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莫向横塘问旧识 上
长安，大明宫。立冬已过，虽然南淮地带还是一片深秋之景，淮北的长安已是一片肃杀。
冬夜微冷。来自冰原的寒风越过白麓山脉，刮向中原大*陆。未雪，却已有冬季冰寒冷清之意。
清宁宫中早早的熄灯。今夜皇帝去了别处，只剩皇后娘娘一人卧在孤静的寝宫。虽然辗转几次难以入眠，在更鼓敲过三次后，皇后还是沉沉陷入了黑色的梦境。
黑夜漫长，安静得连风都不曾经过。皇后不知是在第几个梦后朦胧睁眼，恍惚间看见床榻前面有一个红色的身影。
红色的、纤细的、女子的身影。
一下子惊醒过来，瞪大眼睛握紧床沿。红衣的女子微微福身，对着皇后笑了笑。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皇后惊慌失措，尖声问道。
安静的寒夜被尖利的声音打破，却意外的没有惊动任何值守的宫女侍卫。皇后死死抓*住床沿，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缩着。
“皇后娘娘，奴家是替女王殿下来取回十六年*前的承诺，凤凰玉佩。”
惊慌恐惧中的皇后！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但有有两个词眼如针*刺般刺*激了她的神*经。
“你是荣妃！是妖怪！恶*魔！吸血鬼！”
红衣女子愣了愣，她没有想到皇后会在这样的深夜发起疯魔。
“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是死了么，十六年*前是你自己把自己烧死的！跟我可没有关系，你凭什么来找我。我可是皇后！我才是皇后，你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一入宫，就穿大红凤袍，八抬大轿从玄武门大摇大摆的进来！还有那凤凰玉佩，历朝都是皇后佩戴的，你尽然施展妖术让皇帝送给了你！什么温柔贤德的荣妃，其实就是一个会妖术的妖怪，一个吸血鬼！”
“凤凰玉佩不在皇后娘娘的手中？”红衣女子疑惑，打断了皇后尖厉的声音。
“哈哈哈哈！你把凤凰玉佩丢*了？不对，一定是皇帝知道了你的真面目，把玉佩收回去了吧！皇帝一定会把玉佩赐给我的，你看好了，我才是皇后，我才有资格佩戴凤凰玉佩！”
皇后尖厉的笑声还在寒冷的清宁宫中回荡，红衣女子终于忍受不了，推窗飞身离开了。
第二日，皇后昨日遇鬼的消息在宫中沸沸扬扬的传开了。谣言纷飞，最后大家都一致认为是荣妃怨魂作祟，皇后也因此一病*不*起，只在清宁宫中养病。
皇帝早朝过后，去探望了皇后一次，吩咐御医勤加照看，便不再去管。
初冬的黄昏也是清冷的，挂了一日的暖阳斜斜落下，并未染红几片云彩。天色微岚，黯淡的月牙却早早的挂在云边，为这肃杀的天地再添了几分冷意。
皇帝李玄胤停在了凌波池边。凌波池位于太极宫往西三十里，西畔遥遥对望着一处宫殿。宫殿原本辉煌华丽，却在十六年*前的一场大火中烧毁殆尽，变成一遍焦黑。这便是西宫之首的若和宫。大火过后，西畔若和宫变成了宫中的禁地，所有谣言中的妖魔鬼怪都是从这里起源。
李玄胤在凌波池畔站了许久，直到夕阳缓缓消失在了北方的山脉阴影之中。他叹了口气，举步，却是向着西畔若和宫。远远跟着的宦官宫女中有人上前欲言，却被大总管王和挡了回去。大总管遣散了侍从，一个人跟在皇帝后面，默默不语。
今日的谣言传得这么厉害，皇帝却是破天荒的没有下令禁止，大概只因为这次的鬼魂主角是荣妃。荣妃死了十六年，皇帝却在每年的九月十六出入若和宫，一去便是枯坐一晚，仿佛在等待荣妃的鬼魂回来。可荣妃从未回来。
