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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大哥你好歹商量一下


程大胡子打着红彤彤的灯笼,加上被身后的月光拉出好几道影子,带着一群名捕缉拿逃犯般的声势浩大。
  褚奇峰紧张地蹲在箱子背后,竖起耳朵,听他脚步声靠近,就小心翼翼扯着英慈挪脚,躲开他的视线。
  英慈几乎被褚奇峰搂在怀中。
  他微垂眼眸,便能看到她鸦羽般的睫毛,小巧挺直的鼻梁,细腻柔软的漆黑发丝,以及洁白如玉的脖子。
  瓷娃娃一般。
  却有香香软软的呼吸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褚奇峰心跳乱了,恍恍惚惚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骨,和臭烘烘的男人不太一样,慌忙松开手。
  这想法太危险了!
  难道是杜焕义反反复复说他表妹与他生的一样,所以产生幻觉么?
  如果这样都能动摇,那自己进入国子监的决心,岂不是个笑话?
  英慈倒是不知道褚奇峰的胡思乱想,见程大胡子跟得紧,对褚奇峰比划了个手势,意思是她引开程大胡子,褚奇峰找机会逃走。
  褚奇峰愣愣地盯着英慈,面色绯红,完全没明白她在说什么,英慈只能抓起他的手,快速在他手心写字。
  这下褚奇峰更觉得手心发烫,赶紧缩回手,摇了摇头,又竖起两根手指,意思是他放学后挣了两张“明德券”,能比她多扣半次。
  英慈可不想欠谁人情,跟他一样,重重摇头,结果胳膊肘往后靠,不慎碰倒一口箱子。
  程大胡子顿时被那声音吸引,骂了声“小兔崽子,看我逮不住你”,就朝他们匆匆走去。
  千钧一发之际,英慈瞄到那箱子盖被砸开,露出一块白布,慌忙抓起那块布,而后跳到褚奇峰背上,将两人裹在白布之下,张开双手做出抓挠动作,指挥褚奇峰朝大门冲,同时发出女子尖利的哭声。
  “啊啊啊啊我死得好冤啊。”
  “我的脑袋呢,我的脑袋在哪里?”
  褚奇峰觉得这法子荒唐又好笑,可时间太短,他没时间和英慈商量,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抓住她的大腿,将她顶到肩膀上坐好,硬着头皮,从程大胡子身边冲出去。
  程大胡子本想逮住调皮的学子,没料到一抹比他高出两头的白影忽然掠过,吓得抓着灯笼跳到一边。
  “什么东西!”
  英慈和褚奇峰趁机没命地跑出仓库。
  到了拐角处,见程大胡子没追上来,英慈赶紧扯掉那块布,而后从褚奇峰背上跳下,便将那块布塞进衣裳,边狂奔回寝舍。
  寝舍里其他人已经入睡,英慈赶紧摸到自己的被窝,钻进去,将白布从衣裳里拿出,七手八脚塞到褥子下,这时听到褚奇峰收拾妥当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终于松了口气,闭上眼睛。
  哪知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鼓声,接着是程大胡子怒气冲冲的大嗓门。
  “所有人立即出来集合,我数到十,若是谁还没出来,‘明德券’扣五张。一,二……”
  英慈心中暗骂了一句,只能假装揉眼睛起身,和其他人在门外站成一排。
  大家此时的样子都不体面。
  有的蓬头垢面,有的打呵欠,有的手上脸上还有墨渍,似乎还在抄书……
  “夜里仓库有东西被盗,现在要查是谁做的。”
  程大胡子挑着灯笼,审视的眼神,伴随着摇曳的烛光,从他们脸上扫过。
  学子们白天见识过程大胡子的厉害,有几名还去找山长告状、要求换一名教习、没能成功,只能压低抱怨的声音。
  “书院连让我们睡个好觉,都做不到么?”
  “当我们是奴隶呢!”
  “一定是学子么?说不定是其他人呢?”
  程大胡子冷笑两声:“本来以为你们只是不懂事的竖子,没想到还有人装神弄鬼、违反书院的规定,是谁做的,赶紧站出来,免得耽搁大家睡觉。”
  褚奇峰汗水刷刷往外冒,正要走出列,就被英慈扯住袖子。
  英慈冲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们只是过去看画,又没带走什么东西,用来扮鬼那张白布,逮着空还回去就是。
  程大胡子在一行人面前来来回回踱步:“敢做不敢当是吧,那好,每个寝舍的舍长告诉我刚才谁没在寝舍。”
  英慈住的号房舍长是聂子元。
  此刻他脸上的乌龟已经被擦掉,只有嘴角下方留了淡淡的黑痕。
  见状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这人知道她的杰作了!
