就陷进这么无底泥潭了？！

        “大梁皇帝第九子”、“战神”，这样的字眼一时在冰凝的脑海里不断转悠，搅得她头昏脑涨。虽说早先她已经猜到萧辰的皇族身份，却不知他是如此尊贵无极的。试想哪有皇族不讲究身份尊号的，怎么可能让下人称呼公子呢？更何况她从未想过在自己的周密规划下，会有失手被擒的一天，所以事事做得决绝。

        从前她任性妄为，无法无天，却从未犯过什么大错，也自有人帮她收拾残局。可是这次的祸闯得有多大，她心里清楚得很。暗算皇族，行刺皇子，大逆不道，意图谋反……萧辰简直有一千种理由可以置自己于死地，更何况还能搭上一个靖边王府。

        若是大梁的九皇子遭人暗算，那刺客还是靖边王的义女，那该是多么惊爆眼球的消息？就算不会打破各方平衡，惹得皇帝震怒，恐怕也会让一向清名在外的靖边王府被泼上洗不净的脏水。

        冰凝是个怕痛怕死的，可也不想让自己爱护自己的人受到伤害。这一点，她和卓轩轾倒是惊人的一致。

        她素来不是个拖沓犹疑的，既然下了决定，便不再犹豫。抬头便向卓轩轾笑了笑，淡淡道：“轩哥哥，放我下来吧！凝儿有些话要说。”

        听了这话，卓轩轾自然依言放她下来。趁着他缓缓低下身子扶她，她便不着痕迹地凑在耳边道：“待会儿不论凝儿说什么，轩哥哥只管默认，不要辩驳，切记！”

        卓轩轾心知不对，待要拉她回来，已是来不及了。

        只见她后退了几步，微微向着自己福了福身。神色恭谨有礼得很，完全不像是刚刚还躺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

        一众人等都被她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上首的萧辰，眸中溢出一丝惊奇。果然是个聪慧绝顶的，这么快就摸清了形势，猜到了自己的打算。

        见这情景，卓轩轾也是猜得七七八八，眼里已是露出了一抹厉色。偏偏她的语调清冷却又不失礼节：“这里没有什么靖边王的义女，也没有身份尊贵的郡主，有的只是一个寻常侍婢。世子，您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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