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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故人


(一)

        秩沽山上,跑马扬扬,一片声势浩荡,红甲军赫赫立在围场四周,仿佛在警告着周边的一切生物,界限之内不可冒犯,违者,死。

        李成棋早早地就来到猎场候着,她今日挑的马很是显眼,色泽红靓如枣,毛发也是光滑无暇,披散的长鬓流泻着华丽与辉煌。

        这只马是在年幼时,皇爷爷曾赠予她的,战时救下的小马仔,模样颇为独特,在军中养了些时日,一回朝便送去了小成棋宫里,而成棋也十分喜爱它。

        多年过去,如今那马的气势比成棋还足一些,昂着的头从未耷拉下来过,一直以俯视的姿态扫视在场的所有马和人,那目光中仿佛燃着一团熊熊火焰,掠过之处无不成灰烬。

        而马上高高坐着的少女,今日装束十分的耀眼夺目,彰凤宝蓝骑装下露出一角黑金色雀纹长靴,足尖镶着两颗金色小铃铛,为了今日围猎,成棋早早的请御衣局量身打造了这双黑雀足金靴,还特意着人取下了两颗铃铛的内芯,以免走起路来吓跑了猎物。

        更耀眼的是她身披的炫金盔甲,盔甲虽硕大,但轮廓处却无比精细,日光照射在金甲上折射出无数点点麟光,使得成棋看起来如同戏台上的女帅一般光彩夺目。

        只是女帅此刻只满眼惆怅呆呆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高台,望了许久,想着待会儿父皇一定是坐在那里,会看见在猎场上矫健风发的自己吗?她只最想听到父皇的一句赞美,这是她奢望了十六年的事。

        “李成棋,我的弯月弓呢?”

        此声一出,委屈到眼泪差点要流出来的成棋顿时眼中烧起了火,她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瞪着远处踱着马步而来的少年,一副要活生生掐死他的气势。

        “沈公子,自己的弓没看好,干本宫什么事?”

        成棋虽战衣雄武,但论气度还是方寒要略胜一筹,虽是一匹看上去很普通的白马,但马鬓用银丝珠线绑了几根细细的辫子,使得那辫子若隐若现闪着银光,一直贯穿整个马背,如浅浅瀑布轻轻洒在马尾处,扫过空气中像是漫步在银河一般,与马上主人一样,素雅中透出一丝精致,缓缓而来,尽显偏偏公子气度。

        成棋与之一比,简直像极了幽丽白兰花旁赫然一朵喇叭花,张牙舞爪地只觉煞风景。

        “堂堂公主,回回都干这种偷藏别人武器的事情,却还是年年屈居第二,你可真是什么事都做不好啊。”

        方寒云淡风轻地说着,眼中却尽是鄙夷。

        “这把弓可是陛下亲赐予我的,仅此一把,您那箭术可驾驭不了,我劝你快些还给我,别弄坏了可担待不起。”

        陛下亲赐,听到这四个字,成棋顿时气的脸都涨红了,愤意难掩直接开口吼道:“沈方寒!你凭什么!本宫告诉你,这把弓我不止不会还给你,今日我还要用它来痛痛快快地赢了你!叫父皇看看你有多令人失望!”

        说罢,李成棋便拉了缰绳,驾马从方寒身边走过,只是方寒一见成棋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莫名就有些得意,嘴角一弯,傲娇地丟下一句“静候公主佳绩”便也扬长而去。

        或许,这便是白兰花与喇叭花的差距罢。

        “铜雀,你可要给我争争气,今日就让我们主仆二人镇摄全场,拿下第一,叫那个沈方寒看看本公主的本事……也叫父皇看看!”

        成棋策马在围场上漫无目的散着步,亲昵地拍拍铜雀的脑袋,自言自语着,仿佛拿了弯月弓今日之胜便胸有成竹,不过一想到弯月弓是父皇送给那个人的,目光便不觉地黯淡下来,明明自己才是伤心的那一个,却不自觉的安慰着抚摸铜雀,铜雀也扬扬脑袋,仿佛在无声与她诉说着衷肠。

        正值主仆情深一幕时,铜雀突然站得笔直,焦急地四处张望,鼻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

        成棋正也跟着它四处张望,它却仿佛是听了什么召唤般,忽然猛地向前冲,它的速度极快,一路上冲撞了不少营帐,所到之处皆是人仰马翻,成棋骑在它身上也是左摇右晃地东倒西歪,使劲拉紧缰绳也不见铜雀有丝毫减速之意。

