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破晓之后

“对了，千颂伊……我要去找我姐姐，朴警官，你帮我看着这孩子，尹俊赫，你别乱跑，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千允才突然想起还在车里等待的千颂伊，眼下这种状况敏俊哥已经生死未仆，如果千颂伊再出什么意外那么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把尹俊赫一把塞给朴警官，允才拔腿就往之前停车的地方跑。

        “允才……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停车的地方离药厂还有点距离，但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和漫天火光足以告诉她们药厂那里出事了。尹珍慧站在车外焦急的向药厂方向张望，看到允才远远跑来就赶紧迎了上去。

        “俊赫没事，现在他和警察在一起，我姐呢？”来不及和尹珍慧多说，允才第一时间告知了她尹俊赫目前平安，就直接往她身后的汽车走去。

        千颂伊没有下车，从听到第一声爆炸的那一刻，她就感觉自己的灵魂慢慢抽离了自己，她只能一直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目光的焦点直直的盯视着药厂的方向。允才打开车门，看到千颂伊如一尊僵直的雕塑一般，顿时心中陡然一惊，靠过去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姐，姐……千颂伊……你没事吧，你别吓我，说话……赶紧说话!”

        随着允才的大力晃动，她慢慢把视线挪到允才身上，千颂伊的眼睛亮了一下，急切的看向他的身后……没有人……霎那间她的眼神就暗了下去，又重新回到之前一动不动望着前方一片火海的状态。

        那一夜所有的人几乎都没有睡，除了警察和千颂伊他们，听说KV药厂发生爆炸的消息，张律师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消防队花了整整4个小时才控制了火势，等到所有的明火被扑灭，待搜救人员可以大规模进去厂区，时间已经是清晨六点多。

        朴警官带着一队警员按照之前千允才在厂区地图上指给他的最后见到都敏俊的那幢小楼方位，首先冲进了那一片区域的废墟，等他们按照GPS信号定位找到原先应该是小楼的位置……能看到的除了焦黑的断壁残垣，别无他物。

        “队长……这……应该不可能有生还者了。”跟在朴警官背后的一个年轻警员吞吞吐吐的说出了大家心里都想说却不敢说出口的猜测，刚刚的爆炸加上大火，就算是钢筋铁骨也会被化成水了……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幸存，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务

        “少废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搜救队的人呢？……让兄弟们和他们一起搜，把这一片的每一块砖头都给我翻起来看看。”朴警官抹了一把脸，狠狠的说，也许地球人在这种情况下早已无法生存，但都敏俊和闵浩权都是有超能力的外星人，也许……他不想放弃任何一种可能性。

        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地面上，搜救队员和警察几乎搜遍了那幢小楼附近的每一寸土地，结果仍旧是一无所获，不但没有幸存者，现场连一点生物残骸都没有发现……“收队吧，剩下的工作还是交给专业的搜救队，弟兄们一宿没睡了，而且我们还有口供要录。”检察官拍了拍朴警官的肩膀，又指了指远远站在封锁圈边缘的千允才一行人，这一切都和他们之前计划的不一样，昨天晚上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爆炸前一秒从药厂大门冲出来的千允才和尹俊赫清楚，而他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爆炸有没有关系……这都要等回到警局录完口供才能知道。

        “姐，我要和俊赫跟朴警官他们去一趟警局，你和珍慧先回家吧，张律师会跟我们一起去，你放心。”千允才轻声的告诉千颂伊他现在要带俊赫去录口供，千颂伊从昨晚爆炸之后就没有开口说过话，消防队抵达现场开始灭火之后，众人陆续围拢到指挥车边焦急的等待结果，她也一直只是沉默的跟着，所以现在允才和她说话也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许久都没有回音。千允才叹了口气，转身又和尹珍慧说了一遍同样的话，慎重的把千颂伊拜托给尹珍慧照顾。

        “珍慧啊，现在几点了？”警车带着允才和俊赫从身边飞驰而过，千颂伊望着眼前一片焦黑的废墟突然开口问时间，尹珍慧正担心的站在一直不言不语的千颂伊身边，发愁应该怎么劝她回家休息，被这样一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颂伊姐，11点多了已经。”

        千颂伊低头看了看地面，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挂上了一抹微笑“今天下午还有我的戏，之前没有和导演助理打过招呼，如果我不去现场估计又要乱成一团了。珍慧，辛苦你陪我去片场吧。”

