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升恒，可有什么异样？”陆清在袖中搓着快冻僵的手，急急问道。
蔡升恒摇摇头，无精打采道：“既没人进去，也没人出来，好生无趣。”
“没人进去？那涂本空也没回来？”陆清蹙眉。
蔡升恒打个哈欠，道：“没有，蚊子都没进去一只。”
陆清点点头，忽又道：“大冬天，哪有什么蚊子，你小子尽瞎扯。”
蔡升恒嘿嘿一笑，道：“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关一宁望着涂家庄的方向，轻声道：“涂本空果然跑了。”
蔡升恒挠挠耳朵，黑中透红的脸满是惊异：“跑了？奇怪，他又不是贼，为何要逃跑？”
关一宁道：“此案奇怪便在这里。”
陆清原地徘徊几步，若有所思道：“此案有几处疑点，第一，报案人是谁，又为何报案；第二，被盗的苦主为何不着急抓贼，反而自己紧赶慢赶的逃跑；至于这第三……”
“第三是什么？”蔡升恒竖着耳朵问道。
陆清没有回答，只自呓道：“这案子，肯定不简单。”‘
关一宁所思所想和陆清相差无几，她忖了片刻，道：“升恒，你先回了无司，找画师去自观医馆，根据南轻舟师徒形容画出涂本空样貌，然后多找些兄弟，人手一张，暗中去寻人。”
蔡升恒领命便走。
关一宁抬头看看天色，又道：“陆掌门，等不及了，你我现在便去探一探涂家庄。”
陆清哪敢在关一宁面前动手，毕竟如今的他内力全无，若想夜探涂家庄，怕是连qiang都跃不过去。
于是他装作思考半响，才认真道：“关捕头，依我之见，不如双线并行，我再去会会那张管家，你趁此机会探查藏宝阁，岂不事半功倍？。”
关一宁想想，这样分配也算合理，便应了下来。
关一宁走后，陆清踟蹰一阵，便大摇大摆又去叩门。
谁料刚抬起手，背后却有人唤他。
陆清回首定睛一看，三步并作两步，面色不豫的快步回转。
“上官优游！你怎在此处！”陆清压低声音问道。
上官优游二八年华，鹅蛋脸，杏仁眼，穿着碧纱裙，戴着碧玉冠，身后负着一柄窄刀。
此时，脸蛋红扑扑的，满脸兴奋。
“师兄！”上官优游蹦蹦跳跳的迎上去，似是完全察觉不出陆清的怒气，软软道“师兄，咱们不是说好了，下次去了无司一定带上我，你怎么偷偷就来了？若不是小师叔说你去查案了，我还以为你在瑶瑶姐那里。”
陆清沉声道：“谁和你说好了？别和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再说，这是了无司吗！明明是涂家庄！”
语气是硬的，可他心是软的，怕风大雪大冻坏师妹，已经开始解披风。
上官优游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他师兄的手，道：“我不冷，你穿着吧。”
陆清看了上官优游一眼，想到这些年师妹的支持，心中一暖，嘴上仍严厉：“哪能不冷，别逞强。”
上官优游抬起头，傲然道：“我可是陆清的妹子，是以后要做大梁第一高手，第一大侠的人，这点风雪算什么？”
陆清失笑，怒气散了一大半，一转手，还是将披风给了上官优游。
上官优游看了眼涂家庄的大门，悄声道：“师兄，我是在了无司寻你不到，四处乱逛，撞上一个黑捕快，他说你在此处，我才便寻来。你要进涂家庄？我……我和你同去！”
陆清严肃道：“你去方姨那里，我办完事自去寻你。”
上官优游一噘嘴道：“你明明答应过我，若我能和三师兄打个平手，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办案。”复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兄，我……我是想保护你。”
陆清负手看着上官优游越来越低的头，想到她这三年闻鸡起舞的勤奋，又想到若他有个意外，师妹和三师弟该如何自保，不由叹道：“也罢，你和留云是该在江湖历练历练。”
上官优游见陆清松口，欢呼一声，止不住的兴奋。
从前她时不时溜下山，混迹市井，也仗着武艺收了些小弟，可那哪里比得上真正的江湖？
当下忘乎所以，积极贡献起自己的力量，她道：“听说涂家做的是□□买卖，这些年下来集赞了不少钱财，是安塘出了名的富户。”
“□□买卖？”陆清蹙起眉，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上官优游语塞，自知失言，低下头，支吾一阵，思索着要不要把事情都推到三师兄身上。
陆清看着上官优游这副模样，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于是他清清嗓子，语重心长道：“敢作敢当是大侠必备的优良品德，元夕，你若是想做大侠，可不能让人替你受过。”
元夕是上官优游的小名。
上官优游赶紧抬起头，慌忙言道：“丐帮的小田是我朋友，我是听他所说。”
陆清颔首，哼道：“上官女侠，交友甚广。来，仔细给师兄说说，丐帮的小田，是不是瘦高个，大长脸，一见你就色眯眯的那小子？”
上官优游噘嘴道：“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陆清拔高声音道：“他是什么丐帮弟子！他难道不是南城的混混头？”
上官优游结巴道：“什么混混不混混的，都……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闻言，陆清低头看了上官优游一眼，声音忽然柔和起来：“元夕，只要你懂得保护自己，师兄绝不干扰你和任何人来往。”
上官优游望向陆清，目光坚定又感动。
上官优游的娘亲早亡，爹也在她六岁那年不知所踪。
自此后，照顾她生活起居的是奶娘，陪伴她、教她武功的是大师兄和三师兄，他们便是她世间最亲的亲人。
