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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诗词(四)


这是不是他们的通病呢。

        习以为常的事情回过头来想想,他发现路远向来是沉默、不解释的。

        就算那时候也是的。

        烟雾和碎瓦随着强烈震动铺天盖地地在头顶炸响,一瞬间,高大的身影把他死死地护在怀里。

        路奉秋就眼睁睁地看着路远眼里的火光一点一点地熄灭,看着血一滴一滴地和着雨落入泥瓦,看着抱着自己的生命一丝一丝地逝去。

        后来,路奉秋从废墟里被拉出来,见到了从京都匆匆赶来的爷爷。

        永远精力旺盛的路老爷子一夜好像老了十岁,发间的白、衣服的白,树根似的老手颤巍巍地收下一沓抚恤金——他给路远寻的官职俸禄只会比这些银钱多上十倍有余。

        后来听说路远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当地官员立刻又补上一份。老爷子拒绝,那官员却诚惶诚恐,盯上了当时年幼的路奉秋。

        回京都的马车上,谄媚的笑脸往路奉秋手上塞了一个纸包后闪身而走。

        或许那个年岁应该什么都不懂。但路奉秋翻开了那个纸包,看着里面的钱——他不知道那些钱具体能买永远葬在雾岭底下的几条人命,可是他觉得,那一沓纸,又和葬礼上烧的冥币何其相似啊。

        可是该收到的人会收到吗?远去的人真的能幸福吗?

        不吧,他坚持的家国大义还不如权势者手中的随意操弄。

        而随着他离开,仅存留下的,是留给路奉秋残缺的五年,五年里,从始至终只有背影。

        可不就是独留稚子若敝屣吗?

        而最后的收场,这般刻骨铭心。

        是路奉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屋瓦的缝隙中夹生,无边的黑暗里,惨白的脸不过就在咫尺。

        他从未逃出过梦魇。

        “崇高何须与我道。”阿归说得淡淡的,路奉秋却好像从来没有发现,这声音竟然这般充满力量。

        是啊,路远是个英雄,谁不知道呢。

        “前路漫漫自由己。”

        旌旗蔽空,猎猎作响,战鼓轰鸣。

        那固然是前辈尸山血海打下的路,但实打实地架在他的身上。有朝一日他将卸下那些枷锁和束缚,从巨大的阴影里走出,走向自己的路。

        话语停顿,一滴泪从路奉秋泛红了的左眼角滑到脸颊,还未等水珠落下,他已抬起手背,用拇指指节将它拭去。

        “不好意思。”路奉秋抬起头,双目清明,“作了一首口水诗。”

        去他的大义。

        他只要活成自己的模样。

        阿归提了一把刀,乌云也被他斩开。

        路奉秋重新站在晴空下,他说:

        “……我永远以作为路远的儿子为傲,但我不只是他的儿子。”

        他双目看的是面前,虚幻地翘着二郎腿,试图举起杯酒饮入的阿归。

        举起面前的杯盏,路奉秋前倾一碰,琼液撒出晶莹的片刻,他已把酒灌入喉中。

        妈/的,真苦。

        一时之间全场安静。酒杯放回台中“铛”了一声,像是气氛被冻结了一样。

        莫彰弘后倾了倾,眼里露出了些别样的意味。他不讲话,不点评,在场反而没人敢说话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分不清此时此景是一个什么状况。

        “怎么不继续?”声音像是箭矢,远远地就疾步射出,稳稳地钉进会场,没入深里。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莫彰弘眯了眯眼,看清来人之后,手扶着木桌缓缓地站起身来。

        谢天酬、李发兴等人当即也是猛地站起身来——

        “太子殿下!”

        听到这个又敬又惮的称谓,路奉秋有些诧异,还没坐回凳子上的他,这才将视线转向右侧的木质连廊上,随声附和。

        站在廊上的男人黑衣黑裘,步履生风,微勾的唇带着自信的气质。他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心里一紧。

        “二弟免礼,孤听闻二弟在此处开诗词会,深感好奇,于是要事忙完,便来了。”太子莫奕声音清朗,笑得和蔼。

        一副严肃的浓眉大眼难得带了些赞许,是对着路奉秋的,“未想到这无心之举,却发现了路小公子这条大鱼啊?虽说见不着俊脸,但还是令人大为惊叹啊。”

        “看似大逆不道,实则少年锐气锋芒,啧啧啧。”

        路奉秋方才情绪激动,此刻的眼睛还有些润,他有些不好意思,加上太子气度袭人,目光和举动也没有之前那般自然了。

        他其实很少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子殿下,如今一见,黑袍绣锦、气韵内敛,他忙道:“太子谬赞。”

        “奉秋?可以这么叫你吧。”太子亲和极了,路奉秋有些受宠若惊,“奉秋的诗歌作得不错,为何不记录下来?”

        诗词会多有记事者,将诗词佳作和当日场景描摹下来。

        然而莫彰弘不点评,没人敢轻易动笔。如今纵使太子来了,所有人目光看向二皇子,都在等着他发话。

        莫彰弘好像不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他似的,他慢慢地说,“皇兄说的不错,是作得不错,还不记下来?”

