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胖子与瘦子
帽儿胡同鸦雀无声，安静得让人窒息。越是安静，越让心慌，所有等在外面的人，心都揪成一团。
卫翎的手心都是冷汗，不由自主，他轻轻握住凤宛的手。凤宛没动，静静站在他身旁。她知道，卫翎在担忧什么，里面是敌人、是黑火，而冲进去的是他的兄弟，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连风都平息下来，真让人怀疑那宅子是个怪兽，把所有进去的人都无声吞噬了。
忽然，前方传来几声暴喝。
“住手！退！”
“小心！”
卫翎手心一紧，随后一声爆响，火光与烟尘冲天而起，众人只觉得地面都晃了一下。
里正“啊”了一声，腿一软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六爷张开手，护着身后之人连连后退，卫翎却向前冲了一步。
周围百姓们正睡得酣甜，全都被爆炸声吓醒。旁边院子纷纷亮起灯光，有孩子的哭声、有犬吠、有往外跑撞翻桌椅家具的惨叫声。不一会好几个人披着衣服跑出来，惊慌失措地看着烟尘滚滚的小院。
“怎么了？哪里炸了？”
卫翎再也等不得了，直往前冲去，卫小山和凤宛一左一右死死拉住他。
“先别靠近，再等等。”凤宛喊道。
卫翎的喉结紧张地滚动着，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前方，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低语，“卫川，你千万可别死，别再来一次啦。”
凤宛见他眼圈渐红，反手按住他的胸口，“你别急，爆炸声虽然大，可没有波及左邻右舍。他们不会有事的。”
于是，大家只能焦急地等待着。又过了一会，院门忽然被从里面撞开，有黑衣青年冲出来大喊：“调水龙队过来灭火。”
六爷闻声，撒腿往后面水龙队等候的地方跑去，那青年这才快步到卫翎面前行礼。
卫翎一把拽住他，声音有些变调。“里面怎样？”
青年的回答还算沉稳。“世子放心，里面的人都按住了。火药并不多，火势也不算大。”
卫翎松了口气，又问，“里面有几个人，怎么会炸了？”
青年的脸上就有些沮丧，“有三个，我们悄无声息的进去，本来把她们都按在被窝里。哪知有个小子居然把火药藏在床头的瓷枕中。我们一个兄弟发现他行动有异，冲过去要治住他，可枕头还是炸了。”
“可有人受伤？”卫翎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青年一哽，垂下头，“抱着瓷枕的小子当场炸死了。还有咱们一个兄弟……殉难了。”
～～～
这院子算是开阔，前后五间瓦房，水龙队已把冒着黑烟的屋子里里外外浇透了。
最西边的屋子门窗碎裂，里面都是黑烟、房子已经塌了半边，一人多高的西山墙也塌了，邻家一对老夫妻，战战兢兢在自家院中往这边张望。六爷跨过断壁残垣，安抚着把他们带了出去。
黑衣青年们安静而迅速地在各处搜查，卫川则阴沉着脸半蹲在院子里正中，用自己的袖子给地上躺着的青年擦去脸上的血污。
青年的胸口衣衫破碎、血肉模糊，刚刚进来时还是生龙活虎的好汉，而此时，已经成了一具残破的尸体。
卫川把他脸上的血擦干净，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盖住青年的头和脸，他垂着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凤宛眼睛里有些发酸，轻轻推了下卫翎，卫翎走过去在卫川背后站定。看了会，轻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卫川吐了口气，低声回答。
“张勇。二十九岁，衮州人，景元三十年从军。”他接管这些人不过短短十数日，已经把每一个人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他心里满是自责，他把兄弟们带出来，却没能把他们好好带回去。
卫翎没说话，拍了下卫川的肩膀。卫川起身吩咐，“带他回去。”两个黑衣青年过来，把尸体抬了出去。
负责搜索的人慢慢聚集在院中，他们带回的消息更加让人沮丧。“除了炸了的瓷枕，院子里没有找到黑火。”
卫川转身，把凶狠的目光投向院子另一边。
一个胖子、一个瘦子，都光着上身，捆得如同待宰的牲口，被按在地上。
他们旁边也有一具尸体，半边身子焦黑，一条腿也不知飞到何处去了——正是他引爆了瓷枕中的黑火，与冲上去制止的青年同归于尽。
