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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 破茧之魂 下


陆秀帘警惕的盯着步步靠近的陌生人,当他终于看清对方的容貌,不禁瞪大了双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脏兮兮的斗篷下露出的是苍白的皮肤和金黄色的头发,一双碧玉般的眼睛精光毕露,在光线的照射下不时散发出翠绿的光。此人既不是易族,也不是夜族,更不是深山之中的升锐,陆秀帘在脑中搜索着自己从小到大所见过的每一个人,却没能找到答案。

        “怎么了,从没有见过境童么?”那人仿佛看穿了陆秀帘的心思,并且一语道破,“当无知的人们面临自己无法解答的疑问之时,脸上总是会堆着同样的表情。”

        “兰斯塔,别忘了你来的目的,”韩濯及时插上前来,隔在两人之间介绍,“陆备官,这位是兰斯塔先生,来自仰光城星衍寺的智者,他的脾气有些古怪,但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见陆秀帘脸上的警惕尚未解除,韩濯又补充道:“长洲的境童很少离开银砂海,在三江郡想必是见不到的,不过……”他偷瞟了兰斯塔一眼,“大多数境童都是敬神重礼之人,可不是他这个邋遢的样子。”

        “咯咯咯,韩将军说的没错,兰斯塔是被同族所抛弃的异类,所谓星衍寺智者,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值一提……”兰斯塔对韩濯的挖苦并不在意,他将手背于身后,仔细端详起陆秀帘的脸来,眼神像是一个老道的商人正在店中甄别货品的真伪。

        “你在干什么?”陆秀帘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

        兰斯塔眼中精光更盛,在昏暗中闪闪发亮,他歪着头小声嘀咕:“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的易族孩子……也许是我错了,天上的众神或许并不想让这个世界在无趣中延续下去,他们已经沉默了千百年,现在终于想要在世间布下了一颗有意思的棋子……”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不用说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你真的有办法验证么?”韩濯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同样急切。

        “办法当然有,来,我们一起看看这个。”兰斯塔的脸上露出坏坏的笑,手中托起了一柄长度不足两尺的短剑。

        韩陆两人的视线立刻被其吸引,只见锋利的剑刃上正有血滴徐徐坠落,但更多的鲜血则汇聚于剑身。殷红的液体在剑身的奇怪沟壑之中不可思议的流淌着,似乎正在逐渐融入……不,那更像是在吸收,那些血竟是在渐渐渗入那金属质地的剑体。

        他们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微微震动,耳边回响起一种难以捉摸的蜂鸣声。仔细寻去,那似乎也是从剑身中发出的欢吟!

        “这把剑……是活的?!”韩濯低声惊叹,但他很快脸色突变,抓着兰斯塔问道,“你用它做了什么?”

        兰斯塔抬高了手中的剑,眼中跳跃着狂喜的神采:“瞧瞧,这难道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么?你想知道答案,现在答案就在这里。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散发出这般贪婪而欢快的气息……咯咯咯……任何人都可能说谎,但是它永远不会,只有真正的王者之血,才能满足‘天葵’的饥渴!”

        “你,居然用……”韩濯猛地反应过来,骂道,“疯子!”

        陆秀帘看着有些疯癫的兰斯塔,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他看见韩濯面色凝重的向自己走来时,忽然感到腰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腹部下侧竟已被鲜血所浸透。他听不清韩濯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整个帐篷仿佛都旋转了起来,四周的光线开始变得更加暗淡,世界渐渐堕入了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直冲脑仁的辛辣味将陆秀帘的意识重新唤醒,他轻轻动了动手掌,感觉力量正如涓涓细流般返回体内。

        “这不是梦……我还活着……”他心中想着,缓缓睁开了双眼,首先见到的便是韩濯那张焦急的脸。

        “他醒了。”韩濯长舒了口气,眉头稍有舒展。

        “他当然会醒来。虽为同族,但他却与你们完全不同,”兰斯塔将手中的小药瓶收了起来,颇有兴趣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陆秀帘,“这样的伤要不了他的命,相反,像他这个年纪,受的伤越重,回复的反会越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真是令人惊讶的血脉……”

