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章
林园中走失了侍女，这个消息因一干人担心被责罚，直拖到下午时分，才回禀济北王妃。隋姑姑战战兢兢地跪在主子面前请罪，心里把许缘骂了千万遍。
济北王妃手中把玩着一只赤金雕凤凰的小香盒，微闭着眼睛，轻嗅香盒中的脂膏，“昨晚人就不见了，此时才来回我？”
隋姑姑把头垂得更低，眉毛眼睛暗自乱飞，声音有些打颤。“昨晚上她不当值，谁都不知何时不见的。今日一早跟着她的小丫鬟又胆小怕受罚，一只瞒着。因她从前说起有个弟弟在京城，我们大伙还以为她趁着不当值去探望弟弟了。”
济北王妃顿了顿，抬起眼皮扫了隋姑姑一眼，忽然把手里的香盒砸了过去。“谁准她出府？如今不在王府了，往日本宫立下的规矩就都没人听了是不是？”
隋姑姑哎呦一声捂着额头，鲜血顺着手指缝淌了下来，赤金香盒滚落在地上。隋姑姑俯下身子，“王妃赎罪，实在奴婢没想到。”
隋英立在一旁，略歪着头看着隋姑姑，问，“她有个弟弟在京城？她不是江南人么？”
隋姑姑此时也不敢隐瞒什么，“还是去年听她提过一嘴。说他弟弟来京城求学，这一路上都在念，多年未见，总算能见上了。”
隋英追问，“他弟弟叫什么名字，住在哪？”
“这个，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济北王妃怒极，腾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指着隋姑姑骂道：“你不知道？从前说，你就是我的手、我的眼，可我的手是个残废、眼是个瞎子，你跟她一处混了十几年，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隋姑姑满心委屈，暗想她伺候了你十几年，你不也什么都不知道。可她不敢这么说，瞥了眼隋英。
济北王妃一拍桌子，喝道：“本宫问你话，你盯着隋英看什么？”
隋姑姑一哆嗦，“王妃，阿缘是从前郭嬷嬷带过来的，郭嬷嬷死后她也算老实肯干，我想怎么也是可靠的。会不会，会不会……”
“说啊！”济北王妃又抓起甜白瓷茶盅，满面赤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瞪着她，这会儿哪还是端庄雍容的贵妇人，看那意思又要砸过来。
隋姑姑吓得爬了几步，一把抱住王妃的大～腿，“她房里什么都没动，衣裳、首饰、银子，都没带走，不像是自己跑了，会不会，会不会被人害了……”她咽了口吐沫，眼珠咕噜噜乱转，话没说完，意思却到了。前几日你们俩悄悄出府，十之八九去找太子妃说的郭家，却瞒着我。也不知道你们当日跟人家谈的如何，会不会是谈崩了？以至于牵连了阿缘。
济北王妃胸前起伏半天，她也看了眼隋英。隋英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于是她运了运气，慢慢把手里的茶盅放回去。
隋姑姑捂着额角，唉哀切切地抽泣，半晌，济北王妃托起她的下巴，又抽出衣襟上的帕子，为她擦去额角的血迹。“隋芯，是本宫一时急躁了。”
隋嬷嬷很有些心寒。王妃性子喜怒无常，时而娇滴滴，时而暴躁。这些年她尽心尽力地服伺着。王妃喜欢年轻男人，她帮着在王爷面前打掩护，还把这个叫隋英的认作自己侄子。若是被王爷知道，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再后来，王妃私自闯入王爷书房中的密室窥探，被暗卫发觉，王爷暴怒把她关了起来，也是她日日夜夜的守着王妃。可是主子对她……
她抽噎两声，连称不敢。济北王妃不咸不淡地道，“下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隋嬷嬷快速退了出去，等她出了门，王妃把沾血的帕子丢在一旁，冷冷道：“真是不中用的东西。”
隋英站了一会，附身捡起地上滚落的香盒，又将脏污的帕子丢在一旁的火盆子里。火苗窜了个高，十两银子一条的云锦帕子转眼烧成黑灰。
“别担心，一个侍女，影响不了大局。”他看着王妃慢吞吞道：“原来，郭家在你身边留了人，这么多年王妃竟然没注意过。”
济北王妃就显得有些心浮气躁，“我怎么知道太子身后的是郭家，我以为他们家可用的人早死绝了。早年以陪嫁之名送了几个人来，也不过是些作粗活的。那日慕容信一发威，全都没影了。”
她狠狠地盯着火盆，“说来说去她们认为本宫是个女人，有什么手段也都留给太子。如今还不是要指望本宫？”
隋英嘴角一扯，无声地笑了下，“是啊，还是要指望王妃。”
济北王妃看着他带笑的俊脸，尖锐地问，“怎么，你在嘲笑本宫？”