  他早就想把她赶出明德书院,如今有了机会,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揭发她吧?
  死了死了。
  然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回应程大胡子的眼里,隐隐流露出厌烦:“我睡着了,不知道。”
  哈?
  英慈惊讶地望向聂子元,但对方余光都不给她一个,仿佛她是微不足道的虫子。
  想起聂子元说过,他重视公平,想来是不喜欢程大胡子给学生施压,让他们内讧,英慈总算安了心。
  “程大胡子,你自诩公正严明,就不管管包庇的人么?”冯睿智却不满地出声抗议。
  他今夜似乎早有准备,穿戴得整整齐齐,操着手,对丁无期使了个眼色。

  丁无期立马会意地故作委屈:“教习,刚才我们睡觉的时候,被什么声音吵醒了,出来一看,有两道身影摸进了隔壁寝舍。动静这么大,我们都惊醒了,他们寝舍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付红云红着眼想说什么,但抿嘴偷看了聂子元一眼,见对方没有开口辩解的意思,便也咬住了嘴唇。
  至于邬陵,他刚从被窝里钻出来,头发乱七八糟翘着,一如既往,事不关己地拿着纸和笔,在边上做记录。
  英慈扫了舍友们一眼,对丁无期和冯睿智瞪了瞪眼,当着程大胡子反驳道:“污蔑人要有证据,程教习都没说仓库里丢了什么东西,你们得劲个什么。有句话怎么说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她一直觉得冯睿智对她的火来的莫名其妙。
  琢磨了好久才得出一个结论——
  她长得没他丑,不如他挥金如土……
  而这人当自己是统一度量衡的秦始皇,天下就他自己是绝对标准,别人与他有所不同便是宿敌。
  简直又蠢又坏。
  哪怕她看到“金龟”这个词时,有一次会想起他,便是对这世上所有乌龟的不尊重。
  冯睿智当场就跳脚了:“说谁是太监!你这娘娘腔才是太监!”
  狗腿的丁无期急主子所急,想主子所想,赶忙向程大胡子请示:“程教习,要不让我们进去搜搜他们寝舍。”
  褚奇峰脸色一白,身子摇了摇,险些踩到英慈。
  英慈想起塞床下那块白布,眼里也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波澜不惊地笑道:“好啊,清者自清。”
  丁无期等到程大胡子点头,便飞也似地窜进英慈寝舍,不一会儿,挂着得逞的笑容出来,哗啦抖出一匹白布,在众人面前晃动着展示:“这是在杜焕义褥子下找到的。”
  学子中顿时有人惊讶地叫道:“是我用来当盖布挡灰的!杜焕义你这时做什么!”
  英慈见丁无期眼里全是挑衅,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先是装作震惊,接着摆出努力思考的模样,重重地拍了下巴掌。
  “啊,我知道了,你们穿戴那么整齐,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似的,原来是偷偷摸摸进入仓库,拿了东西藏衣裳里,这会儿故意假装在我们寝舍里搜到的,栽赃嫁祸我啊。你说你想害人,偷点什么值钱的东西啊,盖布拿来做什么,挡自己那张狗腿子丑脸么。”
  “让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冯睿智气得嘴都歪了,若不是被同寝舍的拉着,要冲过来掴她。
  英慈见多了比他能说会道的泼妇,才不把这点谩骂放在心上,暗笑一番,往程大胡子那边靠:“程教习,你就不管管威胁、诬陷同窗的人么。”
  丁无期当自知是狗腿子,但被英慈当面拆穿,脸上挂不住,却又无力反驳,只能亮出一卷画轴,转移炮火:“好,你的事先不说。我在褚奇峰床下还搜到一样东西。褚奇峰,你打算怎么解释?”
  英慈只听到咔嚓一声,脑子里似乎断了根弦。
  褚奇峰怎么把那雪地孤树图带出来了?
  她正要用同样的理由蒙混过去,却见褚奇峰红着脸低头认错:“程教习,对不起,这是我收藏的画。因为日子实在难熬,所以我想把它拿回身边,随时观赏把玩。”
  英慈听得差点晕过去。
  不是,大哥,你就不能提前商量一下吗?
  这下她之前做的努力白费,所有人都要遭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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