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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


六月,正是夏花烂漫的时候,一个人在御花园里散步。十四走时被我连关门外三日的窘迫不知何时传到德妃耳里,如今我每日晨昏定省,都被她婉拒门外,怪我不识大体,以此方式无声地替他儿子抗议。每日进宫,我便有大把的时间闲步漫游,顺便把这几百年的紫禁城,好好欣赏一番。

        摘一朵白蟾深嗅,花香的馥郁芬芳顿时赶走连日的烦躁,情不自禁又想起远方的人。

        “奴才给十四福晋请安!”

        转身回望,李德全躬身站在几步之外:“可算是找着您了,皇上召福晋去养心殿。”

        “哦?今日进宫并未准备什么有趣的东西,可容我准备一番?”康熙会定时我入宫研讨西学趣闻,今日离上次约定的时间还未到。

        “无妨,福晋跟老奴走便是,方才去永和宫找福晋已耽误了不少功夫,别让皇上等太久才是。”

        养心殿内,康熙和四爷对坐饮茶,两人间的棋盘上稀稀疏疏地布满棋子,我被招至旁边观摩伺茶,接受康熙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

        “这些时日可有什么新鲜的西洋玩意儿?”

        “回皇阿玛,白晋神父回国之前,留给儿臣一些西洋书籍,前几天儿臣拿出来看了看,倒是有些乐趣,回头儿臣研究透了,再说给您听。”

        康熙点点头,盯着棋盘沉吟片刻后,缓缓落下一子:“朕说要给你找个授棋师父,这半年来身子却时好时坏,一时给耽搁了,今儿正巧兴致来了,召老四来陪朕下几盘过过瘾,你跟着好生学学。”

        “是。”以往被召入宫,有时碰巧他兴趣一来,要我陪着下棋,往往一盏茶的功夫,我已死掉好几回,实在让他难以尽兴,嚷着要给我找师傅。

        我站在一旁静观棋局,康熙执黑子,四爷执白子,两人走得都十分谨慎。四爷的棋艺在皇子中算是拔尖的,连胤祥也是他教出来的,在康熙面前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要赢,不能太轻松,要输,也不能太容易。

        好一会儿,棋盘上的黑子渐渐将白子围得力不从心,康熙趁热打铁一口吃掉了几片白子后,四爷将一颗白子放在了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在我还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康熙沉默片刻,笑了起来:“好一招妙棋,朕输了,这一开始不起眼的布局,倒是让朕迷糊了。”康熙盯着棋盘看了会儿,将棋子丢进棋盒:“今日朕也累了,你跪安吧,明日咱们再战一局。”

        四爷起身跪安,我也暗自活动了下腿脚,要跟着退出去,却被康熙叫住:“十四媳妇,你留下,朕还有话问你。”

        我的心突突跳起来,不会是问他们的神技我学会了几招?

        “刚在你在旁边观棋,有何感想啊?”

        果不出我所料,这真是把我往死里逼。围棋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要下好一盘棋,往往一开始就得构思好整盘棋局,以前同十四下,他从来都是让着我,并未使出他的真本领,如今两高手过招,我实在是看得云里雾里,只知道每一步都暗藏玄机,却不知其中的奥妙到底在哪里。

        闭上眼努力回想刚才的情景,仍无法得出结论,把心一横道:“刚才皇阿玛与四哥的棋走得高深莫测,儿臣实在看不出什么路子,只知道你们的每一步棋,都息息相关,每一个棋子都相互牵连。”

        康熙点头,露出我意料之外的欣慰:“你能看出这点就对了,棋盘上每走一步,都不是无谓的,每一颗棋子势必会牵扯其他棋子或被牵扯,身在棋局中,没有一颗棋子能独善其身,即使当初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也很可能左右整整盘棋局。。。。。。。”康熙顿了顿,叹道:“人生如棋,瞬息万变,人与人之间,相互牵连,相互算计,无可避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从养心殿出来,耳边还环绕着康熙的话,心却早已沉到底。对于十四,我恨他怨他,终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去爱他,罪不可赦的不是十四,而是这该死的命运。

        转过宫墙,四爷立于不远的一处石阶旁,看见我后径直走过来。

        “出宫前要去额娘那坐坐,一起走吧。”

        他步履悠闲,不似往常般矫健。我跟在后面,步步紧随。

        “皇阿玛跟你说了什么?”耳边传来他一贯低沉的声音。暗暗推算,几个月后,这紫禁城便是另一番天地,不禁觉得眼前这人又多了几分威严。

        “没什么,问我是否学会你们的棋技。”

        他沉吟片刻,说:“你很会讨皇阿玛欢心。”

        “落梅再怎么的能耐,也只能说说逸闻趣事,逗皇阿玛开怀一笑,而真正跟能为皇阿玛分忧,与皇阿玛交心的还是四哥你,这些日子皇阿玛频频召见四哥,可见四哥在皇阿玛心中的分量。”

        不知为何,我开始想要恭维他。

        他苦笑一声,沉默不语。

        “有件事要谢四哥。”

        “何事?”

        “谢你当年救我阿玛。”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瞧我,面无表情道:“看来你都知道了,谢我倒不必,救你阿玛并不是我的意思,若不是十三弟硬求我,我也不会好心到去救一个利用过我的人,更何况人也没救回来。”

        “胤祥?”我有些意外。

        “十三弟当时正在我府上,是他说服了我带人营救,事后为了不让你伤心,也是他让我们缄默不言,从而成全了一些人的阴谋诡计。”

        暗暗为我做了这么多,胤祥这又是何苦?

