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南栋其实并不相信何老六最后这番话。寻常人在那等急迫情况下，唯一的念想就是如何能保住至亲之人的性命。永乐三年他主办了一个案子，凶手为了救自己的妻子狠下心将邻居一家三口杀害。那会他就经常想，如果是自己遇到这样两难的情况会怎么选？每每想到最后，仍然是摇头苦笑没有结果。内心深处虽然他不认同因为任何事而去杀人的行为，但是至亲之人若遇害，再疯狂的事他也许都做得出来。
“所以，那酒是你自己买的？”董三在一旁问道。
“不不，小人哪里有钱买那么贵的酒。酒是那人留下的，他给我出的主意，让我说打更时喝了酒肚子疼找个进巷子的由头。”
“连这个细节都想好了，还真是处心积虑。”廖怀峰说道：“之后呢？那人可有说这事成了去何处寻他还你的儿子？”
“他、他说这事小的肯定要被关几天，但只要小的什么都别说官府自然没辙就会放人。让小的一出来就到大丰富巷深处寻他。他会将痴儿的围兜系在屋檐下。”
廖怀锋等人均是刑讯老手，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何老六不会再有谎言，因此命人将更夫带下关押，转头对众人道：“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王经历也颇有些兴奋，说道：“是啊大人！这伙贼人甚是狠辣，竟干下这通天大案！眼下已有确凿证据，只要将贼人擒获，定是大功一件！”
廖怀锋原是边塞统军云骑尉，眼见天下承平、上头一直有人压着无法再以军功向上爬，就托人寻了关系调回应天加入锦衣卫，本想凭着一身本领可以在此出人头地，哪知卫所的正印千户祖上是和太祖皇帝出身入死打下江山的人，官位坐的稳得不能再稳，廖怀锋到了锦衣卫反倒觉得一辈子就要钉死在这“副千户”上了。今夜恰逢值夜，大案在手、凶徒又已露出马脚，怎能不兴奋？
廖怀锋一拍桌子，对董三说道：“你带甲、乙、丁三队随我擒贼！王经历，丙字队人马现与城中各处通知医馆备药，倘若回来了就由你指挥，半数留守卫所、半数支援我们！”
董三问道：“可否要将此事通知费大人？”这费大人即是锦衣卫三所的正印千户。
王经历撇了一眼廖怀锋，对董三说道：“三爷，下官建议待擒住贼人后再向费大人报喜更为妥当。”董三虽然行事鲁莽但在官场中混也知水浑，他本性单纯、武夫心态，并不想牵扯进去，上峰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因此抱拳转身准备集结部所。
“且慢！”从审讯完就一直未开口的沈南栋低头皱眉轻声说道：“此事尚有可疑。”
“还有什么可疑？何老六没必要再说谎！又不用你去擒贼，无须害怕！”董三对他说。
沈南栋见廖怀锋也疑惑的看着他，开口道：“其实，我也没有想明白。第一，贼人为何找个牙关并不硬的寻常百姓来报官？这尚未用刑就把所有事都招了。第二，贼人为何要将自己藏身所在告知何老六？第三，贼人为何让何老六一定要到锦衣卫报官？”
王经历笑道：“会否是沈大人多虑了？选择何老六，我想是因为入夜后唯有更夫最为方便发现尸体，而且他是身家清白的百姓，与人无冤无仇，再怎么样也不会怀疑他杀了人。若非沈大人机敏，我等确有可能关他几日就放了。至于第二嘛，如若我们未发现何老六受人指使，那有没有告知贼人藏身所在自然无所谓了。第三点我也想不通，待廖大人将贼人擒住便可见分晓。”
沈南栋向廖怀锋抱拳说道：“目前唯一的线索指向大丰富巷，不可不查。但恐贼人狡兔三窟，下官请千户大人允许我在这之外单独行动，以防贼人另有安排！”
“你想查何处，是否已有计划？”王经历问道。“尚未想到。”
王经历忧虑地说道：“这……此时卫所人手不够，若再分兵，恐怕力有未逮。”
廖怀锋大手一挥：“先动起来再说！莫让贼人跑了是正经！沈南栋，今夜你的见识与判断本官甚是赞赏，就依你所言、我也留个后手！董三，你和甲字队的一半人马跟着沈大人行事，其余人等由我带队现在出发！”“是！”董三虽然心下不忿，但锦衣卫的管制与军中无异，服从命令是天职。说罢转身出门。
廖怀锋向王经历命令道：“王经历，烦劳你留守卫所了，各处的情报汇总、输送定要及时，不可有片刻留存或是积压！”“是，大人放心。”
“你很不错。今夜事毕，我会找机会把你调回卫所，在驯象司屈才了。”廖怀锋看着沈南栋的眼睛，极为真诚地说道。毕竟在锦衣卫他根基尚浅，多一个得力帮手也是日后升迁一大助力。
“谢大人错爱。只是小人以为驯象司更适合我。”沈南栋对他抛出的橄榄枝并不特别在意。廖怀锋见他如此懒散，也怪他不识抬举，大踏步向外走去，留下一句：“随便你吧！”
沈南栋对王经历拱拱手，出门后见廖怀锋已带队离开。董三站他面前，愤愤道：“大好立功机会被你搅和了！从攻坚队变成预备队，现下你说，干什么！”
沈南栋丝毫未感受到董三的情绪变化，皱眉问道：“董大人，你可知何处可以纵览大丰富巷全貌？”
董三想了想回道：“大丰富巷距三元巷不远，均在城北，全是一层木屋，若说这子夜时分哪里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我是不知道的了，但白日里在西面的铁塔寺登高而望，确实可以看得很远。”
“好！我们去铁塔寺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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