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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故人(二)


棕黄色的发辫被茉瑙丝捋在手上,“找什么人啊……”她的目光推着路奉秋的身影,直到他犹如游鱼般潜进人潮。

        侍女阿黛挽着一袋胭脂水粉站在墙边,朝她鞠了鞠礼,“圣女。”

        “你回来了?”茉瑙丝放下头发,“随我往这边走。”

        她碧绿色的眼睛平静如湖面,嘴角微勾,带着些狡黠,“刚才我见到路奉秋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他搭上话,可不能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圣女!您见着他了?您都住在路府一年了,可算能见着这少爷的人鹰了。”

        茉瑙丝无奈地指出:“阿黛,不是‘人鹰’,是‘人影’。”

        阿黛眨眨眼,很无辜:“人……鹰?”

        “算啦,不纠正你的口音啦。走吧。”

        茉瑙丝声音中勾了点疲惫,“我啊,是来自刚拿、被送在这京都里制约着王父和兄长的质子,两国关系早有分式。如果我不自己争取、尽快脱身……”

        “那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

        路奉秋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画面:两个高壮的汉子将五岁的他和另一个小男孩抱了起来,灿烂的笑容已经变得枯黄。

        那副画卷里头,两个汉子已成了灰白的颜色,另一个小男孩写上了红色的“失踪”。

        只有他,像一缕游魂似的,还飘荡在这人世间里。

        阖盛元年,五岁的路奉秋跟随父亲路远一同前往雾岭,大坤人以为,这将会是一场和平谈判。但刚拿国却背弃盟约,进攻和平区。

        他与父亲所在的营房因为火药而坍塌。轰鸣倒塌之间,无数人被埋在屋瓦之下。而最终,从废墟里活着出来的,只有路奉秋一个人。

        在营房坍塌后第二天的一场夜雨,冰寒刺骨的雨顺着碎瓦把他惊醒。时年五岁的路奉秋,看着父亲毫无血色的脸,像是一瞬间坠入了深渊地狱。

        父亲路远有一个好兄弟叫申伟梁。他有一个比路奉秋大一岁的儿子,申安。

        无数的人葬身雾岭,路奉秋劫后余生,被路家家仆接回京中。申安则是找不见身影,如今过去了十年。

        直到路奉秋近日瞥见一张有些熟悉的侧脸,才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童年时的那位玩伴。

        申安也活下来了吗?还来到了京都?

        这真的是申安吗?

        他……这些年,还好吗?

        他愣住,可那人的身影,像是镜花水月,又或是确实存在过,但也已经沉入大海。

        “申公子若真的还活着,大坤就这么大,时间还那么长,公子你啊,肯定能和他重逢的!”

        “你今天总算说了句好听的话。”路奉秋顿了顿脚步,“多和你爸老王多学点。”

        在小巷里兜兜转转,路奉秋仰头看着,周遭的人潮已经稀疏,瘦弱黑影连续拐进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街。

        “不是发现我在跟踪了吧?”他四处打量这环境,没有想到对方会走进这么偏僻的地方,“可是就这一条路啊。”

        身影最后进了一个破败的街区。路奉秋缓了脚步,扶着街区的牌坊口观望着,细细打量了一番。

        “公子……这是贫民区吧?”

        “嗯。”路奉秋点点头,“看样子是了。”他把手收回来,上面沾了点木屑。木头搭的牌坊早已有些腐朽了。

        往里望去,破旧的屋舍里,能扫见三五个衣衫褴褛的人缩在里头。“这应该是从前某家的府邸吧,不过如今,倒是成了一些流民流浪汉和乞丐的栖身之处了。”

        看了这幅场景,别说养尊处优的路小公子,哪怕小王都是看着皱眉,“公子,他真住在这种地方啊?”