        “是,是。”记事者即刻挥动笔墨,将那首阿归做的诗歌写下来,三下五除二结束了,“路公子,请来提名。”

        太子来后,诗词会气氛皆是一变,路奉秋原以为事很快便能翻篇,这时记事者一叫,竟然还有自己的活儿。他诧异地看了眼阿归。

        后者摊了摊手,路奉秋走上高台,看了桌上的字作,字是极好,严谨之中于最后多了几缕飘逸洒脱,正好衬了这令他回味的诗文。

        只是这诗,并不是他作的。

        可是抬起头,太子和二皇子两双四只眼睛全都盯着他看,心里顿时发毛,“不提了吧”四个字被他咽下喉头,再佐以唾液,他提起笔,沉吟片刻,最终抬腕压下,挥下墨痕,“好了。”

        洁白的宣纸洒下唯一的单字,记事者凑近看了看,奇道,“这是路公子的……化名?”

        洋洋洒洒一个“归”字,显眼地放在了诗的末尾,路奉秋点头,“那……算是吧。”

        人群里起了些许喧闹,路奉秋讪笑着应对着。嘈杂中,阿归反着站在那副字前。

        路奉秋写了阿归的“归”字,说明他并不想占便宜,心里倒还有些单纯的坚守。不过就算署了“阿归”也没什么用吧,从时间上算,这首诗真正的作者七年后才会出生。

        阿归这样想着,眼睛一糊,莫名觉得这幅书作有点眼熟。

        ——在哪见过么?

        可他想不起来。

        ——来到二十三年前,他究竟能改变这个世界,还是不能呢?

        时间空间光怪陆离,好像有一只看不清楚的手,调动一根线、一枚弦、一颗子,全盘全局随之而动。

        然而一切还没想清楚,他就看见另一只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手:那只手白皙、纤细,把白玉桌上的书作干脆地捞了起来。脆生生地说道:“这幅字,我要了!”

        阿归的视线滑开,抬起头。

        那是一个青涩的少女,一身黄衣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细长的发辫拢在身后,精碎的珠宝缀在上面。她双目是挑着的,散发着狡黠而灵动的气质。

        如此场合随意走动,加上身上一股凛然贵气,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阿归走了两步,已经来到了路奉秋身侧,眯起眼睛,“什么来头?”

        “常平公主。”路奉秋半答半叫,他看着那副字被左右显摆,忍不住说,“公主,这上面墨迹还没干呢。”

        “啊?”听他这么说,莫岚儿连忙惊慌地把画放下。浓密的睫毛开合交错,一双眸子晶莹剔透,“干嘛这么见外嘛,路哥哥。叫我岚儿就好啦。”

        “对了!”莫岚儿好像被他脸上的白巾吸引,“你好好的遮着脸干嘛呀?都不好看了。”嘟囔着就想上手给他摘掉。

        路奉秋哪敢让这姑奶奶得逞,连忙后退几步,躲回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岚儿,别闹了。”

        莫岚儿本想跟着路奉秋坐着去,结果却被一道声音生生止住,她用水灵灵的眼睛看向莫彰弘,“二皇兄?”

        莫彰弘已经从位子上站起身子,与太子朴素的黑金暗纹不同,他宽大的袖袍衬出几分恣意潇洒,“哎,我倒奇怪太子殿下如何会来我们这诗词会,如今看到你便明白了,是你这个小妮子想来吧?”

        旁人已然给太子腾了个位置,莫奕盘腿坐在蒲团上,笑而不语。

        二皇子语气亲昵,又不着痕迹地将路奉秋看了,“奉秋,岚儿既然喜欢,那我便赠予她吧。”

        路奉秋:“作品本是诗词会东家所存,二皇子要赠予谁,自然是您全权决定。”

        他这句话一说完,莫岚儿马上高兴地捧着那卷纸,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小手把它摊下来放在桌面上,随后叉着腰大声地要求道:“给本宫用最好材料装订清楚!明白吗!”

        看得路奉秋哭笑不得。

        “是!”

        莫岚儿却没打算完,“二皇兄,我也要落座,鉴赏各位才俊的诗词歌赋。”

        “小岚儿,女子要坐在那头噢。”莫彰弘指着屏风道,“茉瑙丝公主也在那边,你去跟她一起聊聊?”

        女眷不少,偏提茉瑙丝。阿归眉头已经微垂,看着莫彰弘的表情也有些谈不上好看了。

        而莫岚儿小巧的鼻子皱得紧紧的,表现出了一定的敌意,“我不要!我才不和她坐在一起。”她指着路奉秋隔壁,“我要坐在那儿!”

        “这毕竟不合礼法嘛。”

        “不行!我作为公主,还不能想坐在哪就坐在哪吗?”

        两兄妹争辩,阿归在看,反而是作为当事人的路奉秋缩在凳子上,只能抬头看天。

        墨黑的,什么都没有。都一晚了,他还是没能从中心话题的命运里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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