昨夜传言皇后见到了荣妃，皇帝得知消息立即赶往清宁宫，却只看到皇后卧在床*上，神色疯魔，根本没有期待已久的影子。皇帝失望离开，只是淡淡的吩咐御医照看。
今日凌波池若和宫，可否能见到那个等待已久的身影，便是鬼魂，也如愿以偿。
李玄胤走得很快，根本不在意身后是否还跟了他人。有风从凌波池上吹过，吹出涟漪一圈一圈。无叶的柳枝孤独的挂着，树下站着一个宫装女子。
李玄胤慢了下来。若和宫成了禁地，十六年来再无人肯靠近。这个华衣的宫装女子，难道是回来寻他的荣妃？
李玄胤停在湖畔，宫装女子深深伏下*身去：“清宁宫花眷，给皇帝请安。”
花眷？皇后身边的的大宫女，她来这里干嘛！李玄胤皱眉，正欲喝道。
花眷却抬起头来，对着皇帝嫣然一笑：“皇后娘娘派奴婢来取一个东西。”
如画的眉眼，笑起来似乎有玫瑰花香绕在鼻尖。宫女耳*垂上吊着两个鲜红欲滴的耳坠，称着她白净修*长的脖颈，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李玄胤窒了窒，问道：“什么东西？”
“凤凰玉佩。”
“哼。凤凰玉佩早在十六年*前朕便给了荣妃，皇后还问它作甚！荣妃焚火，若和宫中一样物品都未抢出，哪里还有什么凤凰玉佩！你倒是回去好好替朕问问皇后，十六年*前她做过什么？荣妃怨魂十六年不散，昨日更是缠上清宁宫，这又是为什么！”
“是。奴婢定会转告。”
凌波池畔，李玄胤转身入了若和宫。画僮还站在无叶的柳树下，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焦黑的宫殿。奉霓衣之命，她潜入皇宫寻找凤凰玉佩。可凤凰玉佩早在十六年*前毁于火焚，希望女王殿下得知这个消息，不要失望才好。
夜来，最后一班出宫的马车过了城门。十八道宫门轰然关闭，大明宫陷入寂静。荣妃怨魂的谣言也悄然熄灭，皇后依旧病着，身边的大宫女花眷却不知踪影。
越是北上，冰雪越为浓厚。翻上茫茫白麓群山，北冥高原上早已冰封千里。山凌绝，水断流，连鸟儿也止步不愿向前，如同知道在这冰封雪原之上便是那最为阴森最为恐怖的幽冥。
幽冥与人间相隔，已有五百年。在这五百年间从未有人跨越深深忘川，也从未有人从那里回来。那里是魔鬼的住所，是冰冷恐怖的地狱。也许是五百年*前那些残*暴肆虐的冥兵带来的恐惧还深深刻在人类的骨血里，所以，就算过了五百年，人们还会谈鬼色变。
而今，在这绝恶的冰原上，白骨累铸的奈何桥边又来了两个人。
男子裹*着厚厚的雪狼裘袍，漫天的风雪堆积，看不见脸。女子却身着华衣，七彩的绫绡缠绕着臂膀，似乎漫步在万花烂漫的春光里。
奈何桥上的黑衣婆婆嘎嘎笑着：“近日的年轻人真热闹，赶着一波来幽冥送死。”
女子似不闻，还是轻慢的走着。忘川岸边雪已积成数尺，可这二人仿佛行于云端，只落下浅浅的脚印。看着轻慢，过了几步，却就行在了桥上。
孟婆捧出凉茶，两只瘦弱如枯竹飞手臂挡在了面前：“姑娘，喝碗茶再走吧。”
女子轻暼过那乌黑的茶碗，嫌恶的说道：“不说这冥鬼命长也不过百余年，怎的冥王*还让你在这端茶？”
孟婆抬头，费力的眯着眼看向面前的女子：“姑娘你是？”
“百年不过弹指一瞬，孟婆还称我为姑娘，自己却垂垂将死。这是可笑！”
风凌冽而过，在七彩绫绡间却婉转温柔，孟婆眼瞳陡然睁大：“你是！”
“黑家霓衣，来寻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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