        路奉秋没有下结论,而是说:“……先去看看是不是他吧。”

        初冬的寒意已经乍现,二人踏在必经的架空木板上,吱吱呀呀的声音扯的头皮发麻。

        阵阵冷风适时卷了过来,屋舍底下的人瑟瑟发抖。路奉秋也感到凉意,用嘴对着手,吹起的白气飘向四周。

        黑衣闪进一个小棚,路奉秋掀袍跟上。

        不过也许是他和小王两人穿的衣服太过完好,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灰头土脸的人低声私语,不住地抬头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有的人已经凑了上来,念念有词,“恩公,行行好……”

        路奉秋被盯得不太自在,小王读懂他的脸色,挡在他身后让那些人别凑近,“去去去,别跟过来。”

        路奉秋回头,充满泥污的手越过小王朝他伸来,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说:“给他们点钱吧。”

        小王眨了眨眼,“……是。”此次出门之前,路奉秋让他多带了点银钱,正好是能用。

        小心翼翼地从胸口提出其中一只钱袋,小王抓出几只铜钱,低声道,“知道你们生活艰苦,领了钱吃顿好的吧,别跟上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调侃路奉秋和小王突发的善意:

        “倒是挺好心的。”那突兀的声音又一次出现。

        小王惊了,他看着路奉秋面无表情的脸,眼泪都快从眼眶里吓出来了,“公,公子……这次我看见了!你明明刚才没有张嘴啊,但是,但是我听到你的声音……”

        “是谁在说话?”路奉秋脊背挺直,环顾四周,像是随时准备进攻的野兽。

        可是再也没有动静。

        “要不然,公子,咱们就不进去了吧。”小王嘴唇有些泛白,“您看今天您在街上见到一个吊着的人,还有人学着您的声音说话,但我们却找不到是谁,实在太晦气了这。要不咱找大师看看再说,反正您这兄弟他就住这儿,也不会跑,改天咱再来吧?”

        “你不是跟我说了吗,住在这种贫民区的人,有上顿没下顿。”路奉秋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但他身子没动,“今天能住上这屋,明天可就不一定的啊。我如果现在走了,这就要错过了。至少我得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吧。”

        “公子……!”

        “小爷我今天还真得去见见了。”他咬了牙,“这牛鬼蛇神越缠着我,就这说明我走对了呗,我还就是得去看看。”

        ——

        阿归心里觉得好笑,仅凭自己的只言片语,竟可以把外面两个人吓成这样。

        呆的时间长了,他算是揣摩明白了。这外面的是一对主仆,主子是个二世祖,仆人是个呆的。

        如果有得选,他肯定是要选茉瑙丝,谁要待在这两个活宝身边?

        阿归今年十六,听着三人年纪相仿,那对主仆却好像净是没个正形的样子。

        胡言乱语、不学无术、欺压女子。

        有这样的人,坤国迟早要完。

        周遭一片漆黑,他这么看着,缓缓收敛了笑意。

        如今的境况还是有些不明,虽然声音能互听,但谁也看不见谁。

        而且,仔细想想……今天听到的茉瑙丝的声音——似乎有些过于尖锐了。

        身为刚拿的祭司,他不认为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会合情合理。

        他如果正常,不可能跟在人身边都没个反应。从人们说话的口音来看,外面的世界应当是在坤国。

        可雾岭的天堑横在那,任何一个刚拿人都不可能来到京都,更不用说茉瑙丝。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黑暗中,穿过指尖,看见流光遍布的身体,那上面透着虚幻的纹路——仔细一看,应该是画在他额头上的祭司族纹。

        希尔神选定的人,都具有天生的神力。

        比如上一代的祭司,传言中便有通天彻地之大能。

        难道,他许久未曾觉醒的某种能力,竟然让他以这样的形式出现了?

        所以,在大坤的天牢里,他触发了某些能力,来到了某个世界?

        可是,这里是哪里?他以这样的形式存在着,只保留着不知有何用的意识,这没有实体,仿佛亡魂飘荡在这世间一样。

        “申安!是你吗?”阿归听到外边的声音,心念微动,公子哥是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吗?

        路奉秋喊完名字后便紧紧的盯着那瘦弱的背影,心中笃定的感觉越来越重。

        那人果真回头。

        就在那一瞬,雾岭血腥的气味儿随着这一张脸铺天盖地地朝他转了过来,无数的冤魂好像在头顶齐声鸣叫。

        他们两人是修罗地狱里的幸存者,是踏着无数人尸首,堆在上层的唯一活物。历史不仅是史书上的一段墨印,还以近乎残忍的方式,在孩提的血肉之躯上篆刻梦魇。

        路奉秋没有看错,在两人视线交汇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个子长高了,面庞更窄了,但他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然而相比于路奉秋的惊喜,申安眸子只是从他脸上略过,所望之处很快下沉,从路奉秋的鞋尖,再到白衣衣摆,一路往上,停在脖子。