        终于,在跑遍满山狼藉以后,铜雀来到一处草屋停下了,这草屋四周都是木栏和布帘,围的严严实实,若不是跟着铜雀进来,成棋万万不能想到这里面有个极为隐秘的马厩。

        铜雀嗅了一会儿,又动身向马厩最深处一个草棚走去,只是这次铜雀走的慢而稳,似是一路上满怀着思乡心切用目光一寸一寸的怀念故土。

        那里空空荡荡,只站着一个男人和一匹黑色的马,那马黝黑极靓,毛色光泽一看就是尚品,甚至是比铜雀还要价值不菲。

        男子通身黑袍玄衣,只头上束发的木槿纹镂空银簪有些颜色却也不会显得突兀,他就这样侧身站着,一手抚着那匹黑马,一手拿着干草喂食它,那干草似乎还抹了些蜂蜜,如此美味在前,那马儿的吃相也是温温吞吞的,豪不着急。

        男子转过身来,容颜尽显,令成棋看的有些恍惚。

        那男子明明是在喂马,可那样站着,就仿佛是立于泰山之顶,剑眉斜飞,直入鬓角,细长之下蕴藏着锐利的黑眸,薄唇轻抿,轮廓分明如山峰般鬼斧神工,明明是俯视众生的姿态,阳光抛洒的光线折射至他目光流转处,却是探之不尽的迷雾与深渊。

        “你叫什么?”

        “嗯?”

        男子的突然开口把成棋的心境瞬间扰乱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的目光左右躲闪,才发现男子问这话时,是定然看向铜雀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铜雀也定定看着男子,低低沉吟着又说不出话,显得有些焦急。

        此刻,成棋仿佛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它叫墨临,小家伙,你叫什么?”

        指了一眼身后黑马,男子又开口了,这一次,成棋虽奇怪这声音有些耳熟,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她叫铜雀,是本公主的爱骑!”

        “铜雀?她是一匹枣红色的娇马,为何要叫铜雀?”

        男子双手负于身后,抬头看向马上的成棋,说话时,眼角带了一丝温和笑意。

        “因为,本公主爱孔雀,所以取名叫铜雀。”

        “那为何不是金雀,不是银雀?”

        成棋觉得这男子问的问题奇怪极了,随即有些不耐烦道:“那是因为我朝奉节俭为风尚,当然不能用金银,再说了,本公主乐意用铜雀,干你何事?”

        说这话时,成棋的彩凤炫金甲就着日光闪了一下,光芒刺的男子身后的墨临忍不住目光回避了一刹。

        “哦?还真是~”

        男子依旧不缓不慢的吐着莫名其妙的字句,只这略带玩味却又丝毫不显轻浮的语调让成棋觉得熟悉极了。

        他拿着蜂蜜味的干草上前准备给铜雀喂一些,成棋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焦急地朝他大声喊道:“齐小司爷!你是那个可怕的齐小司爷!”

        那日学堂学舍里狼狈的情形浮现在眼前,恐惧之意油然而生,她下意识的用力拽着缰绳,鞭策铜雀快些离开,嘴里还念念着

        “铜雀我们快走!小心他扭断你的脖子!”

        铜雀却不知意般站着丝毫不动,饶是成棋怎么拉拽,只是脉脉地看着齐司毅与他身旁的黑马。

        “公主殿下莫急,臣不会扭断殿下的脖子,臣亦是铜雀的故人,自然也不会伤害她。”

        说着,齐司毅眉目带笑地上前抚摸铜雀的头,语气和动作皆温柔极了,确实是一点也没有要扭断谁脖子的意思,铜雀也自然地往他手上蹭了蹭,亲昵极了,像是回想起自己还是小马仔的时光,在去到成棋宫中之前,与他便是最亲密的。

        只是马背上气急怒目的成棋看起来太多余了。

        (二)

        “臣也是很早就认识公主。”

        司毅依旧不紧不慢地向成棋追溯着过往,成棋却一脸傲娇并未察觉出言语中的深意

        “本公主赫赫盛名,认识我的人多了,你排第几个?”

        “或许公主不记得,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

        他突然深沉起来,语气中还有些无奈,让成棋有些不知所以,只是他说这话时盯着成棋看了很久,过去总觉得他的眼神像山雾一般,此刻却觉得澄澈极了,慢慢的,更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也察觉到她的注视,司毅随即敛回目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便走过去黑马身侧,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向成棋走来。

        成棋只觉得他很神奇,不过须臾,此刻他的眼神又变得如山雾般琢磨不透,他走到铜雀身侧,离成棋更近了一些,手往她跟前凑了凑。

        “归……”

        成棋看见他手中的东西差点一个激动就暴露了自己

        “公主可认得此物?”

        “不认得。”

        司毅见她说这话时,丝毫不犹豫却心虚得眼睛左右乱晃,嘴角不由得浅浅一勾,随即皱眉啧啧道

        “啊,连公主都不认得,那究竟是哪个贼子,竟认得这目妲宝刀,前些日子差点被偷了去。”

        他又转身道

        “还好还好,这要是被偷了,我拿什么去给沈公子献礼呀?”

        “什么,沈方寒?”

        成棋一听坐不住了,本来还在四处飘的眼睛突然就瞪圆了,翻身下马追上司毅

        “司爷说要把宝刀送给沈方寒那个小子?传闻小司爷可是不攀权贵的,如今为何要拿如此宝物去巴结那沈小太爷!”