        “十三弟一贯的忍让包容,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说到这事,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愤怒,他紧握拳头,努力克制着,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情绪如此激动。

        良久,他问我:“你恨十四弟吗?”

        恨,怎么不恨。恨他伤害了我最亲的人,恨他对我撒了弥天大谎,恨他把我当傻子一样瞒了这么多年。可是。。。。。。那么多恨堆起来,为何还抵不过心里努力克制的思念?

        我的迟疑,全被他看在眼里,他背手转身,举步前行。前方传来他冷冷的话语:“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来,我快步追上去,挡住了他的路:“那你呢,你可恨他?”

        我必须要知道,如今十四于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四爷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给我一个恨他的理由。”

        理由?不是有很多吗,因为胤祥,因为皇位,因为。。。。。。德妃!

        看着四爷远去的背影,我甚是担心,他越是隐忍越是让人不安。

        到了永和宫,四爷陪着德妃已开始用膳,我一如往常般请了安,便知趣地找了个理由离开。自那日后,便再也没见过四爷。

        几场大雨冲走整个北京城最后的暖意,秋风扫过,带起满地的落叶,扬在空中沙沙作响。大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行人,似乎整个城市都在凝听、等待,他们下一任的主人。

        安静的街道上突然涌出一对人马,个个佩刀朝我奔来,带头的正是纳穆。

        看来,这天真的要变了。

        我被侍卫们包围起来,菊香吓得躲到我身后。

        “十四福晋,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我瞥了眼纳穆,冷声道:“请?大人确定不是来抓我的?”瞧他们这阵仗,分明是要强行押我走。

        纳穆上前一步,低声道:“福晋莫怪,这都是皇上的旨意。”

        纳穆的为人,我多少知道一些,不是不信任,而是如今到了这份上,还有谁值得完全信任?

        “是不是皇上的旨意,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出来得太仓促,容我回去换件衣服。”

        “福晋!”

        纳穆跨步挡住了我的去路,看来今日是回不去了,我拉过菊香,将手中的布料塞给她:“你回府把书桌上的画稿连并这些布料一起送到城东的布衣坊去,让她们照着我的画稿来做就好。”

        冬日将近,本想着亲手为家人再做几件冬衣,照这情形是完成不了了。

        我被纳穆径直带到养乾清宫,此时已近黄昏,殿内并未点灯,见到李德全站在殿外守着,我的心才稍稍安放下来。

        他并不多言,只为我撩起门帘,此时此刻,所有的事似乎都了然心间。

        “丫头,知道朕为何这么急着召你入宫?”康熙半躺在软塌上,语气轻柔,虚弱不堪。

        我站在塌边,竟有些不知所措。

        “朕没有多少日子了,这些天到底是演得辛苦。”

        “皇阿玛说什么话,儿臣这就去请太医。”

        “回来,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招你来是有事要交代。”

        他喘了口气,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打开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康熙竟给我一道遗诏。

        “朕等不到他了,朕也不想等他,因为朕找到了比他更合适的人。”他半闭着眼感叹:“老十四什么都好,但你比我更知道,皇位与你在他心中谁更重要,朕要的是一个把大清的江山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这样朕才能安心地去见列祖列宗。”

        “不知皇阿玛心中的人选是谁?”

        他用手沾了茶水,在旁边的小几上写下了那个数字。他笃定地说:“朕考察了很久,不会看走眼的,他会一位好君主。。。。。。只是朕的这些儿子,个个有很优秀,作为父亲,我感到无上荣耀,但作为君主,却并非是一件好事。”

        “可是我能做些什么?”今日召我来想必并非只是给我看遗诏那么简单。

        “老四登基,必有人不服,朕的这些儿子们,都不是无为之辈,倒是必会激怒新皇,招至杀身之祸,朕要你尽全力保全他们所有人,朕不想在天上看到手足相残的事发生。”

        我跪地磕头道:“落梅人微言轻,恐难左右皇子们的言行,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怎么做你应该自有分寸。”良久,他将头枕在靠枕上,看着天花板道:“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把朕留给你的遗诏搬出来,天下太平。”

        康熙昏昏欲睡,我怀揣着小小的盒子从屋里退出来,走过长长碧纱橱时,李德全已不在,隐隐发现外面人影攒动,却没有声音。心下觉得不好,准备往回走,却被人从身后死死勒住,拖到了屋子一角。

        “年羹尧,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乾清宫。”我怒斥对面身穿铠甲的男人,对于此人,我印象太深,尽管灯光暗淡,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羹尧不屑一笑,说:“如今整个乾清宫都被我们控制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主子,她怎么处置?”

        四爷从黑暗中走来,伸手道:“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我反问道。

        他看着我,冷声说:“皇阿玛给你的东西,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让人搜身?”

        话音刚落,年羹尧的爪子已触到我腰间的衣服。

        “啪!”我顺势抽了他一耳光,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待他反应过来,要作势报复时,被四爷叫住:“亮功,不可。”

        四爷眉头深锁,发出警告:“只要东西拿出来,保你无事。”

        今日交不出遗诏,我是插翅难飞了。冷笑着从怀里掏出盒子丢给他:“既然你那么想要,给你好了。”

        四爷看完遗诏,脸色铁青,立即将其烧毁。

        “把她押到侧殿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畜生!”走到长廊的尽头,康熙的怒斥和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这一刻的我,替他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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