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刀刃向外

——

        夜色渐浓。

        小卖部旁的那棵大树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森。树下的女孩来回走动，不停地朝马路中央张望，似是急得不行。

        林书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此期待警察的到来。

        她根本无法平静。

        “倒地、拳打脚踢、咒骂……”

        曾经，小小的书稚也亲眼见过类似的情景。只不过主人公变成了她的母亲与生父。

        刚才所见的那幅场景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最不愿触碰到的黑暗……她下意识地抱紧自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下意识地……

        忽然，两束灯光让林书稚晃了晃心神。她抬头，看见警车停在了路旁。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精神状态一定非常不好，但她也想积极配合警察工作，“警察叔叔，你好，我是刚才报警的那个人……”

        -

        林书稚和警察快速朝巷尾走去。

        没一会儿，就听见空中响起了交谈的话语声。

        “老大，应该是这个信封吧！”

        “拿给我看看。”

        “……”

        站在林书稚身旁的是一名女警，她负责平复林书稚的心情，“小朋友，我们就在这等他们好吗？”女警温和地摸了摸林书稚的发丝，带有丝安慰的语气。

        “……好。”

        其余警力过去抓捕。

        -

        没一会儿，就见三个头上套着黑袋，双手被铐住的人在警察的带领下走了出来。

        林书稚看向他们，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

        最后，她看到警察搀扶着那个满是伤痕的少年……

        警察：“走，我们带你去医院看看。”

        在暗夜中肤色格外冷白的少年目光呆滞且空洞，分明是双眼尾上挑的精致桃花眼，却不含半分多情，开口的话语依旧冷冰冰，“小伤死不了，不去。”

        “啧！小伙子，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有个内伤，和父母也不好交代啊！”另一名警察劝慰道。

        少年不知听到了什么，身形猛然一滞，眸子漆黑，嘴巴紧闭，唇边还带有淡淡干涩血迹。

        这回，谢宿根本就不打算回复警察的话了。

        “算了，拗不过你。你跟我们去警察局做个笔录吧。”警察叹出一口气，又指了指女警身旁脸色同样没好到哪儿去的林书稚，“还有你，小姑娘。辛苦你也一起去做个笔录。”

        谢宿顺着警察手指的方向扭头望去——

        “林书稚。”谢宿心里微微一震，胸部处的伤口隐隐泛疼。“她怎么会在这里。”

        -

        五个人一同坐上警车。

        一位警察拿出手机，伸到林书稚面前，“小姑娘，打个电话通知一下父母，天色晚了，别叫他们担心。”

        “哦！对了，顺便让他们到警局来一趟。”警察补充道，“还有你，小伙子。等她打完你再打给你的父母。”

        “母亲去世，父亲坐牢。”

        “……”

        一旁接过手机准备按键的林书稚和询问的警察都不由一愣——

        “那，你别的亲人呢？”

        “奶奶年迈，身子不适。”

        “现在太晚，不便出门。”

        -

        警局门口。

        见到女儿从警车上走下来，脸色惨白，林父林母赶忙跑过去抱住，“稚稚，稚稚。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爸爸妈妈！怎么脸色这么白啊？”林母急得不行。

        林父看见女儿憔悴的模样，也心疼得不行，但存有几分理智，“警察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关于刚才发生的那起事件，我们也在调查中。您的女儿作为目击者及报警方，如果精神状态没有太大问题，现需和我们进去做个笔录。”

        “爸妈，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林书稚有些自责，父母工作了一天，很是辛劳，却还要在大半夜为自己的事情操心担忧。

        “……”

        林书稚将自己今晚的所见所闻如数告诉警察，“在看到中年男子把信封交给谢宿后，我正准备回家……在转角处，又听见中年男子拿出手机叫人。叫了三个人去酒吧后的巷尾围堵谢宿……”

        同时，谢宿在另一边做笔录

        ……

        两人做完笔录后，在外等待警察整理相关资料。

        林父看着女儿，关切地问：“稚稚，怎么样啊？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事，爸。对了，你们都过来了，枫枫呢？他一个人在家吗？”