        “颂伊姐，你一晚没睡不能硬撑的，我帮你和导演请假吧。”面前的千颂伊虽然努力的在笑，可是尹珍慧能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泪光。

        千颂伊深吸了一口气昂了昂头，重新正视尹珍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坚定“该做的工作就不能因为私人原因推托，这是最基本的责任心……我想……如果他在，也会这么说。”说完她便转身往封锁线外的区域走去，走了几步千颂伊又回头对尹珍慧补充了一句“珍慧，我们坐出租车去片场吧，就像你说的，一夜没睡，疲劳驾驶太不安全了。”

        尹珍慧点了点头，快步赶到千颂伊前面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路上千颂伊先给小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她通知化妆师提前半小时到现场，自己现在的疲惫状态是极不好上妆的，通宵未眠更是让脸部浮肿，黑眼圈严重，一会儿只能靠化妆师努力补救了。尹珍慧看着挂了电话就开始闭目养神的千颂伊苍白的侧脸，不自觉的开始替她心疼，一整晚她都和千颂伊在一起，没有人比她靠的更近的看到千颂伊双手交握默默祈祷时全身的紧绷，连手背都爆出了青筋，也没有人注意到刚刚千颂伊通电话时平静的语气里隐隐带着微颤的尾音……或许在承担一个演员应尽的责任之外，千颂伊是想逼着自己拼命工作，才能不陷入绝望的恐惧之中吧。

        警局里朴警官正对着一言不发的尹俊赫长吁短叹，这个孩子是都敏俊曾多次提到的关键人物，刚刚听允才叙述了一遍他所知道的事情经过，都敏俊这次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又一次救了尹俊赫的命，所以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尹俊赫一定是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才会预知将有大爆炸发生拉着千允才狂奔，但现在他坚持不开口，其他人也不敢对这个都敏俊两次用命护着的孩子大小声。

        “我想和他单独谈谈。”就在朴警官觉得今天已经不可能从尹俊赫这里得到任何线索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打破了沉默。

        被尹俊赫抬手指着的千允才愣了一愣“我？你是要跟我谈吗？”

        “嗯，你们想知道我当时听到了什么，我可以说出来，不过……我要单独和千允才说，至于之后他告不告诉你们，你们到时候问他好了。而且谈话时我要一个不会被监听的房间。”允才回头看着现在一边的检察官，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跑来找我？”在一间小会客室里坐定，千允才和尹俊赫分别坐在茶几两侧的沙发上，尹俊赫反倒先开口向允才提出了问题。

        允才此刻也没有再把尹俊赫当成小孩子，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这个真相现在看来只有尹俊赫知道，所以他对待尹俊赫的态度已经完全是平等的成人之间的对话方式“我答应了敏俊哥，要保护那幢房子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姐，你姐姐，还有你。而且发现你失踪的时候，你姐姐六神无主的样子让我也没有办法多想，必须帮她立刻找到你。”

        “在接受那个药物治疗之后，这一年我看了很多书，哲学的，经济的，历史的，唯独那些描写人类爱恨情仇的书我几乎没看过，那个人跟我说那些内容都是我不需要去了解的，而史书里也总是有多情君王断送江山社稷的记载，所以我一直认为人类这种多余的情感只会扰乱正确的思维判断，只要分析事件的本质，跟随强者就可以找到正确的方向……不过在发生那次劫持事件之后，我的心理产生了变化，又开始渴望家人的亲情，虽然那种感觉对我来说已经有些生疏，之前他们每天在我身边只是作为邻居和保姆一样的存在，奇怪的是这段时间我好像越来越强烈的想和他们一直在一起，还想让他们从这一系列怪事里解脱出来，恢复平静的生活。”尹俊赫的眼神变暗了一些，一边说话好像一边在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我答应都敏俊和他合作，也是因为他说服我和他合作可以保护我的家人，而他的能力也是我见到过的人里面最强的，我以为我和他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可是昨晚发生的一切打乱了我之前的所有判断……”

        尹俊赫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而千允才没有插话，只是安静的等待他理清自己的思路。

        “千允才，我知道你想接近我姐姐，但是你不够强，很多时候都很幼稚，甚至有点傻，所以我一直想要把你赶开，至于你接近我姐姐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所说的那种喜欢，爱情之类的情感我没办法理解。不过昨晚你跑来找我的行为确实让我吃了一惊……不仅仅是你，包括都敏俊他的举动也是我不能理解的……”