卫川腾腾几步走到两人身前，抓着瘦子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他抖开画影图形问，“这人是谁？”
瘦子惨白着一张脸，嘴巴却很硬，“是你爹老子。”
卫川冷冰冰看着他，忽然飞起一脚，直踢在他包着一层皮的肋骨上，所有人都听见一声脆响，瘦子惨叫着缩成一团。
“既然如此，就不问你了。带到那边去。”卫川吩咐道。“人有二十四根肋骨，刚才我至少踢碎了五根，剩下的给我一根一根敲碎。”
有人扑上来，拖着瘦子直奔角落，两人按着他的脖子和脚，另一人反手用刀柄对准他的肋骨，一下一下砸起来。
肋骨断裂的钝响一次一次响起，初时瘦子还鬼狐狼嚎的惨叫和痛骂，到后来只剩急促的喘息和呻1吟。
夜半三更，凄惨的嚎叫在夜风中回荡，凤宛和卫翎听得几欲呕吐，可他们绷着脸，一动不动站在卫川身后。
卫川转向胖子。冷汗顺着胖子的鬓角滴滴答答淌下来，虽然还没给他用刑，可他全身的白花花的肉都在打颤。
“我只问一次。”卫川盯着他，“不说，你就去跟你的同伙作伴。”
“不不……别打我，我说！”胖子眼角瞥了下旁边抽搐着的同伙，哀求着。“这是我师父，我师父闫天雷，绰号小雷神。”
“小雷神？”卫川冷笑了一下，“你们藏在这里做什么？”
胖子打了个结巴，卫川一挥手，那边忽然给了瘦子一下狠的，他又嚎叫起来。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喊破了，发出的动静也不似人声。这声音让胖子频临崩溃，他把脑袋拱在地，撅起屁股，哀哭起来。
终于，瘦子没声了，刀柄敲击肋骨的声音也停了，院里安静下来。
卫川拖起胖子的脸，让他看对面一团死肉。胖子的鼻涕眼泪都淌进嘴里，看了一眼，立刻把头扭开，仿佛感同身受那边的痛。
“我说，师父让我们做帮手，他给人家做震天雷。震天雷就是，就是你们说的黑火。比黑火还厉害的就是震天雷。我们就是个帮手。”
“震天雷藏在哪？我们没找到。”
胖子的手被捆着，只好在地上蹭了蹭，用滚圆的下巴指向炸得只剩一半的西屋。“本来就放在西屋。前日师父出去一趟，一直没回来，前晚上有人来把震天雷运走了。”
“运去哪了？”
“我真不知道，他们没说。”
“来运走震天雷的人是谁？”
“我不认识，我都没见到人长什么样。”他吸了吸鼻涕，带着哭腔，“以前只有我师父直接跟他们说话，师父没回来，就只有师兄认得他们。”然后，他战战兢兢看了眼身旁炸碎的死尸，“师兄……师兄就是炸死这个。”
卫川回头看了眼卫翎，难掩失望之色。黑火被人取走了，对方先行一步，再次让他们失去方向。
卫翎略一沉吟，上前问道：“你们做了多少黑火？”
胖子咽了口吐沫，“不多。”
卫翎眼神不错地与他对视，胖子心虚地低下头，“他还有所保留。”卫翎忽然说。
“没有。真没有了。”胖子晃着胖脸矢口否认，晃动的幅度太大，鼻涕都甩了出来。
“不多是多少？”
“一车。”胖子结巴了一下，见卫翎一脸的不以为意，卫川又开始拧眉毛，他连忙补充，“一大车。”
“一大车震天雷能有多大威力？”卫翎紧追不放。
“一大车……至少能把这帽儿胡同炸飞。”
“……”四周一片平静，能把帽儿胡同都炸飞的一车震天雷失去了踪迹，意味着什么？
卫翎继续问。“你刚才说，不认得来取黑火的人？”
“是是是。”
“你没见到他长什么样？”
“师父师兄都背着我，他们来，就让我回屋，从不让我看见他们。”
“那到底是不认得，还是没看见？没看见怎么知道认不认得？”
“……”胖子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他张口结舌看着眼前的贵公子，回想他的话里的细节，“不，不认得！”
“那就是看见了？”卫翎沉下脸，“人都有好奇之心，我不信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你师父师兄不让你看，你就不看？你不想知道自己做的震天雷交给了谁？”
“我……”
卫川在一旁冷笑。“人是贱骨头，不打不成招。看来还是要用刑。”
他对身旁青年人招手，“动手吧，不过胖子肋骨恐怕不如瘦子那么好敲。也好，我不会敲断你的肋骨，我一刀一刀割了你，然后在每道伤口撒上烈酒，点上你们最喜欢的小火苗。你这身肥肉，说不定会烤得很香。正好可以摆在我兄弟的墓前做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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