        这衣服,他识得的。

        申安表情瞬间铁青。

        一周前,他曾盗过一只荷包,荷包的主人正是穿着这衣裳。

        对方堵在门口,申安无处可逃,觉得难以呼吸。

        “这等小地方,不至于让您这样的高门贵客亲自来一趟吧?我这等小人物,也不至于让您大动干戈的调查我吧?”他发闷的声音带着怒意,低着头,路奉秋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是,你……”听着这样的对话,小王摸不着头脑了。

        他扫了扫申安,又看了看自己公子。路奉秋拉了小王的衣角,示意他别说话。

        申安听到那少爷说:“你的生活很困难,是不是?”

        对方的语气是平静,甚至是和缓的,这让申安完全没有预料到,他的眸子沉得更低,哑声说:“……我要给我义父治病,那天我也是不得已。”

        “你的义父?生的什么病?”

        非要这么知根知底地问做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就好了吗?

        像是被交困在锁链里的囚徒,申安喉头发酸,扬声挣扎,“……你若是!你若是想让我把钱还给你,我就……”

        一只手按在他臂上,申安抬头看去,比他高上半个头的少年,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俊秀的剑眉飞入鬓中。

        闪着让他自惭形秽的光。

        他身上忽然爆发的那股冲动骤然消减。

        对方像是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而他不过是趴在一潭泥沼里往上望的爬虫。究其一生,都触不到,也碰不着。

        就像那天在喧闹的集市里,申安颤抖着第一次用小刀划开了公子哥的衣襟。沉甸甸的银两袋子揣进怀里,就已经让他不胜惶恐了,他掐着那只荷包,那种触感竟然这么软,那么舒服。

        让他莫名有种心疼,明明这么多钱,少年公子都不知道为何不藏好,反而让他轻易得手。

        俊朗的脸上露出真诚而担忧的神色,是家人才会有的表情,“申安,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奉秋啊,路奉秋啊。”申安被晃得有些恍惚。

        一刹那,他身上爆起寒颤。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他在泥沼里中拼命挣扎的时候,突然月光照了下来,他在污泥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狼狈和卑微。

        眼前高过他的少年,竟然在他面前一点一点缩小,变成一个团子,抱着他的腿,会喊他“申安哥哥”。

        申安眼底发愣。

        “空”地一声,他的身体好像也回到那个边境的城市,他也变得矮了一头,两个男人笑着搭了肩膀,低头一看,小团子抱住的是腰。

        路奉秋?他还活着,还……过得这么好?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找到我呢?

        为什么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黑色的衣摆上全是掩盖不住的破洞和褪色后的灰白。

        他想起来了,路奉秋。

        路叔的儿子,那个总在他身后流鼻涕的小跟屁虫。

        为什么十年之后,他们的身上会有这样的云泥之别?

        他还担得起这一句哥哥吗?他还配吗?

        他想躲,无论如何都想。

        可偏偏对方目光灼灼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申安,咱们父亲是兄弟,我们也应当是,既然我们相认,你生活有什么难处,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申安缓缓地抬起头,眼底微微泛着点红。

        “来。”路奉秋从小王手上拿过另一袋银钱,“我爷爷是兵部尚书,家父当年是瞒了身份入的安平军。之前一直瞒着你们家,直到我们父亲过世,秘密也被带到了地下,没来得及解释。”

        一袋钱送入手里,申安托着那只钱袋,呆呆地念叨:“……兵部尚书?京城路家?”

        那个他偶然路过,歌舞升平的宅子。

        申安心底的情绪一阵一阵地翻腾。到现在,他倒宁愿对方是来催债的了。

        原以为从边境来到了京都,重新开始,没有人再认识他。

        可谁知道,那一道他跨不上的,名为权力的阶级,却借着儿时玩伴寻来的借口,成为了他自卑的噩梦。

        “申安!谁在外面?”

        申安的眸子倏忽一定。

        他又稳稳地立在破旧的烂屋子里头了。

        这道声音好像是他的力量,把他拉回现实,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义父沙哑的声音在呼唤,他看了一眼路奉秋,“……没谁。”

        “伯父!我是申安的朋友!”

        “呵,申安哪来的朋友?哼,一口一个伯父假惺惺。”义父的声音尖锐,“是催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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