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不想活了。

我奶奶用沉默是金告诉我的是，在我们弱小的时候，需要有厚德的品质，才能逐渐实现厚积薄发。可惜，我奶奶和绝大多数苦难深重的女子一样，她们终其一生不断努力不断挣扎，却很少得到比较好的结果。
  我奶奶的意志，因为不断受到各种各样的打击，再加上病痛的折磨，日渐消沉。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能为力。
  那时候的我是盲目的，只从我妈那里懂得，真正的沉默是金是遇到不满意的一切，先努力提升自己。但我当时不知道，努力提升自己也是要选择方向的，否则，很容易在一些事情上依旧束手无策。就像奶奶生病之后，疼得厉害，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替她缓解病痛。在她说她生无可恋的时候，我也只能默默垂泪，无能为力。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学的医学，我是不是能比较早懂得如何帮助我奶奶如何缓解病痛呢？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如果。我当时所学的，并不是那种能够让人迅速缓解身体病痛的医学。我对奶奶的病痛束手无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自己也正在挣扎着断除我自己身上过度用药的痛楚，正在承受着炼狱一般的苦楚。我很感谢我在大学里参加公益活动时，遇到了一位老奶奶。她在敬老院里告诉我她每天需要吃下多少药丸，才能缓解病痛。
  而老奶奶的话，让我想起了我奶奶，当时，她的身体遭受着极大的痛楚，我爸和我叔叔他们寻医问药，寻到了河南省一家医院。那家医院在治疗风湿、类风湿方面很有一些方法。不过，他们也告诉了我爸和我叔叔他们，如果我奶奶服用那些药物，可能给肾脏带来巨大的压力。
  要么承受巨大的痛楚，要么承受身体可能扛不住的风险，我爸和我叔叔他们必须选择。也就在那个时候，奶奶已经明白了，她的人生需要作出的选择。她选了，又委婉地告诉了我她选择的结局：“我不想活了。”
  我相信，并不是奶奶真不想活了，只是她已经清楚，我不说，并不代表我很糊涂。我只是比一般人笨一点罢了。只比别人笨一点的我当然知道，表面上是我奶奶的精神意志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更真实的状况是，我奶奶选择了承受，承受我爸他们对她病情的无可奈何，承受全家人不愿意看着她痛苦不堪的苦楚。
  也许，奶奶明白，只有我会像小时候那样歪着脑袋去追究每一个为什么一样，追究她在人生最后阶段的各种选择。所以，她提前告诉了我答案，是她不想活了。
  当真是她不想活了吗？我并不完全相信。我更愿意相信，我奶奶选择了承受，就像地基承受房子的重量，就像那些红砖扛起整个房屋的重量并尽量保证它不被水渍等毁伤一样，她承受住了很多人难以承受的压力。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在我读《周易》的时候，我会想，也许是我奶奶和我妈妈，她们用她们沉默寡言的承受，一步一步撑起了我们这个家，让我们得以在一个相对较好的环境中成长。这种沉默寡言的承受，很多时候会被误解。无论是我奶奶，还是我妈，都承受了太多人们不能理解的艰难。
  尽管是在写我妈，也会比较我妈和我奶奶之间的差异，但我还是很想告诉所有人，我妈和我奶奶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就像我和她们活在了不同的时代一样。在每一个时代，女子要面对和承受的并不一样。因此，每一个时代，女子所需要的教育并不完全一样。
  唯一相同的是，任何一个时代的女子，都需要根据自己所处的时代和自己所处的环境，选择如何去努力适应环境并改变环境。聪明的女人往往很懂得适应环境，我佩服她们，但我也知道，我家之所以能够变得更好，是因为我家有几个笨女人，她们总是在沉默中承载，又笨笨地不断努力改变着自己周围的环境。
  这些人，不仅包括我外婆，我奶奶和我妈，还有我的婶婶她们，甚至包括我的妹妹她们。很多人曾经提家风，我一直觉得，我家的家风中，有一个很醒目的特征，那就是家中的女子在承载着一份艰难。这么说，并不是在否定家中男子的贡献，只是想提醒所有想要从底层慢慢走出来的人们：家和万事兴，这不是一个口号，而是要落实到人生具体事务上的全家人的通力协作。这种通力协作，需要的是充分认识和肯定每个人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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