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情劫2
此后的很多个凄清寂寥的夜里，他们都这么度过着。皇甫朔温柔地说着，她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声音很暖很轻，能让她平静安睡。
他能抚慰她那颗孤独的心。
元汐想要皇甫朔的眼睛看见，他那样明媚干净的人，看不见红的梅、白的雪、绿的枝丫，多么残忍！
尽管皇甫朔告诉她黑暗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但元汐还是希望他能看见，他值得世间一切的明媚。
元汐想他亲眼看见她的模样！
齐嬷嬷说她生的貌美，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元汐想他看到她，想他欢喜，欢喜她。
元汐求了封之明给他治眼睛，封之明有些为难，元汐不知道他为什么为难，但还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封之明最终还是答应了。
封之明很少来郊外的小庭院，元汐生怕耽误了医治少年的眼睛，每日都装病喊痛，诓地他宫里宫外来回奔波。
元汐想封之明应该看出了她的把戏，但是他没有拆穿她，默默地为她扎针，尽管她不需要。
封之明一点也不心疼她，明知道她是装的还拿银针扎她。
她心里愤恨了好久，但想到皇甫朔可能明天起床就能看见她，她就没有那么恨封之明了。
元汐及笄那天，皇兄送了很多小玩意给元汐，父皇母后也送了很多珍宝，但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高高院墙外的自由。
父皇母后还有皇兄陪元汐吃了晚饭才走，这是他们第一次陪她这么久，云溪很开心。
要是每天都能过生辰就好了！
云溪将他们送走，看着远去的马车，元汐靠着齐嬷嬷有些失神，她落寞着，转头就对上了皇甫朔的眼睛。
少年陪着她一路回到了寝殿，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突然身后的少年将她拉住，元汐缓缓回头，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只见少年从粗布衣袖中拿出一个木偶，木偶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女，与她十分相似。
“生辰快乐，元汐。”皇甫朔笑着将木偶缓缓递了过去。
半响没有回应，他开始有些急促，拿着木偶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他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痛恨双目失明。
他若能看见，就直接把木偶塞给少女，让她不容拒绝，而不是像此刻这般等待着审判，他那可怜的自尊心受挫着。
他固执着等元汐那只他亲手雕刻的木偶，固执地立在晦明晦暗的宫灯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阴影盖在元汐藕粉绣花鞋上。
那是他给她准备的生辰礼物？！
来不及思考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生辰，更来不及思考他准备了多久。
愣了会神，元汐有些震惊亦有些雀跃地伸手去接他手中的木偶。不经意间看到少年十指尖包括手掌都是尖刀划过的伤痕，有新伤也有旧痕。
元汐心头一紧，抓起他的手心疼地爱抚着，眼泪不自觉地掉落下来，那温润的泪水滴在皇甫朔的手掌中。
他被抚摸着的手赶紧收了回来，像是被这滚烫的泪水灼伤了。
“元汐，你哭了？”少年有些惊慌失措，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哭，再苦的汤药、再疼的针灸，皇甫朔都不曾听到过她哭过。
他双眼无法看见，但心里瞬间就浮现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那泪水将他的心搅地不知所措，他紧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双手无措地捏着衣袖，将那云锦绣边的衣角抓出几道深深的折子。
”我只是太高兴了。”元汐抓起自己的衣袖胡乱地将泪水抹了一脸。
听着哭声渐渐变为低低的抽泣声，最后停歇，少年才怯怯地小声询问着：“元汐，你喜欢吗？”
他本就是质子，异国他乡，朝不保夕，身无长物，买不起珍宝首饰，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他的一衣一食都是元汐给他的。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个木偶，那是他花了一个多月的心血雕刻的。
“喜欢、很喜欢。”元汐擦干泪水，拿着手里的木偶激动道，它比父皇母后送她的玛瑙珠子、玉石珍器更珍贵。
“喜欢就好，我还怕你会不喜欢。”
