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孤独

泽菲里走出书房，而忠诚的管家跟随他的脚步。在关上门的瞬间，德维尔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砰。”
  落锁之后，了无声息。
  自那日起，德维尔就再未看见过这位少年露出一点笑容，而那日的眼泪，也像是一场幻梦。
  他只是近乎拼命地学习、训练，重复着这样的日子，将自己活成了一抹复仇的苍白幽灵，徘徊游荡在古堡之中。
  而每每想到他的年纪，即使是这位性格冷厉的管家，也不自觉会发出一声叹息。
  直到今日，在见到维利少爷时，伊莱安才终于露出一点属于少年的冲动，重回人间。
  德维尔柔和了语气，忍不住感叹道：
  “您与维利少爷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出乎他的意料，伊莱安定定望着维利沉睡的面容，头也不抬地摇了摇。
  “修斯家族奉行的信条是忍受孤独。”
  在这样的夜里，经历了这几日的大悲大喜，面对着眼底浮现怜爱的管家，这位一直强撑着自己的少年也终于吐露了心声。
  “我们只需为家族奉献，而家人却不需要日日见面，因为血脉就是我们之间天然的联系。”
  他连父母都没见过几面，更别提这个年幼的弟弟了。
  “除了维利之外，我还有两个妹妹与一个弟弟，但我都只在他们出生时见过一面。”
  血族之间的繁衍一向十分困难，更别提纯血了。但修斯家族却是难得“人丁兴旺”的一族，或许这也是审判庭选择他们开刀的缘由之一。
  想到这里，伊莱安英俊的眉眼阴鸷下来。
  “……我原本以为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的。”
  但当得知冠以修斯之名的人，只剩自己的那刻，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如此猛烈，将他整个人溺在水里，却又掺杂着一些与众不同，令他茫然无措。
  他甚至忘却了身体上的伤，跌跌撞撞地想要走出古堡回到家里，却被照顾他的仆人拦下。
  而那个人、那个比纯血血族卑贱千万倍的混血，竟然对他露出了怜悯的眼神。
  他告诉伊莱安——
  这陌生的情感，名为孤独。
  多可笑，修斯家族的长子，家族信条的奉行者，却直到今日才知道，何谓孤独。
  而这是父母用生命教会他的最后一课。
  “……现在。”
  伊莱安的手指穿过了维利散落的发丝，温柔地梳到耳后。
  “维利是我最后的家人了。”
  我不会……再放手了。
  德维尔神色复杂，踌躇着开口：
  “关于封印维利少爷的记忆这件事……”
  伊莱安再次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我明白的。”
  “这是为了他好。”
  “如果可以……即便一辈子都不恢复修斯的姓氏也没有关系。”
  他轻轻低头，吻上了维利的额头。
  “那样的痛苦，我一个人记得就好。”
  “我会连带着他的份，背负着修斯家族上下共七十一条性命活下来。”
  “——最终，以血还血。”
  他倏地抬起了头，猩红色的瞳眸在月色下闪着触目惊心的锐利，却不再有一点泪水。
  -
  维利打了个滚。
  即便是在黑暗之中，血族的视线也毫无阻隔，因此他清晰地望见了面前繁复精致的花纹，隐隐闪过金色的流光。
  他想要十指交叉，张开手臂向上伸个懒腰，却发现在这样的空间里，自己连胳膊都伸不直。
  暗红色的柔软天鹅绒铺满，下面还有一层厚厚的垫料，仿佛置身于云朵之上舒适，空气中还弥漫着木质的清香，令人有些昏昏欲睡。
  但不论再怎么赞美，也无法掩饰……
  这是个棺材的事实。
  “没想到我还没有死，就提前住进了这里。”维利语气古怪道。
  系统心虚地没有说话。
  棺材侧面有个用作透气的小孔，维利悄悄从中望了出去，却只能看见屋内紧闭的窗帘。
  “伊尔，现在几点了？”
  他原本是在装晕，但听着管家与伊莱安你一言我一语的轻声对话，最后便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抱进这个棺材里的。
  “报告宿主，已经晚上七点了。”
  “那该吃晚饭了。”维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又纠结起来，“……对吸血鬼来说，这是不是应该算早饭？”
  “诶？”
  系统呆住。
  “笃笃。”
  沉闷的敲击声打断了它的头脑风暴，老管家温厚的声音传来。
  “维利少爷，您睡醒了吗？”
  维利屈指以同样的声响回应，德维尔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加深，他俯身轻柔地推开了盖着的棺材板。
  维利坐直身子，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一缕发丝微微翘起，又随着男孩的动作晃了晃。
  德维尔提着铜制油灯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您今日可要用餐？”
  维利点了点头，跟上了管家的脚步，却在心底疑惑。

  “他的话好奇怪，昨天吃了饭，难道今天就不吃了吗？人不吃饭……”
  “……”
  “等等……我……”
  “不是人了？！”
  “对……对啊……”系统愣愣接话，但看着维利的表情，声音却越来越小，“原主的身份是吸血鬼，他们通常几天至几周才进食一次……”
  “我知道他是吸血鬼。”
  维利气鼓鼓地打断了它的话。
  “但我又不是！”
  “把我变回小时候，给我换了个发色与瞳色就算了，怎么现在连物种也变了！”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意识到，为了不引起世界意识的排斥，融入这个身份，自己竟然……从人类变成了吸血鬼！
  虽然以往也不是没有妥协过，比如在上个世界也改过自己的名字……
  但是！
  “我才不会喝血那种东西——”
  “——好像也不是不行。”
  昏黄的烛光摇曳，水晶杯的光反射在他的眼底熠熠生辉。
  维利坐在餐桌前，胸前白色餐巾整洁优雅，面前整齐地摆了一排的高脚杯，而德维尔站在他的旁边一一介绍。
  “因为不知道您的口味，所以各准备了一份。都是新鲜的，还请放心。”
  “左边这部分是人类的血液，根据不同年龄、性别、血型区分，而右边这部分则是动物的血液，还有混合口味供您选择。”
  维利一眼望过去，只觉得一片鲜红，什么也分不清。
  而透过他的视角，系统看着餐桌上的一切，感觉自己都要晕血了。
  它咬咬牙，鼓起勇气道：
  “宿主，不要勉强自己，实在不行我们就换一个世界吧！”
  维利没有回答他，而是轻轻动了动鼻子，一一端起来嗅闻。
  “这个是草莓味……”
  系统：！？
  “这个是巧克力味……”
  “这个……”
  维利终于没忍住，小心低头抿了一口。
  “啊。”
  “果然是可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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