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下注

这是鳄龟第一次接触地下□□。

        在一场对抗赛中，他拿出仅有的五千块买下了自己赢，接着在比赛中顺利将对手ko，得到了五万块的收益。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钱可以来得这样快。

        他不喜欢拳击，也不喜欢打拳，认为拳击比散打暴力，不如散打有技术性。他明白自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仅仅是想在短期内挣到足够多的钱，让妹妹的病不再成为负担，然后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他再次找到莱恩教练，参与了这场关于金钱和力量的游戏。

        七月底的一场比赛，他拿出了上次的五万买下自己赢，可这次并没有被幸运之神眷顾。由于组委会的突然莅临，比赛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规范，就连拳套也被临时更换成了统一的，他没有机会塞下那枚钢块。

        那一场输得很难看，在第三个回合就被打得几乎站不稳脚，在裁判的询问下选择了放弃比赛，五万块打了水漂。

        说实话，那时的五万块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不过是输了一场比赛，下次赢回来就可以了。如果赢不回来还可以买对面赢，反正比赛的输赢不是最重要的，有钱拿才是终极目标。

        然而当天晚上，结束了比赛的鳄龟走在回家的路上，被半路突然冲出来的几个男人用麻袋套起来按在路边一顿暴打。他挣脱不出麻袋，只能任由雨点般的拳头和脚落在身上。

        迷迷糊糊中那些人还在不断地谩骂，说什么打假拳、收了钱、杀你全家之类的话。鳄龟听得懵懵懂懂，却明白了一个道理，比赛的输赢早已不是自己和对手双方的事，背后还有一群人的狂欢。

        挨完打回家的夜里，他再一次拨通莱恩教练的电话：“教练……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只赢不输？”

        “当然。”

        第二天，两人约在一家医美诊所见面，莱恩教练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到了肌肉注射的地方。护士拿出四盒注射针剂和一沓登记册让签字，鳄龟简单看了一下，生产厂家：弥斯生物、药品名称：蛋白增肌酶。

        四针剂要一次性打完，护士先让鳄龟撸起袖子，将两针分别打在两侧三角肌区域。接着又露出大腿，在两侧股外肌打完余下两针。

        打完针休息了半个小时，确定没有问题后，鳄龟跟着教练走出医美诊所。他大概知道这东西是增肌的，却不明白教练为什么称之为必胜之法，于是笑着开起了玩笑：“打完这个针我会变成超级赛亚人吗？”

        “你会变成绿巨人。”教练也回以玩笑：“我只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当然，鳄龟在心里想，如果真的能凭借这个赢下所有比赛，谁会告诉别人呢？

        蛋白增肌酶见效极快，短短一两周的时间他的体重就上升了好几档，一跃成为91+公斤级的拳手。八年来努力却成效不大的增肌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成为了俱乐部里回头率最高的人。

        自此之后，他不再需要往拳套里加那块三棱柱形的钢块，仅仅凭借力量和技巧就能轻松赢得比赛，几乎再无败绩。那些参与下注的人越来越大手笔，不再满足于几百几千的小打小闹，几万数十万的下注经常出现。

        光走输赢也挣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没人会下注赌他输。于是又出现了新的赌注，一赔十，赌他会在第几回合ko对手。

        鳄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成为了家里的摇钱树，妹妹的身体指标控制在了相对合理的范围，透析的频率降低，母亲也不需要为钱担心了。

        偶尔也会输，也会有人寄来死老鼠威胁恐吓，但是鳄龟不在乎了，只要在下一次赢回去以弥补亏空就好，相信那些人也会习惯的。

        2021年9月，进入高三，鳄龟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再花一年的时间打比赛，不参加高考而是通过单招进入呈州大学，并且重新开始学习散打，成为职业散打运动员。

        然而这个目标随着九月底铺天盖地的时氏集团丑闻成了梦幻泡影，鳄龟把头条上的文章转给莱恩教练，询问蛋白增肌酶和高肌酶是不是一种药物，教练不置可否。

        他开始担心，开始恐惧，每天一进入梦乡就会经历鬼压床，那种感觉恐怖而真实，令人窒息。看着新闻上曝光出来高肌酶层出不穷的副作用，他开始幻想几个月后自己也会变成废人躺在病床上。

