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病

去书店挑了几本唐诗宋词装装样子，其余的全是我爱的奇闻杂谈。出来后，正好路过一家裁缝店，一时兴起，便走了进去。

        “哟，这位夫人要买衣服还是做衣服呢？”老板见我们穿着不俗，又有下人跟随，一路笑脸迎了上来。

        “你们这儿可会做小孩的衣服？”我问道。

        “瞧您问的，这北京城还没有咱们家做不出来的，您看那边挂的，都是些贵太太们给孩子定制的新衣，上等面料，款式新颖，包您满意。”他瞧我挺着大肚子，便问道：“看夫人这状况莫不是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的？”

        我一边翻看他家的作品一边点头。

        “我一看您这模样，就知道是有福之人，这一胎准是男孩，我这就去给你拿些男婴的款式。”老板马屁拍得溜圆，看了他家的衣服，我还算满意。

        “不用了，给我做几套女婴的衣服便好，嗯。。。。。。就照着这件做吧。”我挑了最满意的那件拿给他看。

        “福晋，您要做衣服吩咐老奴便好，府里会提前操办的，再说这小主子还未出生，也不急这一时啊？”赵青恭敬地说道。

        “今日正好赶上了，我自己挑的不是更好？”我悠悠地说。

        “小姐，是男是女还说不准，人都希望生男孩，哪有每天盼着生女孩的！”秋桐见我只买女婴的衣服，便想起前段时间我闲得无聊，每天自言自语跟送子娘娘求女儿来着，于是一阵说教我。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女儿！”我扬扬头，一副你管不着的模样，绕过他们，走到另一边躲清静。等跟老板交代清楚后便自行向马车走去，行至门口，几个小孩打打闹闹跑进来，其中一小孩跟我撞个正着。小孩的额头刚好撞到我肚子，我顿时觉得有些疼痛，扶着门框弯了腰身。那小孩也被吓了一跳，捂着额头哭起来。几步之外的赵青脸吓得铁青，秋桐也一边着急地扶着我问长问短，一边骂咧着那小孩。

        我觉得肚子越来越疼，一阵一阵的，还有一个多月才到预产期，难道是要生了？我也没有经验啊，不知道这种疼法到底是不是就要生了，不过直不起腰倒是真的。

        后赶到的少妇拉着孩子连连道歉，看我们的人惊慌不已，手足失措，便主动将我扶到店里的椅子上坐下，很有经验地让我放轻松，跟着她深呼吸，赵青很快请了大夫来。检查后说并无大碍，只是因为撞击和过度惊吓而引起的一时疼痛，随即开了几幅药方子，让我好好休息。这时，在场的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赵青本想抓了那妇人与小孩，被我制止，一来孩子撞我只是意外，二来也多亏那妇人的帮助我才能缓解痛楚，说了几句话，便放她们离去。裁缝店的老板也是一场虚惊，真要在他店里出了什么事，他也脱不了干系，命赵青给他多加了些工钱，便急着离去。

        这一番折腾，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去的路上赵青面色苍白，愁眉不展。他虽是急着回去，马车却行得平稳缓慢，我知道他怕再出什么意外。

        “今天的事回去以后谁都不许提，否则我绝不轻饶。”几位下人得了我的令，脸色稍稍缓解。

        “可是福晋，您的身子。。。。。。”赵青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大夫都说没事，应该并无大碍，若真有事，后果我来担。”

        到了府上，十四已经坐在大厅等着我了。一脚刚跨进门槛，十四便一拍桌子，呵斥道：“赵青，你好大的胆子，敢擅作主张带福晋出门，若是孩子有什么闪失，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赵青吓得跪在地上：“爷恕罪，老奴已经让人向爷请示，只是福晋急着出门，老奴。。。。。。老奴。。。。。。罪该万死。”

        “从今日起，这个管家你就甭当了，跟小李子去把钱结了。”

        “爷，赵管家上有老下有小，您辞了他，这不是断了他们一家人的生计？他虽不是打小跟着您，但自建府以来，便在府上了，这几年勤勤恳恳，打理府上的大小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这么不近人情。”

        听我这么一说，十四不怒反笑道：“我不近人情，不都是跟福晋你学的吗？”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半是冷漠半是痛恨。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却隐着与以往不同的情感，让我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顽抗到底。