陆清眯起眼，神秘道：“还有，若是有奇怪的人想带你去奇怪的地方，千万别去，直接来告诉大师兄。”
上官优游见大师兄又恢复了一脸玩世不恭，无奈道：“何必来找你，我自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陆清伸出大拇指，赞道：“好，不愧是我陆清的妹子。但要是打不过，还是跑为上策，知道吗？”
“知道，知道。”上官优游揉揉快要起老茧的耳朵，“快走，一会儿人家都该睡了！”
陆清笑笑，带着上官优游敲响了涂家庄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面色蜡黄的下人，眼角耷拉像被积雪压弯的树梢。
这下人已见过陆清，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请进，又让人去唤管家。
去往前厅路上，陆清掏出些碎银子，塞到那下人手中，和蔼道：“我瞧着小哥步履虚乏，不知可是有恙在身？这些钱你拿着，去瞧瞧大夫。”
那下人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陆掌门的好意，小的心领。”
陆清感慨道：“涂家治下甚严，让人刮目相看。”
谁知道，那下人却翻了个白眼，不知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陆清听力不比从前，听得模糊，身侧上官优游却将那抱怨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故意道：“师兄，这位小哥哥所说的老阉货是什么意思？”
那下人立刻窘迫道：“小的瞎说，姑娘别见怪。”
陆清眯眼细思片刻，和气问道：“不知府上几位公子，几位小姐？”
那下人答道：“这，这……涂老爷此前常在老家，这几年才常住安塘，公子小姐们都在家乡。”
“哦？”陆清饶有兴味的笑了笑，问道：“不知你家老爷为何不将他们接来？”
下人张口结舌，抬首又见陆清笑的可亲，联想起对方三尊山掌门身份，纠结一番，正要开口，远远地，张管家已快步而来。
陆清看张管家脚下生风，心知他这是情急，露出轻功功底。
陆清看着那似踏雪无痕的步子，细思一阵，有了计较，便不露痕迹地给上官优游使了个颜色。
上官优游会意，轻轻一跃，落地前使出三尊山“踏清秋”的拳法。
这套拳法攻击力不强，但花样繁多，三尊山弟子多用来强身健体，是以江湖上少有人见过。
此时上官优游突然来袭，且又是如此眼生的招式，张管家毫无防备，不知威力几何，情急下使出八成内力，双手叠在胸前去挡。
上官优游到了近前，一击未中，改拳为掌又去拍张管家天灵。
张管家仰身向后，远远掠开，接着一个转身，再次站定。
步伐灵动，身形轻盈，躲闪一气呵成。
上官优游亦是沉气稳站，握掌成拳，左右手前后相错，使出“踏清秋”中的第三式“秋风吹不尽”，掌风绵绵，大有不绝之意。
然此时张管家已恢复镇定，敛了内力，踉跄向后，只退不挡。边退，边喝问道：“陆掌门，这是何意！”
陆清淡然一笑，叫回上官优游，又道：“张管家好身手，不知师从何人，在江湖上可有名号？”
张管家面色阴晴不定，不豫道：“出手偷袭，三尊山也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陆清浑不在意，笑道：“若非如此，怎知张管家竟是行家里手？”
张管家冷哼一声，道：“星夜来访，陆掌门何事？”
陆清负手走了几步，叹道：“冬夜风寒，张管家竟不请我们兄妹二人进去喝一杯茶？”
张管家终是碍着了无司和三尊山的面子，忍下心中不满和狐疑，请陆清和上官优游入了前厅，又奉上清茶。
陆清悠闲地喝了口茶，赞道：“好茶，不比方才的白毫银针逊色。”
张管家道：“陆掌门，深夜至此，难道只为了喝茶？”
陆清放下茶盏，笑问道：“自然有事请教，怎么，你家主人还是未归？”
张管家摇头，道：“若是找老爷，陆掌门还是改日再来。”
陆清：“天色甚晚，家主未归，张管家就不好奇他去了哪里？”
张管家道：“他是主子，我是下人，他想去哪便去哪，哪能轮得到我管。”
陆清仍笑着，对张管家的不耐置若惘然，顿顿，又道：“不知涂老爷何方人士？家中可有妻小？”
张管家脸色倏然一变，不悦道：“了无司似乎管不了这些事吧？”
陆清道：“张管家好大的脾气，怎么，还在记恨方才的玩笑？”
张管家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陆清正要开口，原本严丝合缝关着的门，忽然吱地一声开了。
屋外，凄冷的月，生冷的夜，刺骨的风，争先恐后，顺着门缝一股脑涌进。
堂内静了片刻，但见烛火一晃，接着进来一人。
陆清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呼吸骤然一紧，心头随之大震。
烛光摇曳，月光神秘，那人似笑非笑，徐徐而来。
他修长苍白的手按着剑柄，那柄剑黢黑神秘，似有还无地摩挲着衣摆。
这声响细密微小，在陆清听来却恍若惊雷，他像被这惊雷劈焦的枯木，僵硬易碎，只能颤微微伫立于凝滞的空气中。
那人在他面前站定，轻笑道：“师兄，别来无恙。”
陆清看着眼前人，愣了不知多久。
往事浮光掠影，走马灯似得过。
一个小男孩，从满身泥泞，连马步都扎不稳；到拿着他送的饮冰剑，连胜三尊山数位弟子；再到如今名动天下，二人却……已形同陌路。
回忆翻江倒海，心绪起伏如山。
陆清闭了闭眼，涩声道：“连澄，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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