        “昨天晚上你是听到了什么才知道立刻要爆炸了的？”终于允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因为只有知道当时小楼里发生了什么，他才能去推断都敏俊最后的去向。

        尹俊赫低下头沉默了几秒钟，终于缓缓开口把从跑出小楼后允才抽了他一巴掌开始，自己听到的闵浩权和都敏俊之间的对话说了出来……“我最后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他说闵浩权输在他永远不会知道人性的力量……人性的力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我不知道……千允才，你知道吗？”

        听完了整个过程，允才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现在的脑中一片混乱，如果尹俊赫说的是真的，那么爆炸发生的时候敏俊哥就是在中了好几枪的情况下和闵浩权缠斗在一起，之前他一直在心里坚定的认为以都敏俊的能力一定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生天，所以刚才搜救队在现场一无所获反而让他放下心来。虽然他不太清楚之前几年都敏俊有时突然消失几天又重新出现到底是怎样的内情，但是他大概能猜到都敏俊在消失的时间里是去了地球以外的地方，所以这一次他也抱着同样的期望，认为都敏俊和闵浩权是瞬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去了，但是现在听俊赫描述了当时的危险情况，他的心好像一下沉到了冰湖水底……这样的身体状况能够平安转移吗？回去如果千颂伊问起他要不要如实相告，还有阿爸阿妈，一夜之间都敏俊就消失了这怎么解释，敏俊哥还能不能回来……各种乱糟糟的思绪在脑中搅成一团，千允才觉得自己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

        从警局出来，千允才谢绝了朴警官开车送他们一程的好意，他之前收到尹珍慧给他发来的信息，告知她和千颂伊去片场了，但是把车还留在原来停车的地方，现在他需要去把车先取回来。从出租车上下来，远远还能看到风吹过药厂废墟飘起的淡淡黑烟，轻叹了一口气，允才转身对默默跟着自己的尹俊赫说“走吧，我们先回家。”

        “回家？”尹俊赫微微一愣，最近他对于家的概念已经有一些混乱了，现在千允才说的回家是回那幢别墅，还是回自己真正的家？

        允才摸摸他的头，按动汽车钥匙开锁，帮他开了车门“上车吧，先去我姐姐公寓，你姐姐在那边等你呢，反正别墅那边你们之前也没有带什么个人用品，等改天我去取了一起给你们送过去吧。”

        尹俊赫点了点头，乖顺的坐上了驾驶座，一路上两个人静默无语。“千允才……谢谢你。”快开到金城公寓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尹俊赫毫无预兆的开口，这是相处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说感谢，这么突然反倒让千允才半天没反应过来，回答也吞吞吐吐起来“哦……没什么，你没事就好，否则你姐姐还不知道要怎么哭呢。”

        “千颂伊那边……你打算告诉她吗？刚刚我跟你说的那些。”尹俊赫看着道路前方的车来车往，说出了这个让允才最困扰的问题。“你心里现在很恨我吧，如果不是我跑去那里，也许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千允才没有说话，沉默的把车开进公寓地库停好，熄火之后他扭头看着尹俊赫，对方的眼神有一些闪烁，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傲气，他知道这一次的事对尹俊赫的人生观产生了重大的冲击“没有什么恨不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人知道如果昨天你不去那里又会是怎样的结局，也许比现在好，也许还不如现在。我知道你一直从心里瞧不起我，我也承认在大多数方面我还不如你这个小孩，不过就像敏俊哥说的那种人性的力量……这个你现在这个岁数，就算是读再多的书也不会理解的……其实我也没有理解多少，之前去救你，只是我想要尽最大可能的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而已，你姐姐是我心里很重要的一个人，你又是她最在意的人，所以我也会拼尽全力的保护你。至于千颂伊那里……先不要说吧，她还不知道是因为你听到了都敏俊他们的对话，我俩才能在爆炸前逃出来的，所以应该不会主动问起。如果……敏俊哥能够平安回来，就让她这段时间心里能稍微好受一点吧。”

        按响了2302室的门铃，来开门的是尹珍慧，允才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我姐呢？”

