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0040

油灯忽然燃起，青色的火焰像是冥府的歌谣，诡谲的气息就在前方，黑暗深处有什么在召唤着访客。

        爱娜停留在原地，冷汗附在额头上，她的直觉告诉她，前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喜欢危险和刺激，但是那是限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

        这种让人还未走近就能真切的感受得到的诡异感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好像几年前也有过类似的时候来着……当时她怎么做来了？

        哦，她逃了。

        作为一个占星天才，爱娜的直觉一向很准，这项天赋也助她多次逃过鬼门关，生死攸关后还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也因如此，十八年前的她才能在烟海迷宫里活下来。也是那次变故过后她才选择留在莱伊学院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小导师。

        虽然她表现的说东忘西，可她的内心深处和脑海深处，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自己忘记那个时候发生过的种种。

        她永远无法遗忘那挥之不去的泡影。

        入侵者的存在叨扰了遗迹的护卫，野兽的眼睛在黑暗里张开，幽蓝的眼映着火光在黑暗中格外突兀，它紧紧地锁定入侵之人。

        爱娜一顿，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在此之前，她也曾在某处见过相同的眼睛以及那危险的狩猎气息。

        一想到过去，脑海里就又划过某段记忆的光影。爱娜扶额，在犹豫里最终下了决定，大步向前。

        苦涩暗涌，纵然过往留有悲痛，她却仍怀念曾经的岁月。那时候，她有懵懂的向往，肆意的轻狂，因为无知而看什么都干净又明亮。

        奈何，一切已成过往。

        云烟已逝。

        从她再次连名带姓的介绍自己开始，她就不再是过去那个因为年少而不负轻狂的小女孩了。

        一味的逃避带来的后果或许是她生来至此吃过的最大的教训。

        高塔之中，晶蝶落在某人的手上。

        「你要击碎掉过去的恐惧了啊。」

        红发随风飘荡，女人眼色冰冷，她站在天台上，在冷风中紧锁某处，喃喃自语：“终于按耐不住了吗？‘怪物’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啊……”

        远在迷失森林的玛格丽特从薄梦中惊醒，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睡不着的少女发现了她细微的动作，小声问道：“恩比德小姐，怎么了？”

        玛格丽特看向她，她是爱格罗斯家的人……

        王国的名门之一，与她所在的恩比德家不相上下，甚至比恩比德家族更有威望，也是王族的拥护者之一。

        按照家族来说，她们是一个阵营的，两个家族都是君王派。可是抛去家族的限制，就个人而言，玛格丽特并不愿意和她扯上关系。

        若非“恩比德”这个姓氏，她绝不会向现在坐在王位上的那位宣誓。

        即使是立下誓言，那也只是恩比德家所立的，与她个人无关，她并不会效忠于王位上的国王。

        玛格丽特曾渴望远离权力的纷争，但是现实却由不得她随心所欲，命运本就是身不由己的。

        厌恶，又能怎样呢？

        她仍是活成了年少时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火光后，抱着腿的少女小声说道：“恩比德小姐，真的很感谢您愿意带着我们同行。”

        “这都是我该做的，倒是我该感谢你们才对，其他人可都不会乖乖听话。”

        不过，她也是没想到，这次参与历练的学生中居然还有乖乖听话的家伙。爱娜班的学生，她并不抱什么期望。

        但，贝蒂和翼这两人进入s班的方式似乎很正规啊……

        “恩比德小姐，我能问您一个与学问无关的私人问题吗？”

        玛格丽特一笑，“当然可以。”

        “请、请问……如何才能成为优秀又有魅力的女性呢？”

        “啊……这个？”玛格丽特被问住，她没想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不，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问题，不过确实让我觉得有些为难。”

        少女咬着下唇，“请当我没问过吧。”

        “我为难是因为我不知道该给你什么样的答案。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女性究竟什么模样才算是优秀是不该被定义的。”

        “如果一个人被明确的定义着，那不是太可悲了吗？”

