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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春熙


钟莘栎把玩着小衣裳,随口说道:“没有呀!只不过我觉得,就算不用翻找典籍,我们也可以给孩子起一个寓意很好的名字。但是这事嘛……随缘,说不定日后我们灵光一现,就能起个特别好的名字!”

        “嗯。”公仪陵浅浅应了,目光却随着她把玩小衣裳的手而动。

        日后起名,他决计要她起。他这一生不曾有过福缘,亦无福报,无论他带着什么美好的期待去起名字,怕是上苍也不会护佑这个孩子。

        “阿陵,我方才是真心想要让你做平夫的。”钟莘栎突兀开口道。

        公仪陵闻言目光一滞,微声道:“我知道,可这太难了。”

        谁也不会同意,因为他卑微的身份。

        他有些后悔当初告发公仪茗,若是公仪茗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丞相,他们的未来,会不会不一样?

        可细来想想,若是公仪家依旧还在,他们不会有未来,甚至他自己都不会有未来。

        真正的公仪陵不会嫁给一个废物皇女,假冒的公仪陵不配有靠近她的一点点机会。

        他会成为污泥中的腐叶,静悄悄地烂在一处,无人知晓。

        他又有些庆幸公仪家倒台,若是没有这一步,他与师父用了别样的办法搅乱东乾。如果他与她没有一点交集的话,她会不会变成自己手下冤屈的亡魂?

        命数至此,皆是天有安排。

        钟莘栎听了这话也没有动静,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午后阳光慵懒地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浅浅地笼了一层柔黄。

        钟莘栎被这阳光勾得困意袭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公仪陵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态,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最终下滑落到了她的唇上。

        接着他落下一个吻,宣泄着缄默的情思。

        ……

        舒窈为柳春熙赎了身,寻香楼的人颇有仪式感地抬着轿子将柳春熙送去了舒府。

        舒窈还在外面玩,所以柳春熙只和自己的贴身奴仆夏池一同踏入舒府。

        ……毫不意外地被舒府门前的家丁拦下了。

        “站住,没有家主应允,不得入内。”

        被人拦下有点出乎夏池预料,他以为舒窈那样的纨绔,应当是日日往府里送人才对,舒府应该早习惯了,怎么还会把他们拦下来?

        但柳春熙似是毫不意外的样子,眸光淡淡地落到了远处的茶摊上,轻声道:“无妨,夏池,我们去一边等。”

        夏池是柳春熙在街边捡来的小哑巴,性子不活泼,但手脚利落,颇受喜静的柳春熙器重。

        后来柳春熙在寻香楼少了名气后,身边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一个夏池心甘情愿地服侍他。

        这回离开寻香楼,柳春熙添了点钱,把夏池顺便接了出来,从此以后,他们与寻香楼便没有瓜葛了。

        主仆二人在茶摊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夜色入暮,才看到远处踉踉跄跄走来一个人影。

        一身酒意,人嫌狗弃。

        那人影俨然便是舒窈,她没有往府里走去,反而定位精准地走到了柳春熙面前。

        醉眼朦胧地看着柳春熙,然后抬手点着柳春熙的胸膛,说道:“小郎君,落到我手里了不是?今日,姑奶奶也要让你尝尝躺在地上睡凉地板的滋味儿!”

        柳春熙不动声色避开了她的手,夏池在身后听得一脸黑线。

        他想起来这个冤家了!

        彼时柳春熙名头正盛,这位姑奶奶就一掷千金要他陪自己一晚。

        那日柳春熙心情也不错,弹了不少他人从未听过的小曲儿,可这冤家山猪吃不来细糠,柳春熙正弹着曲,她在一边吃吃喝喝,最后烂醉如泥拱到了柳春熙身上。

        柳春熙也不恼,起身由着她摔在了地上,自己躺到床上安然入眠,留着舒窈在地上睡了一宿。

        听说舒窈后来染了风寒,好几日没来寻香楼,老鸨还哀叹少了银子赚。

        这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这冤家怎么还记得!

        听了她醉醺醺的言论,柳春熙面上没什么表情,由着舒窈扒着他的身子站稳,见她安分了,才开口道:“既如此,舒家主还不让春熙进府坐坐么?”

        舒窈仰头乐道:“坐!让你坐!还要让你今日之后也在床上躺几天,几天都下不了床!”

        一旁还未收摊的摊贩嫌弃地瞅了舒窈几眼,内心暗啐:大庭广众说这些臊人的话,不愧是十里内有名的纨绔,真不要脸!

        柳春熙却很淡定,因为他知道,当初舒窈被他撂在地板上睡了一宿,染了风寒,病在床上许久,可不就是几天都下不了床么?

        这厢是报复来了。

        身上挂了个醉醺醺的舒窈,舒家才肯让柳春熙进门。

        一进门,柳春熙便戳了戳舒窈,问道:“你院子在哪?”

        “院子?这大院子都是我的!”

        柳春熙好脾气地说道:“不是这个院子,是你睡觉的地方。”

        “睡觉的地方?”舒窈醉醺醺抬起眼,勾住柳春熙的脖子,软声道,“死相……人家要和你睡觉,你睡哪,我就睡哪!”

