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返魂香招魂
“景修就是这样死的？”我盯着她，一时无语。
世事无常，向来如此。
她声音有些沙哑。头略微低了低，小声颤抖着说。
“那把匕首正好刺中了他的心脏，明明应该是落在我身上的……”
“所以你就杀了你的继父？”
我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回想起自己看到的画面。
看似柔弱的姑娘在经历了巨大的刺激后，终于也被那阴邪之物有所影响，忽然疯了一样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向男人。
飞溅而出的鲜血染上她的衣襟，双手，以及那惨败如死灰的脸庞。
干净了半生的灵魂，终究是堕落了。
许晴然突然笑了笑，像是在自嘲：“如果可以，我宁愿早点杀了他，那样，景修或许就不会死。”
说完，许晴然长叹了一口气，一切说出来以后，她反而轻松了。
她也想当一个可爱柔弱的，开朗快乐的，笑起来像花一样灿烂，能给人温暖的女生。
可是每当心里那些晦暗的过去一点点冒出来的时候，她就会变得歇斯底里，她会想叫，想逃避，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或许是她的命。
许晴然突然想起那时那个少年温柔的话语来——
我会永远永远爱你，用我全部的生命。
他真的做到了。
“死神大人，你也觉得，我是坏人吗？”许晴然冷不丁开口。
杀了人，就是坏人吗？
我被问得一愣，眯着眼睛思斟了几分，随即抬起头，认真的开口。
“我没法评判，现在是你们的法治社会，有法律做主。只是身为死神，按冥界的规矩，只要杀了人做了恶事，就是罪恶的。”
“那你要怎么惩罚我？”她太过平静，仿佛已经看淡了一般。
“这个，我自有定夺。”
我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而后侧头看向门外，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说道：“回来了。”
只听见话音刚落，门外的往生铃就开始哗啦作响。一阵冷风吹过，一团黑色毛茸茸的物体就已经出现在了案台上。
是九狸。
它站在案台上舔舔手掌，冲着面前的人“喵”了一声。
“小娘娘，都办妥了。那只恶鬼已经丢给掌刑司投入狱火了，而景修已经被我渡向了往生路。”
我点了点头，慢慢探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做的不错。”
说着又侧头看了看面前低眉顺眼的人，幽幽道：“明早天亮，你的爱人就活过来了。只是他所有你与有关的记忆都已经消除了。”
许晴然先是愣了愣，而后眼底涌起一股欣喜，连连点头。
他还是这样没出息，，一听见与他有关的消息，鼻子一酸，毫无防备的就落下眼泪来。
“这样就足够了，我只想他好好活着。”
至于其他的，她根本不在乎。
我了然点了点头，脸庞在灯影里模糊不清，一双眼睛闪耀几分。
“那么既然你的要求达成了，也就到了你支付报酬的时候了。”
许晴然恬静地低着头，柔软的发贴在脸颊上，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烛火在她身上撒了一层光。
“我不会食言的。”
须臾后，她又道——“谢谢你，死神大人。”
这样一句简单至极却满含真诚的话，竟令我握着杯子的手一顿，茶水险些溅出来。
我分明，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我们之间谁也不亏钱谁。
而许晴然这一声谢，倒是让我有些恍惚了。
夜深人静时，当世界陷入一片寂静时，正是阴气大盛之时。
我掌灯打开了那枚染了血迹的白玉，抬手散去那掩人耳目的外形，那白玉立即变成一块乌黑的物体。
这东西一拿出来，屋外阴气便大增了不少，想来是附近的鬼魂闻见了气息被指引过来了。
好在九狸早已在外面布了法，这才免去屋外那些东西的打扰。
见我打开香炉，将那东西放进去，九狸终于忍不住开口。
“小娘娘忙活着一番，就是为了拿到这返魂香？”
我抬眸望了它一眼，而后继续手上的东西，幽幽开口：“这返魂香可是灵物，古书曾言其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
它还是不明白：“既然知道这香就在那小姑娘身上，为何不直接取之，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什么时候起，众人只是听到名字就要皱眉的死神也是会讲道理的人了？
“我们不能插手人世间事物的发展，这规矩难道你忘了吗？”
因为不能直接插手，所以只能走一些别的途径，才能将自己想要的拿到手了。
听到这话，九狸沉默了，倒不是他忘了规矩，而是以往跟在小娘娘身边多年，知晓她一向是最不讲规矩的，事事都要冥王大人三令五申之后，才勉勉强强不乐意的答应下来。
咱们这次见面，她却好像变了很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变了样呢？