        “我不知道在你眼中什么才是优秀又有魅力，但我想，不同的人眼中对此的判定条件也都是不同的。无论是社交界里，还是社会上，身为女性的我们都被要求太多，然而就算再怎么努力我们都无法成为完美的人，因为我们活在别人的眼中。”

        玛格丽特撑着脸，凝视着贝蒂，“抛开师生关系，以贵族身份而论，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社交界的活动了吧？”

        “是……”

        “想知道为什么吗？”

        贝蒂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因为我不再在意旁人的目光，与其活在别人的眼里，不如活成自己最好的模样。如果按照他们的标准来活，那可太累了。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标准，我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期待，而且人是贪婪的生物，越满足便越不满。”反正都是自己讨厌的，又没有别的选择，那么为什么不选一个相对而言让自己舒服些的？

        “如果早些年我选择成婚的话，或许我现在会活跃在社交界，但是没有如果，我也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偶尔会很感激命运，命运让我出生在了恩比德家族，让我出生在了幽夜王国，而不是其他国家。相比较于其他国家，幽夜对女性的束缚与枷锁并不是那么的深，至少像我这样的女人有机会进入政圈。”

        幽夜王国对于女性的偏见并不算太深，就算是女人也有资格进入议会甚至是军部。

        但在北大陆外的其他国家而言，女人去参政议政简直是天方夜谭。哪怕是在帝国，女人可以担任的重要职位也仅仅只是与政治无关的一些礼仪祭祀工作而已。

        玛格丽特深知自己所厌恶的肮脏是永远无法消除的。因为有光的地方一定会有暗，而无光的地方全都是暗。

        她偶尔会庆幸自己生在北大陆，虽然她对现在坐在王位上的那位持有鄙夷的态度，但是她不会否认历任国王的丰功伟业。

        贵族派虽然没消停到哪里去，但君王派一直在处处打压他们，所以表面上一直都风平浪静，没人敢造次。

        ＊

        森林深处。

        又一副巨大的骨骼遗骸消失在半空中，黑魔法师已经有些烦躁，骂了一声：“见鬼！”

        黎明和黑夜仍在天幕上僵持着，诡谲暗涌，本不存在的魔物接二连三的凭空出现。

        不同于亡灵，亦非幻影。

        “这就吃不消了吗？”又一只魔物消亡在他的刀下，男人冷漠的发来问候。

        “没有。”

        说实话，她确实有些疲惫，但还不至于吃不消。目前为止所经历的怪物让人感到棘手，好在她已经开始适应。

        不同于地脉残影，至今为止她所击溃的怪物大多以残骸的模样运用着不似元素的力量。

        伊诺很确定，它们是实打实存在的，而不是因为特定的条件和偶然的契机被映射出来的。

        这已经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她其实存有很多疑问，无数个问题在她嘴边随时就能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时她又忍住了。

        她很清楚，现在根本就不是问答好时机。因此她不会给某人平白的添上不必要的一份麻烦。

        长刀将眼前的怪物头骨撕碎，反冲力使然，男人向后退了两步，他在间隙里望了一眼天空，沉声道：“快结束了。”

        黎明正在驱赶黑夜。

        这次的“潮汐”即将褪去。

        在此之前，他要彻底摧毁掉“核心”。

        伊诺发觉隐更加的杀伐果决。

        他似乎焦躁着？

        但分寸没乱。

        男人动作麻利，眼睛也没忘记动起来，他四处的搜寻着，凭借着绝佳的视能力索取周遭一切的可疑点。

        最终，锁定了。

        他将手伸入腰包之中，摸到那块至关重要的魔法石。

        在走神之际，又有怪物凭空出现在伊诺面前，然而在伊诺迅速反应过来并反射性的去攻击时，空间再一次发生扭曲。

        男人闪身到她面前，反手握刀将怪物斩除，鸟喙面具成了伊诺最后看见的影像，“辛苦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你不能参与。”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伊诺被挤出了那昼夜并存的空间，被排斥出来，送回了现实。