        成棋站定他眼前,环抱双手满脸阴阳怪气。

        “原来司爷也并非传闻中那般刚正廉洁嘛,那既然要攀附,也应当来攀附本宫啊,我宏朝嫡长公主的名号怎么也比那沈相的侄子要响得多吧。”

        “啧,也是啊。”

        司毅不加思索便即刻附和上她有些洋洋得意的表情

        “那,臣将这宝刀赠予公主殿下如何?公主可愿笑纳?”

        成棋却丝毫未察觉出这其中打趣的意味,只望着他手中闪闪发光的金刀,跳了跳伸手想要够到,可奈何司毅如山峰一般只屹立不动,手也是高高举着,任凭成棋怎么拉拽,也丝毫不见坠下。

        “公主殿下,想要这刀可以,但臣有一个条件。”

        司毅此时看她的眼神,像是一头雄狮盯着嗷嗷待宰的小羊羔一般,尽在掌握。

        而成棋因为不停跳跃失了重心,左手攀着司毅的肩,右手拉在他高举的手臂,整个身体就快要紧紧相贴,而他的目光也将她深深看了进去,久久不能自拔,低头可触,却是咫尺,只是她还全然不知罢了。

        “今日围猎,公主需得要拔得头筹,才能配得上臣这把绝世宝刀,怎么样,这个要求不过分罢。”

        “好!一言为定!”

        好似成棋的快乐从来都是这么简单,说定后便立刻兴高采烈翻身上马,只是一调转马头,她便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心里嘀咕着,看来这小司爷没有那么可怕也没有那么聪明嘛,提个要求也这么浅显。

        不错,她只是不屑久留,根本不是怕小司爷反悔立马扭断她的脖子。

        成棋走后,林中又是一片寂静,蓦的草屋旁高树沙沙响起,落叶婆娑,一个矫健的人影从树上翻飞跳下掠在司毅身后,恭敬地屈膝半跪。

        “家主,乌拓世子已入场。”

        司毅望了成棋离开的背影许久,听见身后动静这才回过神来,立马换了一副肃杀模样

        “好,依计划行事。”

        “属下明白。”

        只是,他回答之后,犹豫了片刻,并未起身,终于又开口

        “家主,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毅些微有些诧异,只是并未表露出来,从前,齐羽话最少,也从来不会对他的决定多有置喙,他转过身看着齐羽示意他可说。

        “齐氏势力如今不比从前,家主这些年也都在外,现下刚回京,根基尚不稳,今日若为了公主而武逆陛下,属下担心……”

        司毅声音低沉,开口接他的话

        “担心会对在外的齐氏子弟不利?”

        “是,属下觉得倒有个两全之法,不如将实情告诉公主,她自会求助江都统,我们也就无需背逆陛下的旨意行事。”

        “将此事完完全全丢给一个小丫头?齐羽,这几年你在波诡云谲的京中,真真练得了一颗铁心啊。”

        司毅目如针芒注视着他,眼中带着难以捉摸的复杂,齐羽只觉四周刮过一阵凛冽的劲风,硬生生吹得他头又下低了一寸,没有再说话。

        “再告诉他人,向陛下宣言他的计划人尽皆知?你是还嫌我齐氏的命路太长了。”

        “家主息怒,属下只是不想如此再让陛下对您心生猜忌。”

        良久,司毅开口,声音沙哑而悠远。

        “猜忌……哼,陛下召我入京便是最大的猜忌。今日之事并无任何区别,责问起来,我自有办法周璇,你只管去做便是。”

        看着眼前一袭黑袍傲然而立的家主,背影仿佛千斤重,齐羽只觉山风冰寒,吹得他眼睛有些发酸。

        “齐双有消息吗?”

        “前些日子抓了一个老鸨,供认一年前有人送来一个昏迷不醒的丫头,听形容与齐双外形有些相似,可……据她所说,还没等那丫头醒来,便又来了一波人劫走了她,来的人,没留下什么线索,属下实在想不出来是谁。”

        “谁送去的?”

        齐羽声音有些颤抖道:“听起来,像是……杨英。

        又赶忙解释道:“定是走投无路了,才将重伤的齐双安置在老鸨那里的,至于后来那一拨人……”

        司毅心中一痛,攥了一下拳头,用力到几乎将指尖插进肉里,声音凉凉打断他

        “若真是杨英……”

        “可万一,万一他只是将齐双送至那里后自己逃亡了,后来的那拨人与他并无关系……”

        “抛弃也是一种背叛。”

        司毅的话语决绝,却带些哽咽,杨英如他左膀右臂,这一句话何尝不是忍着痛说的。

        “齐氏,绝不容背叛。”

        “是”

        齐羽的声音在山林间颤抖着回荡,有力而无神。

        如今青山依在,物是人非,齐氏早已落得举步维艰,日后的路只会更难,齐羽看了一眼司毅,眼里满是心疼,只一眼便悄悄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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