        “颂伊姐拍了一下午，昨晚又没休息，现在回房睡觉去了。”尹珍慧没说的是千颂伊还没拍完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就因为低血糖差点晕倒在现场，因为导演早就被之前发生在千颂伊身上的一连串意外吓破了胆，再加上都敏俊在千颂伊上次坠楼事件之后又和投资方加签了她的人身安全保障条款，现在看到千颂伊身体出现异常，导演就赶紧主动提出让她先回去休息，把剩下的戏份改在了明天。

        允才看着卧室的方向点了点头“你也两天都没怎么休息了，我送你回去吧，现在事情都结束了，之前一直在你家门口监视的那些人都已经被警方逮捕了，俊赫和你的安全再也不会受到威胁，可以放心的回家了。”

        尹珍慧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俊赫，又犹豫的看了看千允才“允才，我不累，我留下来照顾颂伊姐吧。”

        “没事，有我在呢，再说我阿爸阿妈也都在家，你放心好了，昨天你爸妈电话里不是说今天他们也要回首尔了吗，你和俊赫这么多天都没回家，再不回去他们也该担心了，走吧，我送你们。”允才摇了摇头，他知道千颂伊现在其实最需要的不是他们的照顾，而是敏俊哥可以平安回来，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给她留一个安静的空间。

        随着公寓大门的开合关闭，室内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安静，卧室里千颂伊正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这些天发生的一幕一幕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中回转，前天在海边和都敏俊的嬉闹，雪地之吻回放的感动，静静的靠在都敏俊身边的安心，这些画面让她的心平静下来，整个人好像漂浮在温暖的水中，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一直沉浸在这些美梦之中的时候，突然四周不再是风轻云淡的蓝天白云，而是看不见星月的沉沉黑夜，她伸出手去却看不到一丝光亮，回身大声呼喊着都敏俊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又是在霎那间，一声巨响带来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天际，所有的一切在她面前都迅速融化成焦黑的晶状体，她的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熔炉里炙烤着，慌乱的四处奔跑寻找着都敏俊的身影却只看到一片火海。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这烈火中化为灰烬的时候，四周的火焰却突然在一秒间熄灭，整个世界又恢复到之前的宁静安详，她觉得有人在背后抱住了自己，回过身是都敏俊熟悉的温暖微笑“怎么好好的就又要哭呢，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放心。”，她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深深的吻摄取了所有意识“千颂伊，我爱你”……

        猛地睁开眼，千颂伊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熟悉的卧室摆设，习惯性的翻身去寻找那个温暖的怀抱……空的……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中，她呆坐床上好一会儿，才发现时间已经走到了第二天的早上6点，清晨的阳光温煦的洒在床头，也许就是这温暖把她从之前的噩梦里拽了出来，千颂依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发现自己已经是一脸的泪，她的爱人都敏俊，现在他在哪里，他……还好吗？下床走到窗边，千颂依仰头看着天空，晨星已经随着太阳的升起慢慢隐没在天际，都敏俊，你是回到你的星球去了吗？只要你在某一个角落平安的活着，我就会用所有的时光来等待你。

        接下来的日子如细沙一般无声无息的从众人指缝间流逝，近年来韩国最大的官商勾结商业贿赂案正在进入整理证据，准备提请诉讼的阶段，KING集团和KV药厂的高级干部这些天都已经陆续被警局请去协助调查，赵英东也在回到首尔的第一时间被朴警官从机场直接带回了警局，包括卫生部里接受贿赂的一系列官员也都纷纷落马陷入囫囵。由于群龙无首，KING集团的所有商业项目也都陷入了停摆状态，包括千颂伊正在拍摄的剧集也因为KING集团方面的投资冻结而出现了资金吃紧的危机，幸好S&C集团及时注资，代替KING集团成为剧集的唯一投资方，才让剧组可以继续拍摄下去，而这期间剧组里的人们最大的闲聊谈资，就是有关于KING集团丑闻的幕后小道消息，每次听到周围的工作人员聊起这个话题，千颂伊就会立刻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休息室避开这些闲话。尹珍慧辞掉了配角的戏份，因为她新换的实习导师希望她立刻去病房报到，俊赫在那天之后对待身边的人态度慢慢有了变化，虽然仍旧是不爱说话的冷淡性子，但眼神中的轻蔑和自傲已经不在，偶尔允才去找珍慧，他也不再和以前一样针锋相对，只是对于千颂伊他始终是避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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