        光影在一瞬间收束，少女眼前一黑忽然又一亮，未能回过神来。清晨的薄雾与湖面的平静似乎都在告诉伊诺，那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但她的筋疲力尽和手上的伤痕却告诉她，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伊诺脱力的跪坐在地上，她抬头望向天空，皓日当空，初升的太阳普照森林，这里一派祥和平静，生机盎然。

        她愣在那里，感受这不合适的异样。

        在危机四伏的迷失森林里，这种令人舒心的安静太突兀了，也太反常了。

        “伊诺？伊诺？！”

        光球从她的胸膛前浮出，飞到她的面前。

        是精灵们。

        索菲惊慌的看着她，看到她平安无事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她再也憋不住，垂下翅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浅痕拉住索菲，拍着她的背试图平息她起伏的情绪，作为他们之中最靠谱也是最稳重的家伙，浅沫负责说明了一切。

        他说的很简短：“伊诺，你刚刚……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段时间。”

        这个结论他不能断定，但是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如此的。

        伊诺很诧异，她伸出手接住小小的索菲让她坐在自己的掌心里，她安慰她：“别哭了，我没事的，索菲。”

        “呜呜呜……呜呜……小伊、小伊你、你的气息消失了，契、契约、……也、也有些松动……”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小伊你去哪里了？呜呜呜……小伊你别离开……索菲不想和小伊分开呜呜呜……”

        浅漠无奈的看着索菲，他和浅痕也很担心主人，但却不像是索菲这样。毕竟索菲已经和伊诺一起生活了四年，而他们与伊诺相逢不过短短数月。

        他们担心伊诺是因为伊诺是他们的主人。

        索菲担心伊诺却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比起签约双方这种合作关系，索菲更像是伊诺的亲人一样，她们之间有着比契约更深刻的羁绊，那来源于成长的陪伴。

        说实话，浅漠还是能明白的，如果浅痕也突然无缘无故消失掉的话，作为兄弟的他也会惊慌失措。

        “我不会离开的，索菲。”

        “我答应过你会和你一起，找到全部的元素精灵，所以我不会食言的。”

        坐在她手心里的精灵抹掉眼泪，她抱着少女的手指，虔诚的将头抵在上面。

        “小伊，我永远都不想和你分开。”

        “我真的很害怕，我会永远守护你的，所以求求你不要消失。”

        浅痕也飞过来，沉重的说道：“伊诺，你不是我唯一的主人，但是我不希望你和我从前的主人一样消失，至少在你的生命枯竭之前，一直都作为我们的主人吧。”

        关于上一个主人，他的记忆已经被彻底磨损，他几乎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模样，他仅剩的记忆里，有关于那个人的片段似乎全被抹去了一样。

        他只记得他曾同其他元素精灵们一起侍奉过同一位主人，然后有一天那个人突然消失了，他们也陷入了沉睡。

        他不希望伊诺也在他的记忆里落到一个模糊不清的结果，他希望作为主人的伊诺可以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等到他再次沉睡时，作为美梦陪伴他度过冰冷又黑暗的时间。

        所以，在那之前让他们与伊诺的时间更长一些吧。

        多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吧。

        浅痕收回了深思，他看向一言不发的浅漠，两人对视了一下。

        浅痕眉头一拧，欲言又止的浅漠复杂的看着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他的头很疼，残缺的记忆似乎像是要呼之欲出一样，他不知道他的兄弟怎样，但刚刚的眼神交流上，似乎并无事发生一样。

        那片湖水不知为何刺激到了浅漠。

        余光看向索菲，可却落在伊诺的身上。

        他突然紧闭了眼，那些残像是怎么回事！？好像在和他所看到的重合着……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个人——

        『浅漠？被你看到了吗？』

        『忘记你看到的，还有不要去招惹……』

        招惹什么？

        『这是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秘密？

        『如果……森林……名…“镜湖”……水之……你…可以……』

        到底在说什么？

        “浅漠？浅漠！”

        什么？

        他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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