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到了祝流云指定的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大衍宗召集的大会终于要开始了。宗门入口附近泊满了形态各异的远距离飞行法宝，各个光华夺目，凑在一起简直要将大衍宗附近的天空都染成虹霞。远远观之，颇有几分“盛会”的意味。
但大衍宗宗门内才逢剧变又迎来“盛会”，门中弟子都有种梦游的不真实感。再加上准备时间仓促，到了大会这天大家似乎还没有进入状态。宗门内外虽然布置得热闹，但招待来客的弟子们脸上都没有多少喜色。
一来二去，其他宗门的来宾也都看出了些端倪。何况莫隋的召仙帖上写得明明白白，他邀众人前来正是因为大衍宗观星时发觉了异象，事关修仙界未来，这才请各仙宗派人前来商讨。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了。
“莫宗主所说的‘异象’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来自梵海十二浮岛之一临沧岛的黄掌门说。
一旁的清幽派的长老点头，补充道：“几天前大衍宗附近有天雷降下，雷声沉重，电光连绵不绝，足有半个时辰才散去。”
“这么说来，今日瞧见的大衍宗确实有些奇怪。你们来时注意到了吗？大衍宗重现于世已经三天了吧？可连昆山山头的冰雪几乎都没化。大衍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黄掌门问。
距离大衍宗最近的长岭派的贺掌门捻了捻胡子：“你们这是跟着大衍宗闭关十年了还是怎么？那魔头十年前伤了大衍宗洞天福地的根基你们竟然都不知道？”
他话音才落，几位梵海浮岛上来的代表都凑了过来：“还有此事？”
“要不然呢？三大仙宗召阳山被灭门，梵海仙境散了，你以为魔头能独独放过大衍宗？”贺掌门道。
这时，有红衣修士凑过来说：“那魔头十年间未有动静，莫掌门召集我们过来会不会跟他有关？柳渊主，你以为呢？”
他说完，众人才注意到昔日梵海仙境的七渊主之一的柳鸣莺也在。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她只是淡淡说回了句：“何必猜测，大会开始后莫宗主自会说明。”
她神态淡漠，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问话的人也自觉得无趣，各自散了。
这时不知是谁发现，近年来修仙界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崔照言竟然也在会场，顿时又起了兴致。这位年轻修士天资极高，品格端正不说，所用道法也十分正统，修炼境界更是远超同辈修士，却偏偏从不说他师承何处，来历很是神秘。不想这样一位来历成迷的修士竟然会以来宾的身份出现在此。要知道，此次与会的来宾就算不是掌门、长老也是各门派中掌门首徒这类精英弟子，崔照言能被请到这里，怎么着也得表露身份了。
可没想到，都到了这份上崔照言还是不肯挑明师承。倒是他们又惊讶地发现，几个月不见，崔照言居然突破到了元婴期！此等修行速度，别说小门小派，就是放在三大仙宗那也是得被供起来重点保护的对象。也不知他师父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肯放他出来满世界乱跑。
“崔道友，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都到这里了还瞒着我们，你不会就是大衍宗弟子吧？”红衣修士问。
崔照言略带歉意地笑笑：“抱歉，我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只是早先时机未到，等大会结束后，我自会向各位说明。”他本无意隐瞒，可师父怕渡魔山的名声累及他，不许他在外边透露半分。今日莫隋澄清真相之后，师父应当能允许他堂堂正正地说出师承何处了吧。
“听你这么说，今天大会内容不会跟你师门有关吧？”红衣修士听出点端倪。
崔照言笑而不语。不远处的柳渊主朝他投来浅浅一瞥，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来。
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崔照言也回以浅笑。他道术承袭韩飞星，韩飞星又出身大衍宗，小门小派的修士不懂这些，但梵海仙境的渊主应当能看出来。
与会的修士们正聊得热闹，莫隋终于登场了。因为他的到来，会场也渐渐安静下来。
莫隋今日穿得庄重，头戴华冠，身着冕服，他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阶登上了会场中央的步云台。步履之沉重，几乎让人以为他是来主持葬礼的。未等他登上步云台最高处，前来观礼的修士们已经颇有微词。
然而一切的嘈杂细碎的声响都在他开口之后消失了。
“各位道友，今日莫某请大家过来，是想以大衍宗宗主的身份向各位坦诚大衍宗与修仙界过去做下的一件错事。”莫隋说完，朝身后的弟子比了个手势，两名弟子就合力打开了步云台中央放着的大箱子。
箱子打开的同时，莫隋随手挥了一下，亮如白昼的会场顷刻间陷入夜色，一片昏暗中，箱子里的法宝放出的光亮格外醒目，眼见的人已经看出来箱子里的法宝是什么了。
“溯往宝卷？”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场中还是听得十分清楚。
莫隋点头道：“不错。这桩错事当年由我大衍宗与梵海仙境还有召阳山共同议定。商议经过都记录在这溯往宝卷中。烦请各位耐心观看，看完就知我要坦诚的错事是哪桩了。”