        “本来我们打算一个人过来，一个人在家。你弟弟听到后，硬是让我们都过来。”林母解释道。

        林书稚心底涌起一阵暖流。弟弟平常虽然总是不和自己说话，但并不代表他讨厌自己。林书稚觉得，弟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

        谢宿坐在一旁，沉默地望着这一幕，其乐融融的一幕……

        没有人知道，曾在他脑海中上演过无数次，父亲、母亲、和自己。一家人，有说有笑，团团圆圆。

        但，只是“曾经”在他“脑海里”上演过……

        如今，他已经被现实打磨的不敢去想、没时间去想、不会去想、也不愿再做那白日梦……

        现实总是那么残酷与霸道。

        现实不会管你多少岁、不会管你开不开心、不会管你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只要它想从你身边夺走什么，它就能夺走什么。

        你能做的，又是什么？

        反抗吗？

        谢宿也曾试着跟现实反抗过。

        他试图改变这苦逼的现状。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小小的谢宿、不谙世事的谢宿、阳光活泼的谢宿撒娇般拉着父亲的手，跟他说：“爸爸，你别赌博啦～”

        得到的却是，来自生父的，狠狠地，一巴掌，仿佛在告诫他：“你清醒点”。

        一瞬间，打碎了谢宿所有的幻想、期盼，留下了满地渣子，硌得慌……

        -

        后来啊，谢宿知道，能做的，究竟是什么。

        是顺承。

        被残酷的现实摧毁自信？受着。

        被霸道的现实打击过深？受着。

        别家的孩子把父亲当做是天，当做是地。

        谢宿却不会。

        他决定顺应现实，既然自家的父亲是个烂人，那就随他烂去吧。他不会再试图改变这个事实，尤其是在自己没有任何能力的时候。

        可是你说，烂就烂吧，但你别拖累这整个家啊……

        谢宿父亲喝酒赌博成瘾，每每输了钱，就会拿母亲撒气，打得头破血流，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谢宿在一旁看着，拳头紧握，眼睛腥红。愤怒终究战胜了理智，他用尽全身力气搬起旁边的热水壶毫不犹豫地往父亲身上狠狠一砸——

        拉起趴在地上虚弱不堪地母亲，远远离去……

        身后是邻居慌急慌忙地报警声、议论声、指责声……

        空中还弥漫着热气，谢宿却感到凉快至极。

        之后，除了母亲和奶奶，所有人都把谢宿当怪物。

        那一年，谢宿12岁。

        “小小年纪不学好！小子学会打老子了！大逆不道！！！”

        谢宿是在这种咒骂中活到16岁的。

        -

        谢宿的父亲在那次事件后，没有再打过妻子，但也依旧沉迷喝酒赌博。

        出院后不久。在一次酒驾中追尾一辆车，致使车内一人死亡。

        法官判刑。

        “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

        谢宿那叫一个开心啊，即使家里负债累累，他也开心啊……他终于可以和母亲平平稳稳地生活下去了！

        可厄运又来了，母亲被查出患有肺癌——致死率最高最高的癌症……

        从那开始，谢宿一边上学，一边拼了命地想方设法挣钱。

        可12岁，能做什么？

        又有谁会花钱雇佣12岁的小男孩？

        没多久，母亲闭眼走了。走之前强撑着眼皮看了谢宿一眼，抬起长满厚茧的手，摸了摸谢宿的头……

        -

        那天，谢宿印象深刻。

        因为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好人去世时，往往会下雨。

        一整夜，狂风暴雨。

        谢宿坐在床边，无力地盯着地板。

        这就是，给了我一颗糖，再打我一个巴掌吗……

        -

        此后，谢宿性情大变。

        人们总会为那些“刀柄向外，刀刃向内”，把自己扎得浑身是血、半死不活还仍坚守初心、善待他人的人而感动不已……

        谢宿不是。谢宿如刺猬般把自己裹住，一层、两层、三层……

        他的刀刃向外。

        他的世界简单。

        ——

        【作者题外话】：宿哥其实很可怜的

        他以前也曾阳光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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