“你送的我都喜欢。”看着手中惟妙惟肖的木偶，元汐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知道吗，你雕地极像我，你眼睛能看到了，是吗？”
皇甫朔摇摇头：“没有，看不见，我问了齐嬷嬷你的相貌，她告诉我的，真的很像吗？”
“很像”云溪向少年走近两步，现在他们面对着面，一步之遥。
夜很静，他们都能感觉到彼此的灼热的呼吸。
元汐忽然抓起他的左手，慢慢放在她玉瓷般的脸上，糯糯的说道:“你摸摸看，摸摸我的眉眼，是不是很像。”
皇甫朔微微愣了一会，突然将右手也拿起来放在元汐脸上，他温柔又虔诚地捧着元汐的脸颊，像是朝圣路上虔诚地僧尼，身躯匍匐在地，心中只怀揣着的神明。
骨节分明的手指仔细地从眉眼划到鼻梁最后落在她薄薄的唇瓣上。
他还摸到，她左眼下那颗泪痣，少年心中一颤，好似那颗朱砂痣从此就印在了他心中，像虔诚铭刻的印记，去不掉，只会随着时间的打磨，越来越深入，越来越难以忘怀。
“朔哥哥，不管你以后看不看得见，你一定要记得我的样貌。”元汐坚定地说着。
“好。”他向少女承诺。
“那你现在记住了吗？”
“记住了”，他如何能忘？
“嬷嬷说我的样貌极好，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元汐一脸认真地望着他，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现在摸到了我的样貌，那你欢喜吗？”
少年眼中流光闪动，纵使他此刻一片漆黑，也从那漆黑交界处看到了破晓而出的曙光。
他将双手放下，强有力地一把拉过眼前的人儿紧紧抱在怀中，坚定不移地颤声道：
“欢喜”。
及笄之后，元汐的病情有了好转，封之明说是煞气驱除地差不多了，元齐帝知道后十分高兴，赏赐了府邸所有人。
皇朔现在可以随意出府了，但元汐还是被困在高院红墙之中。
她渴望自由。
这个自由，皇甫朔给了他。
那日，他们从府邸东苑墙角的狗洞钻出去，元汐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但当她爬出洞口的那一刻，看到黑夜下壮阔的天空时，看到万家灯火时，她觉得连空气都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那一刻，从未有过的欢愉。
这份欢愉是皇甫朔给她的，并且这份欢愉有他陪着。
皇甫朔拉着她走在最繁华的街道，今天是乞巧节，大街上格外的热闹，街道两旁挂着五彩斑斓的花灯，卖香囊的姑娘轻声吆喝着，望着来来往往的人。
元汐有些动容。
也凉如洗，垂柳拂河，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飘着几盏荷花灯。
元汐讲刚刚买的荷花灯也点燃，他将明亮的灯盏递到皇甫朔眼前:“朔哥哥，许个愿望吧。”
“元汐，自己许吧。”他温柔地笑着，红色的花灯将他的脸照映地温暖又缱绻。
从此江南有了脸。
“元汐的愿望已经许了，朔哥哥你再许一个。”
“哈哈，元汐不怕这盏荷花灯载不动两个人的愿望，被压沉了吗？”
“不怕。”
他对着荷花灯许着愿望，将那些欲望与野心全都掩藏在紧闭的双目下。
“朔哥哥，你许的什么愿望呀？”
“傻元汐，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他依旧笑的如沐清风，却像带着面具的假人。
元汐拉着他坐在河岸边，“朔哥哥，河里的荷花灯越来越多了，还……。”
还有亮黄色的，她没有说口，她忘记了他看不见世间任何一种颜色。
少年微微楞了片刻，随即宠溺地冲她一笑化解着此刻的尴尬。
“元汐，我脚边有多少盏荷花灯？”
少女认真地数着，
“一”
”二”
”三……”
“九盏，我们脚边有九盏。”
“九盏，九，很吉利的数字，”皇甫朔喃喃自语着，九盏荷花灯倒映在他漆黑透亮的双眼里，双眸
逸出的柔情将灯火揉碎。
九，长长久久。
那份毫无掩饰的柔情是因为元汐，她为他这个瞎子数河灯。
这夜，皇甫朔带她放了烟花，带她猜了街边秀才的字谜，买了绣着鸳鸯的香囊，还在柳树旁的小面馆喂她吃了两碗清汤小混沌。
少年看不见世间繁华，却给了她满眼的璀璨。
回到府邸已经是月上山头，四周静悄悄地只听得见虫鸟的低鸣，两人刚进院子就遇到巡夜的府兵，此时元汐手中还拿着一盏花灯，要是被发现肯定要连累皇甫朔的。
还好少年反应地快，他将元汐压在地上捂住她的嘴，矮矮的草垛刚好隐去两人的身影。
少年撑着身子，紧张地听着府兵走动的方向，他的黑发垂在元汐的脸上，微风袭来，发丝在元汐脸上轻轻拂过，落了几缕在元汐细嫩的脖颈处，元汐觉得痒痒的。
刚想开口，她湿糯糯的舌头无意触碰到少年掌心处。
那舌头的温度烫地少年心中发痒，捂住元汐的手松动了，他心中悸动着，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随即满眼都爬满了欲望，他觉得身子有些发烫，燥热地想跳进寒冬彻骨的冰川中。
元汐对上他的漆黑的眼睛，看不懂那种欲望，也懂不了那种隐忍的克制，她在他指缝间呼着气：“哥哥，你玉佩搁着我了”。
傻子，才不是什么玉佩。
说完还不忘在他身下挪了挪身子。
皇甫朔:……
这好比火上浇了热油!