“不敢。我只是在想，成功后王妃就可笑看风云，什么慕容信、什么郭家，都是浮云了。眼下，对手下人不妨柔和些，示恩而非苛责。”
济北王妃哼了一声，“奴才罢了，难道她还敢翻了天？事成之后，本宫得手，你北燕不也能够得到幽州以南十州的沃野，你在北燕也居功至伟了？”
隋英的笑容更深了，“共荣共利嘛。”
济北王妃从他的话中竟然听不出真假，又真诚、又讽刺，这个男人像个迷，尽管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最大的秘密，可她看不懂他的心。就是赤～裸相对、抵死缠绵的时候，她都觉得隋英的心还在远处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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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刑部衙门的角门再次被六爷打开。这一回跟进来的是卫川、卫翎和凤宛。
卫川堂堂从四品折冲都尉，宁远侯义子，兵部大红人，对于进衙门要趁夜色走旁门左道十分不满。可卫翎坚持不让他去刑部找当值的大人。
卫翎就爱看卫川不自在，“川大爷，你就委屈一下吧。但凡走了官路，那就没有秘密可言，六部衙门就是漏风的筛子。”
六爷笑了笑，“卫世子年纪轻轻，倒是看得通透。”连凤宛都苦中作乐地露出浅笑，“说得好像你时常在六部厮混。”
卫翎对凤宛咧咧嘴，“我们家卫小山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然后他看见兵部之猪卫川狠狠瞪了他一眼。
依旧是那间验尸房，站在尸体面前，卫翎脸色一肃，嬉笑之色顿去，先围着尸体转了两圈，然后细细地、一寸一寸看起来。
他看得很快，也并不用手触摸；他不是仵作，也不能解剖尸体，他只是看。尽管如此，他认真的样子也让卫川有些震惊。这些年卫世子扮猪吃老虎的本事炉火纯青，人人以为他是个废柴二世祖，直至今日才发觉，他有主意、有胆量、也真的有朋友。
半晌，凤宛问，“如何，看出了什么？”
卫翎站定在尸体旁边，慢慢说道：“他身材壮硕、尤其一双手骨节分明，关节粗糙，指甲中有污垢，他是个习武之人，这双手或许经常接触铁砂这类粗糙之物。”
“这还用看？”卫川虽然心里觉得二公子长进了，但挤兑他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卫翎要出口反驳，被凤宛轻轻掐了他一把，他这才没接茬，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说。
“他身上有很多伤疤，形状不一，但都是旧伤，可见早年出生入死过。他脸上和身上的皮肤细白，应该很少晒太阳，衣饰虽然算不上华贵，却也很考究，可见近些年过得是养尊处优的日子。”
凤宛皱着眉头想了会，带着些不确定，轻声道：“早年是江湖中人，后来被郭家收用？一直隐藏在暗处，如今不知何故被主家毒死了？”
卫翎点了点头，“有可能。”
验尸的高台下是个黑漆托盘，放着尸体身上找出来的杂物。卫翎一样一样的翻检着。一把可以随身携带的匕首，装了几块散碎的银子的荷包，零零碎碎几样东西。
“这是什么？”凤宛上前几步，从托盘上拿起个短短的湘妃竹筒。竹筒约五寸长，二指宽，通体紫褐色，有斑驳如同泪痕的纹路，竹筒外表一层一层刻着雷纹图案，握在手中犹如玉质，十分精致。
竹筒上半段是个盖子，凤宛伸手要去拔，被卫翎拦住。“别，小心！”他一只手垫着块白布，去接竹筒，可卫川二话不说，抢先接过来，轻轻一拔打开盖子。
“竟然是个火折子，好精细。”随着凤宛的话，火折子见了空气，自动冒出一股青烟，片刻就亮起火苗。
连卫川也赞叹起来，“行军途中也时常用火折子，这是我见过的做的最精致的。这人为何随会身携带火折子？”
卫翎从他手中接过来看了会，把盖子盖上去，火苗熄灭了，他把玩片刻把竹筒放下，又回到尸体前。
这一次他忽而凑近，忽而拉远，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着。终于，卫翎直起腰来。“你们过来闻一闻，他身上有什么味儿？”
那三个带着疑惑走到近前。凤宛的鼻子最灵光，有种很冲的味道，“好像是硫磺、硝石。”
六爷也奇怪道：“这人随身携带火折子，难道是个做爆竹的？”
卫川忽然直起身子，“是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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