        我叹了口气，说：“爷要罚，还是责罚我吧，都是我一意孤行，赵管家已经做得够好了。”

        “小姐。。。。。。”秋桐瘪着嘴，都快哭出来。我握了握她的手，无声地安慰。

        “既然福晋要逞能，我便饶了他这次，来人，把福晋带回去，没我命令，不能踏出院子半步。”

        就这样我被禁了足，其实，他从头到尾并未打算真的辞退赵青，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冲我来的，不知他那日是担心我在外面出事，还是担心孩子而顺带朝我发火，但我希望是第二种。

        禁足的日子并不艰难，反正买了不少书籍，够我打磨时间。只不过自那日被撞之后，肚子常常会阵阵抽痛，痛一次我便紧张一次，随时以为自己要生娃，如此反复，折磨死我了，整日疑神疑鬼，不得好过。终于，两周后吃了个甜瓜，夜里疼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一发不可收拾，秋桐赶紧请来了有经验的嬷嬷。

        自我被禁了足，原本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办事也不周到起来，一件事常常能拖则拖。我院里的人手本就不足，这会儿三更半夜，我疼得都快虚脱了，也没见派更多的下人来搭把手，院里仅有的下人个个手忙脚乱，跑前跑后，产婆一面照看我一面急声催促他们。

        肚子越来越痛，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那便是生孩子，比生孩子更可怕的，那便是久久生不出来。我觉得自己快被折磨死了，力气一点点消退，身下却没有半点进展，周围的人脸色渐渐凝重，我心下害怕，也困倦极了，却也睡不了，一闭上眼睛，便有嬷嬷将我弄醒。第一次觉得生不如死，又或许是痛得受不了，竟抑制不了情绪痛哭起来，突然感觉身下一湿，对面的嬷嬷大喊一声：“不好，大出血了！”

        我心下一惊，是不是活不了了？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可转头一看，产婆却异常镇定，熟练地帮我止血，不停地疏导我，给我擦汗，教我方法，渐渐地我又有了信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声哭啼，为整个夜划上圆满的句号。

        天空破晓，屋子里响起一阵欢呼声，当产婆把孩子抱到我面前时，我知道人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那一刻的眼泪是喜悦的。

        刚生了小阿哥，便有人进宫报了喜，我还在睡觉时，宫里便赏了一大堆东西下来，半月之后，康熙亲自给孩子赐名为“明”，这是他的惯例，每一房嫡长孙的名字，都是他取的。我喜欢“明”这个字，日月交辉，光明磊落。

        孩子的出世，并没有让我解禁。弘明满月这天，十四终于出现在我的院落。这一个月，他并未过问一次。若不是今日要一起进宫拜见德妃，或许他依旧不打算来看孩子。我们之间的纠葛，最终还是波及到了孩子。十四并不愿亲近他，在宫里也只是逢场作戏，回来后便重又不闻不问。

        弘明的到来，让我的作息乱了套。虽说有奶娘随时照看，但夜里听到孩子的哭闹声，却也不能无动于衷，总是前去陪同安抚，睡不好觉变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我常常头晕力乏，加上正值雨季，旧伤难忍。

        这一年，注定不会太平。

        正当我为了孩子的事精力匮乏，捉襟见肘时，家里传来了噩耗，彻底击垮了我。阿玛去世了，没有缘由，也没有让我回去奔丧，人已经入了土，我才知晓。

        我生了一场大病，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不可原谅的病。这一病便是一年多，弘明被十四送进了宫，交给德妃抚养，彻底与我断了联系，而我，尽管很想很想他，却不得不接受这样残酷的安排，因为我害怕他受到伤害，来自我的伤害。

        我被看管得更加严格，院子外随时都是看守的下人，想要出院简直不可能。府里的人也从不靠近我的院子，恨不得避而远之，这是得病半年来，我清醒时坐在老槐树的枝桠上观察到的。甚至有几次我远远地向如烟挥手，她明明看到了，却依旧带着孩子绕道而走。其实我只是想同她说说话而已，毕竟这里除了秋桐，我整日也见不着什么人了。

        我开始调整自己，我不想终身被困在这小小的院落，为了弘明，也一定要出去。转眼间，又是一年，反反复复，直到又听到秋桐那没心没肺的笑声，我才确信，我是真的好了。

        这一年，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全是自己跟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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