        这怎么行呢？妹妹已经那样了，父亲精神也不太正常，如果自己再躺在病床上，那这个家庭还有什么希望？

        终于，鳄龟下了决心，能打多久是多久，到最后没有希望了就豪赌一笔挣够妹妹这辈子的医药费然后功成身退。

        十二月初，药物副作用在不知不觉中显现出来，首先是运动多了肌肉酸痛，接着开始缩水，报名时在莱恩教练的劝导下，把重量级改成了中量级。

        这就是最后了吗？鳄龟不愿接受却不得不接受，比赛前夕，他拿出了家里全部的流动资金，以一赔十的赔率赌自己能取得市选拔赛前三的成绩，顺利进入省赛。

        之所以敢这么自信还是因为莱恩教练，他带着鳄龟一个一个分析了这次市选拔赛里每一位中量级选手的实力。由于年龄限制，除了段嘉和鸵鸟，其他人几乎都是新人，进入前三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随着比赛的临近，鳄龟的状态越来越差，可他还在坐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抽签出来后整夜都在思考，自己和段嘉没有交过手，鸵鸟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其他人更是不值一提，就算出现一两场失误，大的方向应该没有问题。

        泰哥给莱恩教练打电话时，自己还躺在床上思考，思考钱到账了是直接打给母亲还是当做惊喜，思考自己怎样悄无声息的离开，思考遗书委托给谁，以怎样的形式让母亲看见。

        莱恩教练放下电话后脸色无比难看，他一边焦急的在房间里踱步，一边给鳄龟分享这个坏消息。已经没有退路了，鳄龟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崩塌了。

        人生的崩塌早就能意料到，可随之一起的还有舍弃人生孜孜以求的金钱。

        “我去找泰哥聊聊，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莱恩教练离开后，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鳄龟一人。

        市选拔赛是大型比赛，为此下注的人更多、出的钱也更多。赢了万众欢呼，输了悲伤愁苦，可无论怎样也比比赛前不明不白的退赛好。

        段嘉给了他两个选择，自己退赛或者被举报。这两个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后果也都不是自己能承担的。

        段嘉离开后，鳄龟又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很久很久，莱恩教练始终没有回来。禁不住内心的折磨，主动把电话打了过去，在经过冗长的半分钟后，电话那边终于传来教练熟悉却冷漠的声音：“怎么了？”

        “……李泰教练怎么说？”鳄龟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噢……你说这事儿？”莱恩教练漫不经心的回答：“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自己看着办？我该怎么办？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颅顶热腾腾的仿佛要炸开，呼吸变得急促，连耳朵听见的声音都不那么真切了，他又问：“我在里面投了两百七十万，这是我半年来所有的积蓄啊……”

        “哎呀，你这孩子，钱财乃身外之物嘛。”莱恩教练听到这里，明白他是想把钱要回去，故意打起了游击：“下次，下次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哪儿还有下次了啊！”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鳄龟的牙缝里蹦出去的，他恨毒了电话对面的男人。就是这个人让他比赛作弊、注射药物又一掷千金去赌，最后出了问题却又装聋作哑。

        “没有下次了吗？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策略也没有嘛？”莱恩教练嗑着瓜子，嘎嘣嘎嘣的声音传到电话的另一头，鳄龟感觉瓜子皮被吐掉的声音像极了对自己的嘲讽。

        “不是有人说过嘛：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你看看我，除了你我还买了鸵鸟、白犀……”

        “嘟-”

        鳄龟挂断了电话，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写遗书。几分钟后，他把手机放在了裤子口袋里。

        窗户被打开的那一刻，寒风瞬间窜进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照了照镜子，身上的黑色短袖t恤是以前重量级时穿的，那时箍在身上刚刚好。现在又恢复中量级了，身体却垮得当不了撑起衣服的架子了。

        同样的体重，不一样的体型。比赛中连连摔跤，肌肉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力气，他想起新闻上某知名女星注射高肌酶后的样子，需要意识清醒却终生像植物人一样地躺在病床上，那样的生活不如去死。

        他在窗台下放了一个凳子，窗帘随着吹进来的风扬到了脸上。挺好，注定是活不到十八岁成年了。

        踩上凳子跨过窗台一跃而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为了迎接生命里最后的恐惧，鳄龟是睁着眼的，短短几秒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恶心、眼睛胀、耳朵疼、呼吸困难……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听到了风声，身体出现了被树叶划过的炙热，这世界似乎没有阻力只有重力，与地面撞击时的痛苦甚至不及在空中坠落时对未知的恐惧。

        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可当身边响起嘈杂的叫喊，当亮光照在脸上，睁开眼，刺眼的灯光后是攒动的人头。

        段嘉的声音响起时，脑中却只剩下了那个写在备忘录里的遗书，鳄龟不怕死，却怕自己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没有人知道。

        被抬上救护车时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无数的过往像电脑中毒一样涌在眼前，越点出现的越多，闭上眼睛也缓解不了分毫。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都在想，如果能就这样死了该多好。不是不想活，是不敢活，不敢想象自己也瘫在床上靠机器维持生命一天几千几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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