        短短几息间,陆秀帘已感到力量重新注满了全身,他试着用了用力,竟成功的将身体撑了起来。掀开腰间的衣服,理应存在的刀伤只剩下了一道颜色浅显的痕迹,他擦掉了伤口附近的血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看他这个表情,还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兰斯塔哂笑着站在一边,又取出了那柄妖异的短剑,轻轻抚摸着。

        令人没有料到的是,重伤刚醒的陆秀帘趁其不备,劈手便夺过了短剑,其动作迅猛如风,丝毫不像刚刚受过重创的人。他一脚踢翻了猝不及防的兰斯塔,以锋利的剑刃抵在了对方的颈间,只需再进一毫,便可以轻易割断喉咙。韩濯想要上前劝阻,但犹豫了一下,并未开口。

        “我不管你是境童还是夜族,摆着这么一副高人一等的嘴脸,好像我的一切都被你握在手中,你以为你是谁?如果你觉得刺我一剑是理所当然,想必也不会反对我削掉你的半片脑袋吧!”一股邪火在陆秀帘的心中涌动,他愤怒,不仅因为有人将他的性命视为玩物,更因为自己身上隐藏着连他都不曾听闻的秘密。而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似乎对一切了若指掌,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无知的婴儿,苍白而无力。溺水般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咯咯咯,你可以砍了我的脑袋,礼尚往来,我绝不反抗,”被刀架上脖子的老境童并不惧怕那泛着寒光的利刃,只是咧着嘴笑,“但如果你这样杀了我,或许你心中的愤怒将永远无法平息。这世上能够并且愿意解除你心中疑惑的人,除我之外,恐怕你很难再找到第二个。当然,你也可以试着把刀架在当今并王的脑袋上,问问他是否愿意帮你解开这些谜团。”

        “他说的没错,”韩濯出手架住陆秀帘手中的刀,“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异类,他确实知道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这天下真的还有人能够帮到我们,一定是他。”

        他的目光继续越过刀刃,看向兰斯塔:“趁着你的脑袋还没被人砍掉,是否可以先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

        “即使你不问我也会解释清楚,”兰斯坦慢慢推开压于喉间的利刃,他朝前走了两步,回头重新审视起陆秀帘,“不过……从哪里说起好呢……那一族举族逃亡,隐姓埋名,数次濒临灭绝,却又数次涅槃重生。很多信息都已经散失在了历史之中,再没能被传递下来。他对关于自己的一切知之甚少,要想填补这几百年的空缺,需要说的东西确实太多……”

        兰斯塔绕着手指,眼珠快速的转动着。突然,他用力一拍掌,对着陆秀帘问道:“你听说过并盟九英王么?”

        陆秀帘茫然地摇了摇头,通过兰斯塔的种种表现,他隐约能够猜到,萦绕在他母亲身上的那些谜团或许还只是冰山一角,如果说他当前是在无边黑暗中捧起了一盏孤灯,那么眼前的境童则可能是那个能够照亮整个空间的人。

        “那都是差不多一千年前的事情了,我们时间宝贵,还有空在这里说故事?”韩濯皱起了眉。

        “不,那并非仅仅是个故事,夜族能够篡改天下的历史,却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韩将军,我知道你是从西易侯那里得知了上古王者的事情,但夜族早已将当年的记载销毁殆尽,而易族也已经过了几十代的繁衍生息。你就不想想,作为并朝封臣的他,又是从哪里知晓这些的呢?”兰斯塔狡黠的笑着,并未等韩濯做出回答,“他和天下大多数人一样对此一无所知,直到我告诉了他。但我也曾说过,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看出了他深藏的野心,他所选择的道路,注定与我不同。你觉得我真会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秘密对其倾囊相授么?”

        “你真是个危险的人物。若是有朝一日你我成为敌人,也许我会后悔没有在这里斩下你的头颅吧……”韩濯无奈的笑了笑,“也罢,好在今日我们还是盟友。”

        “话可别说得太早,究竟还做不做得朋友,一会便有分晓。”兰斯塔的话语依旧让人捉摸不透。

        他席地而坐,在微弱的灯光下悠然得说了起来。在他那轻缈如云的语调间,埋没于历史浮尘中的上古往事渐渐褪去了神秘的面纱,千年前的真相终于打破了旧时的禁锢,再度暴露在了外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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