“别动！”皇甫朔难受地双手钳住她的臂膀，听着府兵走远的脚步声，压低声音在她耳侧呼着气，喘息着：“再乱动，我可要欺负你了。”
欺负？！如何欺负？！将她打一顿不成？
元汐觉得好玩，又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耳边呼着气：“怎么欺负我呀？哥哥。”
突然，一个吻重重地落在元汐嘴唇上，皇甫朔将刚刚的克制全部碾碎了揉在这个吻中。
元汐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湿糯糯的舌头闯进了她的双唇间，霸道又温柔，元汐觉得自己此刻像被浪打着，一波一波地差点溺毙在这汹涌澎湃的海浪中。
这个吻许久才分开。
分开时，一人面红耳赤，一人面色惨白。
那夜，两人都未被府兵发现，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各自的寝殿，只是元汐的花灯在两人缠绵的时候被压塌了。
那个吻在元汐心中烙下印记，那是皇甫朔的印记，有着淡淡苏合香的印记。
那个吻，元汐有些欢喜，因为她觉得少年也是欢喜的，她欢喜少年的欢喜。
皇甫朔的眼睛还是不见好转，元汐觉得自己被封之明白白扎了那么多针，委实气闷。
“你确定自己不是庸医？”元汐望着正在给自己下针的封之明，“你不是信誓旦旦告诉我只要他坚持吃药敷眼就会好吗？”
“现在还不到时候吧。”封之明无奈道：“会有看得见的那一日的。”
元汐不明白封之明的话，咬牙切齿道：“治不好，我就让父皇罚你去喂猪。”
“哈哈”封之明大笑道，眼中有些宠溺：“好好好，罚臣去喂猪。”
今年的夏季格外的酷暑难耐，元齐帝为了给元汐消暑，动工小两月引了山中溪水修了个池子给元汐泡澡。
夏季的深夜，蝉鸣声不断。
“带你去个好地方”元汐拉着皇甫朔就走。
元汐想带他去看消暑的池子，池子修建在后院竹林深处，白天也没有外人来，现在深夜更是清净。
还未走到水池边上，元汐就感觉到了一股舒服惬意的凉意，这池中的水引的是山中清泉，循环往复，干净又清冽。
月光细碎地洒在水面上，让人不忍惊动这一池的清水，池边两盏宫灯忽明忽暗，将这一池的寂静照的熠熠生辉。
“真凉。”元汐用指尖沾了沾水面有些兴奋道:“我知你怕热，特意叫父皇修的，平时你一个人就可以过来泡澡。”边说边在皇甫朔面前解着衣衫。
“好。”皇甫朔温柔地答应着。
待元汐褪地只剩里衣时，少年愣了愣，一团红晕顺着脖颈悄然爬上脸颊，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呼吸有些急促，在这寂静的深夜中更是明显，心中做了一番天人之战后还是克制地转过了身不去看她。
“哥哥，你又看不见，转头做什么？”元汐望着那慌乱的背影有些不解。
“我想起炉子上还温着药，再不回去该煮干了。’
他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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