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省级选拔赛
省赛采用的是淘汰制，呈州赛区共十六个地级区市，每个重量级三个选手。按中量级来算，参赛的四十八个选手要通过四轮比赛，最终留下的三位才能晋级国赛。
除此之外，组委会设定了一项由来已久的规定：同一市级赛区选□□的选手不能同时晋级国赛，有幸过了第一轮，也会在第二、三轮被安排到一起。
除非被第三名打败，两人终有一战。
新来的教练姓葛，全名葛安，也是百胜勇者俱乐部的大股东之一。他刚过四十岁的生日，年轻时参赛获得过不少奖项，后来家里拆迁没了斗志，也就退居二线当教练了。
葛教练人高马大，没有一根白发，眼睛大而亮，盯着人时自带杀气。虽是拳击教练，他却并不爱用拳头解决问题，有话好好说，为人正派。如果不是多次好言相劝，他可能也不愿意当段嘉的教练。
不过有这样一个教练着实让人踏实不少，泰哥能力一般但很能圈钱，要想在他手里出头得靠自己。葛教练就不一样了，只要被他指点一二，就算是外行都能很快上手。
比赛时间是三月七日到三月十三日，整整一个星期，四场比赛隔天进行，不同重量级错开时间场地。
三月四日，周五，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段嘉再次和时蕴一起去了鸵鸟的小酒吧。
鸵鸟依旧在吧台前调酒，见到两人过来，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将酒壶中的酒倒入两个倒锥形的带柄酒杯里，推到两人跟前：“马提尼。”
时蕴能感觉到鸵鸟说话时带来的酒气，他似乎喝了很多酒，手有些微抖，看上去精神恍惚。
段嘉一杯干了面前的酒，热辣的后劲让他连着清了几次嗓子，他问道：“你醉成这样是喝了多少？”
“不知道，喝了一晚上。”
基酒用完了，鸵鸟转身在酒吧柜上选了一瓶白兰地，拿了一个高脚杯，想了想又放回去，把酒倒在了一个平底杯里一饮而尽。
“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段嘉问。
“就是想喝。”鸵鸟的手依旧颤抖着，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吃药了，他又倒了满满一杯喝干净，紧接着又要倒。
段嘉看不下去，伸手捂住了酒杯口，鸵鸟也不在意，干脆拿起白兰地的瓶子对着吹。段嘉要去夺瓶子时他干脆一把摔在地上，顷刻间地面被浸湿，空气中都是白兰地的清香。
鸵鸟冲两人挥了挥手：“打烊了，你们走吧。”
酒精对拳击手有百害而无一利，段嘉很少会接触，就算来也是为了见见鸵鸟。而鸵鸟到明年就要接触职业比赛了，省赛在即，这不是他该有的状态。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快点儿跟我走！”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推门而进，时蕴记得这个人，他叫冯誉泽，是鸵鸟的教练。
看到段嘉也坐在这里，冯教练明显愣了一下，表情里带着一丝敌意。但他并没有把重点放在两人身上，冲进吧台把鸵鸟往外拽。
“我要弃赛。”
“弃赛”二字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除了鸵鸟以外的三个人都呆住了。段嘉更是不能理解，他看着面前又壮实了一些的鸵鸟，想起了两个月前赛场上九比一战胜自己的男人，很难将两人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你先跟我走。”
冯教练压低了声音，拽着他的手持续用力，想要带着鸵鸟赶快逃离这里。可鸵鸟很明显不吃这一套，他一把推开冯教练，翻身跳上吧台，像疯了一样笑起来：“比什么？比不了啦！废啦！”
事情还要从去年七月份的赏金赛说起。
当时鸵鸟怀着必胜的决心参加了赏金赛，却在赛程刚刚过半时被鳄龟打断了肩胛骨，养了很久才恢复。
而鳄龟气势如虹，作为新手不断超越自己的记录，最终夺得了比赛的胜利。
这是鸵鸟在比赛中少有的滑铁卢，他曾被人称为没有死穴的天才，胳膊长腿长反应快灵活，比起蛇王在力量上的短板，他是真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那一拳让他久久难以平复，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输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骨骼如此脆弱，于是他找到了鳄龟，想从他那里学到训练力量的方法。
他哪里知道鳄龟是使了诈的呀，三天两头的询问并没有得出任何有价值的方法，反而把鳄龟吓得躲了起来。
后来鸵鸟持续关注鳄龟的比赛，发现他胜率高的出奇，更是在七八月短暂的时间里体重从中量级上升到了重量级。
控制体重是一个拳手最大的实力，世界级的比赛中，91公斤级以下往往不被拳击爱好者看重，大家更喜欢看重磅对决。
九月初，鸵鸟再一次找到了鳄龟，这次鳄龟没有躲，而是把他带到了一个医美诊所，打了四针毁掉自己人生的蛋白增肌酶。
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月，从明星郭美余出事开始，鸵鸟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现在副作用已经显现出来，肌肉有了萎缩的征兆，他不敢训练，只能通过吃高热量的食品增肥来隐瞒一切。