        夏池:……

        柳春熙很淡定:“可是你方才要我尝尝睡凉地板的滋味儿。”

        舒窈踮起脚凑近他的脸,认真地说道:“那我就跟你一起睡地上。”

        柳春熙挑眉问道:“你要睡地上?”

        舒窈好似没有注意到对方故意砍去了前缀,一步步走入对方的话语陷阱,醉呼呼点了点头:“要睡……睡地上。”

        舒家路过的家仆领着他们进了舒窈的寝居,柳春熙好整以暇等在屋里,等着家仆将舒窈拾掇干净送进来。

        因为舒窈不曾将外面带来的男人叫进房里,所以家仆送舒窈进来的时候,还瞅了好几眼反客为主的柳春熙。

        既然主子将他带了进来,自己就别做主把人赶走了吧……

        将舒窈送进柳春熙怀里,家仆便告退了。

        舒窈挣开柳春熙的怀抱,下意识就要往床上去,柳春熙却拉住她,说道:“你还记得你方才说过什么吗?”

        “记得……”舒窈迷瞪瞪地瞧着他,咧嘴一笑,反问道:“可柳春熙,你当姑奶奶是傻子吗?”

        见她突然清醒发言,柳春熙一点也不意外,说道:“这种戏码,演多了,舒家主不烦吗?”

        “有趣得紧,为什么要烦?”舒窈推开他,爬上了床。

        醉是假醉,酒是真的喝了,舒窈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使唤柳春熙道:“把窗子开开。”她要吹会冷风。

        柳春熙一动不动,说道:“你方洗了澡,身上湿漉漉的,不宜开窗。”

        舒窈想了想之前风寒的经历,摇摇头,驱散了醉意,还是不开窗要好。

        但不使唤柳春熙的话,舒窈心里又难受,遂开口道:“给我倒杯茶。”

        柳春熙还是一动不动,说道:“若是舒家主想要个贴身侍候的人,舒家主赎错人了,赎个侍从,可比赎春熙划算得多。”

        听他这么说,舒窈晃晃手指,说道:“姑奶奶赎你出来,可不是赎来当家仆的。”

        “那春熙便更不必听舒家主使唤了!”柳春熙撩开衣摆坐在凳子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惬意地品了起来,一边品一边点评道,“明前龙井,上品,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

        舒窈有点得意:“那必然,我爹挑的!”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开口道,“你就不能顺手给我递杯茶?”

        柳春熙悠然道:“递了茶,我能不睡地板么?”

        “你在求我?”舒窈更得意了,说道:“看心情。”

        “那退一步,你告诉我为何赎我,我便递茶。”

        “柳春熙啊,你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在跟我讨价还价吗?”舒窈问道。

        柳春熙将茶一饮而尽,干脆利落地说道:“不说便罢,我睡地板。”

        说着,脱下外袍丢在地上便要躺下去。

        “柳春熙,”舒窈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说道,“我完全可以杀了你。”

        柳春熙动作一顿,问道:“就因为我不给你倒茶?舒家家主,不会这般小气吧?”

        “你知道不是这个原因。”舒窈正坐在床上,居高临下望着俯下身铺衣服的柳春熙。

        “舒家主,无论你是真纨绔,还是假纨绔,这对春熙来说都不重要。若舒家主是因春熙发觉您的本质而想要囚住春熙,那大可不必。春熙不识得什么达官显贵,也不识得舒家仇敌,不必担心春熙将这一切都抖落出去。”

        “我自是不担心,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舒窈假装纨绔的演技炉火纯青,与她相识的人都知她胸无大志,不是个什么值得提防的对手,偏生这个柳春熙看着她的目光十分透彻,像是要穿进她的骨子里去。

        鬼使神差,她将他赎了回来,想要诈他一诈,怎知他真的知道自己是个假纨绔。

        舒窈神色暗了下来,如是问他。

        若是她什么地方露出马脚……柳春熙会发现的,有心的仇敌必然也能看清楚。

        怎知柳春熙摇摇头,坦诚说道:“舒家主,无论你信还是不信,只是春熙眼睛毒而已。春熙自小混迹青楼,迎来送往那么多人,他们在春熙眼里都是一个模子,但瞧见舒家主的第一眼,春熙便看到,你的眼神是干净的。”

        舒窈拨着自己的头发,无动于衷:“鬼扯。”

        什么眼神干不干净,她学着纨绔一言一行,哪里仿得不够真?

        眼神,那是什么东西。

        柳春熙无奈道:“春熙也是乱猜的,舒家主这算自曝于春熙眼前,还要拉着春熙问原因,属实是为难人了。”

        舒窈被话噎住了,的确,柳春熙从没在她面前戳破她的伪装,是方才她懒得装了,他才顺着往下说的。

        赎柳春熙,问他自己如何露出马脚似乎只是一个借口,那究其内里的原因,她也不知道。

        或许便如柳春熙所言,他瞧着她眼神干净,所以猜她是假纨绔。而她觉得他也是花柳之地的清流,所以鬼使神差赎他出来。

        而且惦记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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