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间若地狱
话音刚落，男人吹响了一根竹萧，紧接着就像是回应一般，紧闭的棺材发出咯吱一声响动，像是棺材里躺着的人顶了一下棺材板。
随即，随着那萧声越来越激荡，棺材里发出了了声音，那声音像是尖锐的硬物划过棺材板，尖利刺耳，让人头皮发麻。
容轻羽猛地看向棺材，目光紧紧地盯着。
那棺材板被棺材里的人顶动着，开始慢慢地移动着，掀开了一条小缝。
不一会儿，缝隙里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来。
容轻羽活了两辈子，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景象。
男人嘴角含笑，旋即手指重重地按了下去，发生一声高昂尖细的响声，容轻羽因着着响声，重重地蹙眉，呼吸都抽紧了。
也在这时，那棺材板终于不堪重负，被猛地掀飞，撞在地上四分五裂。
男人放下了竹萧，眼神炽热地盯着那黑洞洞的棺材板，那眼神是一种疯狂的热度，像是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容轻羽也看着那里，手心一阵发凉。
黑漆漆的棺材里，慢慢抬起一颗头颅。借着屋子里微弱的火光，容轻羽认出来了那是徐威的脸。
那张总是憨憨笑着的脸，此刻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麻木，没有一丝情绪。
“容小姐，你看，他还活着。”
在男人狂炽的嗓音里，徐威双手撑着棺材边缘，慢慢站了起来，僵直着身体，迈出了棺材，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
他浑身湿漉漉的，顺着袖口一滴滴往下滴着水，头发上还挂着几缕水草。
诺大的义庄里，唯一的声音，就是这滴答滴答的水声。
徐威一步一步走近男人，像被人操控一般似的。
他身体僵硬，走着直线，撞到了容轻羽，又继续朝着前面走，又是一次要撞上来。
容轻羽微微闪开了身子，被碰撞到的地方，泛起了一股寒意。
这绝对不是活人的温度。
这个男人到底对徐威做了什么！
徐威径直朝着前走，走向男人，在距离男人几步之遥处，男人低声道：“停下。”
果然，徐威停下了脚步，茫茫然地站着。
容轻羽看到了他皮肤上的尸斑。
“你对他做了什么！”容轻羽此刻没有害怕，竟然只有愤怒和惊骇。
男人不徐不疾地坐在了就近的一个棺材上，背脊挺得笔直，身上竟然透露出一股雍容的气度，薄薄的唇缓缓地勾起：“他跳海了，是我救了他起来，容小姐你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我很是伤心呐。”
容轻羽怒不可及：“我是说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才会变成这样！”
变成一个活死人。
男人幽深的眸子看着容轻羽，淡淡一笑：“他这样不好么！被我的蛊虫控制着，还能继续活下去，而不是被蛆虫爬满，变成一副腐朽的枯骨。”
容轻羽冷漠地抿着唇，眸子里蓄着寒意。
眼前这个人一定是个疯子。
“你不好奇他为什么要跳海吗？”男人不顾容轻羽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容小姐，你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徐威会跳海自杀，为什么又那么憎恨墨家人么？”
男人说到墨家人三个字时，几近乎咬牙切齿。
容轻羽注意到了男人眼中一瞬迸裂出来的恨意。
她很想知道，但是却不想从这个似癫似狂的男人口中得知。
“与我无关。”
“呵呵。”男人看了一会儿容轻羽，微微抬起了下颚，倨傲从眼底泄露出来，“是你无关，可是却与你的母亲詹清婉有关。”
容轻羽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男人却卖起了关子，悠然道：“这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先从十年前，徐威家发生的事说起吧。”
“十年前，当今皇帝为了炼制长生不老药，需集齐九百九十九个婴儿作为药引，那年正好闹饥荒，朝廷便在民间收集刚出生的婴儿，只要一个婴儿便可换取一旦粮食。”
“这些我听说过了。”容轻羽受不了了，只是想一下那个画面，似乎耳边就响起了婴孩凄惨的啼哭声，她不想再听下去。
男人目光灼灼地看了容轻羽一眼：“这是墨惊尘告诉你的吧。”
容轻羽没有回答，男人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嗤笑道：“他还真是相信你呐，看来他是真的对你很在乎。”
“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别说一些有的没的。”容轻羽呵斥道：“有什么话就一次说完。”
她很好奇，皇帝的残暴行径同她娘有什么关系。
“那你就先让我将徐威的故事讲完。”男人说着，将手中的竹萧在细细地把玩着，那么从容的模样。
“那时，毕竟骨柔情深，许多人宁愿饿着，也不愿将亲生骨肉送出去。一时，官府收集婴儿的计划延缓了许多，上面给了死期，如果一个月内收集不齐婴儿，所有的办事官吏都会被处死。官府在那个饥荒年代，下了毒，将民户所有的家禽家畜毒死，又用火烧了民户的田地。”
容轻羽皱了皱眉。
男人对着容轻羽笑了笑：“当然这些还不够，官府还下了新的诱饵，但凡前一百将孩子送来的人，不仅会得到一百旦粮食，还会得到不少银钱，甚至仕途和女人，越往后的人，得到的和可选择的也会越少。”
食色性也，权利财富，世间的欲望莫过于此。
利益和威逼两记重锤同时落下，悬在贫苦的人头上，容轻羽不用想都知道结果。
在极端的饥饿和利益的诱惑下，哪怕是最高洁的圣人也可能变成恶鬼，更莫言一般的寻常百姓了。
“一开始还许多人不肯受诱惑，但是只要一个人开头，看着邻居吃着香喷喷的白米饭，独居多年的鳏夫抱得娇俏的女人归来，看着多年考不上仕途的年迈秀才被授予官职飞黄腾达。”男人眯了眯眼，短促地笑了一声，“人性便经不住考验了。”
从此，人间若地狱，生人似恶鬼。
“许多人忍不了饥饿和诱惑，将自己的亲生孩子送了出去，只为换来粮食，也换来欲望所得。人人都争相恐后，生怕落了人后，得到的好处就少了。”
“也有许多眼红心恶的人，家中并无婴孩，便强闯入普通民户家里抢夺婴孩，甚至将一家人砍杀并分食。”
说到这里，男人眼中透出一缕幽沉的光芒。
容轻羽已经猜到了这种结果，还是不由浑身发寒。
果然人间若地狱，生人似恶鬼。
世间再也没如此让人齿寒唾弃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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