鸵鸟看着段嘉，笑得眼泪溢出眼角，突然转身跳下吧台拿了一瓶亨利爵士，手抖着半天打不开，干脆往吧台边缘一磕，敲断瓶口往嘴里灌了起来。
“我要弃赛我要弃赛我要弃赛！老冯你听到了吗我要弃赛！”
冯教练不说话也不拉他了，深夜的酒吧没有人，所有人都由着他发疯：“这么多年，我放弃学业，戒烟戒酒戒饮料戒一切精致碳水，除了领奖没有任何时候是快乐的，我挣那么多钱都买不来一点点自由。”
“我开着酒吧却滴酒不沾，你再看看他，一个手下败将！”鸵鸟指着段嘉嘲讽道：“打又打不过，比赛前后还要来喝一杯，是我付出的比他少吗？四针蛋白增肌酶……为什么被毁掉的不是他？！”
段嘉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鸵鸟一直是优雅的，狭长的眼睛里是对拳击的洞悉，微笑的嘴角是对一切的包容，从未如此失态过。
鸵鸟和鳄龟算不上朋友，也不属于一家俱乐部，市赛时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状态也很古怪。如果留心一点，说不定那时就能发现两人的猫腻。
对于段嘉来说，鸵鸟就是他拳击路上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自己至少一半的努力都基于他，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打败他，现在来看是不可能了。
鸵鸟的话说得很难听，然而这种难听仅仅是压抑太久后的爆发而已，段嘉并不生气，明白了鸵鸟的天赋远不止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一切荣光都来之不易。
“你必须参加。”
冯教练任由他发着脾气，看到气氛缓和下来，起身抓住了他的手：“就一个星期，正正常常比赛，正正常常输，然后退出就好了，也不至于留下丑闻。”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弃赛，组委会一定会调查他的弃赛原因，追溯到市赛，近半年的成绩都会作废。
但如果输了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家只会觉得他疏于训练，即使隐退了也不会被当做谈资。
“但我真的不想参加了，否则也不会说给他们听。”
鸵鸟眼神迷离的看着段嘉和时蕴，又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周自己经营多年的小酒吧：“你们都以为我喝醉了吗？其实我清醒得很。”
“我为什么要开酒吧，而不是慢摇吧、桌游吧？因为冯教练，你第一次见我时就说过，说我是你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苗子，不要自己毁了自己，不要碰烟酒糖茶□□。”
“我这辈子都没有醉过，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来我的小酒馆，喝一杯又一杯，借酒着消愁再离开，就好像我心里的苦闷也能缓解一点点……”
鸵鸟盘腿坐在地上，碎玻璃渣透过单薄的西装裤扎破了他的身体，昏暗的灯光下血液顺着晕湿地板的白兰地向四周蔓延。他靠在吧台上，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我弃赛了你一定很高兴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段嘉，没有得到回应又低下头，把手里的亨利爵士放到一边，哭着笑起来：“其实也无所谓，进了国赛也赢不了的，两年了，我从来没机会进国赛，那哪里是对手啊，分明就是人形绞肉机……”
这一晚似乎是鸵鸟的主场，他浑身是伤，哭了笑笑了哭，说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话，仍然无法释怀。
段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看着他发泄完了才伸出手，把鸵鸟从地上拉了起来，郑重其事的说道：“去参加吧，你是东隅市的王牌，无论输赢都要走的体面。”
鸵鸟和冯教练都愣住了，像段嘉这么有原则的人，说出这些话一定很难吧，鸵鸟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微微挑了挑眉，只当是句玩笑话：“双标狗，这话你当初怎么不跟杨孟奇去说？”
“我不希望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段嘉并不气恼被说双标，他的许多原则在鳄龟跳下楼时就已经崩塌了，后来都是强撑着，毕竟谁也不愿意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自己丧生：“就怕你真成了鸵鸟，遇到困难只会躲起来。去比吧，反正我也赢不了你。”
“好啊，那你不要后悔。”
鸵鸟歪站着靠住吧台，肘关节搁在吧台边沿，略抬眼盯着段嘉，狭长的眼睛中带着一丝狠厉和挥散不去的无望。
时隔多年，段嘉对鸵鸟最深刻的印象仍然是这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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