他的话将全场修士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台上那光华四射的宝卷。莫隋解开了宝卷的封印，只一瞬，被封存数千年的画面就出现在会场中央。即使与会的修士年纪都还不足以见过这些修仙界的前辈，但从他们的衣饰也能辨认出他们的身份地位。而这几位修仙界举足轻重的前辈们，正在商讨的事竟是如何打通凡魔通道。
随着步云台上画面的变换，会场中已经静得听得见呼吸声。
与会修士们年龄稍长些的还知道凡魔通道虽然为祸人间，但于修仙界的大小洞天福地有益无害，更年轻一些的只知道如今人间繁荣，修仙界地位崇高都仰仗飞星道君封印了凡魔通道。但他们没想到凡魔通道竟然是由修仙界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强行打通的！
溯往宝卷中的影像还没完，打通凡魔通道一事告一段落后，画面又跳到了千年前，他们商量如何逼死飞星道君的场景。虽然里面的那些人话讲得冠冕堂皇，但在座的修士们就是再年轻，年龄也都是三位数起步，那些话骗骗小孩子也就罢了，如何骗到得到各门派的精英翘楚？
崔照言代表渡魔山来之前明明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些高修们自私又恶毒的“阳谋”时，他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而那些原本就知晓事实的修士此时已经如坐针毡，就连表面淡然的柳渊主也有些坐立难安了。
而隐身在会场一角的祝流云的黄纸替身在看到他们密谋逼死他师父时，脸上更是挂上了冰冷的笑意。韩飞星的奶团子替身察觉到他的冷意，赶紧抱住他的手指摇晃起来：“不气不气，都过去了。”
“嗯。”祝流云垂下眼帘，拇指轻轻蹭了好一会她软糯糯的脸颊，又把她的小辫子揉得乱七八糟目光才终于柔软了下来。
待溯往宝卷放映结束，莫隋把会场恢复了白昼的模样。众人这才像从噩梦中走出来一样，稍稍松了口气。
看完了莫隋放的记录，众修士表情纷杂，心虚，愕然，但更多的是茫然，不知道莫宗主忽然重提旧事到底是何意图。好在莫隋也没吊人胃口的意思，收好宝卷，他就开门见山了。
“凡魔通道打开之后，魔气自渡魔山向外倾泻千年有余，灵山洞天都因此滋养壮大，各仙宗无论大小都从中受益，这也是前辈们打通通道的初衷。可前辈们没想到，逆天行事虽然让修仙界得以迅速繁荣了千年，却也让凡间沦为地狱，甚至间接导致了梵海仙境离散，召阳山灭门。”
“原来莫宗主召集我们过来是要为那魔头辩白？”柳渊主忽然诘问。“修仙界的确有错在先，可那魔头的确心狠手辣，也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辈。他贻害修仙界多年也只是为了给他师父报仇出气罢了。”
莫隋道：“的确。可是有因必有果，修仙界逆天行事在先，天降煞星克修仙界在后，何况祝流云守护封印数百年，让凡间得以繁衍生息，我们修仙界才有源源不断的人才补充。”
柳鸣莺神色冷淡：“铺垫了这么久，莫宗主不妨开门见山，不用总嚼着陈年旧事不放。”
莫隋点头：“我正有此意。今日请各位前来，主要有三件事，一来是澄清些往事，二来是通知各位，我大衍宗根基已毁，不久将举宗迁往召阳山。”他说罢顿了顿，等大家的惊异声平息又继续道，“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飞星道君已经重生，如今带着两位弟子在渡魔山隐居。有了她的约束，修仙界与渡魔山定然可以相安无事。”
“两位弟子？除了魔头还有谁？”有人发问。
崔照言旁边的红衣修士已经看向他：“莫非？”
“不错，飞星道君的小弟子常年在人间游历，想必不少道友都见过他。”莫隋说着抬手朝崔照言比了个请的姿势，“崔小道友，还请上台来，代表渡魔山与我宗交换信物。”
他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飞星道君陨落近千年，重生已经是奇闻，听闻她小徒弟在场众人无不惊奇地望向崔照言。崔照言年纪不大，但在各路掌门精英云集的场面半点怯意也无。他由观众席走下，不紧不慢地登上步云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师门信物与莫隋交换，从头至尾都表现得不卑不亢。
这段让人万万没想到的“节目”让台下修士们认识他的和不认识他的都震惊了。他们没想到修仙界这位一身正气的后起之秀竟然是飞星道君的弟子，更没想到让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会有这么个清朗端正的师弟。
但崔照言的出现倒是叫一些年龄稍大的修士回忆起了往事，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还是飞星道君教徒有方啊，想当年她未陨落时，祝流云倒也是这等少年才俊的模样。”
一声不知有心还是无心的感叹引起了不少同龄人的共鸣，大家似乎从崔照言身上回想起来了祝流云身为修仙界人人称羡的少年英才时的短暂时光。对莫隋方才的因果论又多了几分认同。
韩飞星坐在祝流云手里，将场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等这天等了十年，可真正等到时却发现没多少扬眉吐气的爽快，反而觉得索然无味。成王败寇，不过如此。如果不是祝流云修为恢复，武力碾压了大衍宗，莫隋也不会这样痛快地公布实施。
“走吧。”她转身往祝流云怀里钻，不想去再去看场内那些无关痛痒的人们。“我想回家。”
短短四个字叫祝流云望向她的眼神无比柔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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