我并未注意到九狸的走神，只一边点燃火焰，一边继续开口。
“返魂香本就是招阴聚鬼的东西，许晴然命格特殊，再佩戴此香，注定一生坎坷不幸，她不知自己身侧之人之所以大都命薄或者不幸，皆是因为此香存在，致使阴气太重，有损常人命格。”
返魂香邪念太重，一切都回不了头……
“可这事不怪她，她只是常人，可我不信，那人闻不到。”
身为一方冥王，他就算闻不到这返魂香，也该察觉因返魂香而引起的鬼气动荡，谈那么一个在乎这世间安稳的人，一定会因此有所动作。
听到这话，九狸再迟钝，也终于反应过来，它看着那正对香炉一阵摆弄的人，眸子里闪过异样。
“小娘娘是想用返魂香，召唤回冥王大人？”
我眉眼未动：“若是他还在世上，若是他还有点良心，就该回来见我，若他没有出现，那么至少可以确定，当年的事情，是有人造了假。
语调微凉：“那我就算是将这天地翻转，也要查出当年我不在冥界的那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究竟是谁不知死活的企图瞒天过海。”
语毕，我语气冷冷，手上已将那返魂香点燃，炉中开始飘散出缕缕青烟，浓郁的香气开始散漫，四散开来。
九狸听见最后一句话，不自觉避开了视线，神色间多了几分欲言又止，又只剩下缄默。
看着那飘散出的缭绕雾气，我不禁有些晃神，思绪一下随之飘远。
其实这方法，还是他当初教我的……
那时他总是会教我许多东西，一日好不容易不教功法了，便拉着我一起看书，偶然在书间看到与这返魂香相关的内容，便一手揽过我在怀里，同我细细念叨着。
“返魂香，香闻达十方无极世界，灵通三界，是通真达灵的信物。所谓，三柱返魂香，飘渺通十殿，以后小玄儿若是找不到我，不妨试试这个方法。”
“只要我还在人世，只要闻见了你点的香，定会回来见你。”
男人清润低哑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不过一个恍惚间，我就总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了当初的日子。
以往的日子，有他在，总是快活的……
大抵是往事太过美好，才总叫人念念不忘，难以忘怀
长生烛点这返魂香，往生金铃在夜风的吹拂下叮铃作响。可直到炉内香料燃烧殆尽，我仍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人。
须臾后，最后一缕青烟也就此消散在空中，我的最后一点希望与耐心也一并消失。
他终究是没有出现……
周围的温度开始以明显感知的速度飞快下降，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凉凉开口。
“若是不怕自己下场太惨的，尽管继续呆着，正好给我练练手。”
此话自虚空传出，外面的动静立马静了一瞬，而下一秒，那些原本还一排排在屋外的鬼魂，纷纷吓得四处逃窜开来。
死神还是那个死神，骨子里仍旧还是当初的任性模样，不过是如今要替那人呢守着世间安稳，是以才学着守起了规矩。
最后是九狸瞧不下去了，才终于忍不住出声。
“古书记载，返魂香只能召回魂魄完整的人或鬼，若是冥王大人到这时还没出现，说不定他的神魂已经……”
他总想让人放弃寻找的念头，放弃执念。
我呵斥了一声：“他那么强大，这世上有几人能伤得了他？”
尽管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我还是不肯相信那样的结果，他可是冥界修成神体的第一人，他可是那么强大的人……
“冥王大人若是有心抵抗，世间自然没有几人能伤他，可若是他心甘情愿呢？”
九狸说着抬眸望过来，一双异瞳里闪烁着光芒：“更何况，小娘娘当初初学功法时，不就伤过大人吗？”
看起来有些古色古香的宅子前有风拂过，伴随着风动隐隐还有些铃铛声传来，宅子外表看来简朴，无甚特别之处，而其后院却开满了鲜艳的花，一朵朵在斑驳的烟光照射下显得无比灿烂。
而在花团锦簇的一旁，一只通体黝黑的猫正慵懒地趴着晒太阳，而猫的旁边，还有一个姑娘正半躺在一把藤椅上，手中翻着一个簿子，目光从那一排排的名字上掠过，沉静而又深邃。
还有多久，才能找到他。
“小娘娘，你为何只抽走了许晴然的感情和记忆，还把她放在当铺？”九狸瞧了瞧在铺子里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开口发问。
“怎么？你难道不觉得当铺需要个打下手的人吗？”我懒洋洋地开口。
九狸忍不住嘀咕：“我只是觉得这个惩罚……不合规矩。”
瞧了瞧我的眼色而后道：“不不不，小娘娘的规矩怎么会不合适呢。只是掌刑司主觉得她杀了人，理应受更重的罚。”
我眯了眯眼：“哦？那他是觉得我这做法，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够公正？”
九狸喵呜一声，彻底不敢回答了。
“许晴然是有罪，可怎么罚，是我说了算，在那个人没回来之前，冥界是谁做主，你们都没忘吧？”
九狸瞬间焉了下去：“九狸，不敢忘记。”
何止是不敢忘记，想来就算是冥王大人还在，以他那宠溺自己家姑娘的性子，这冥界也只怕还是小娘娘说了算。
“那自然最好，对了，掌刑司现任主使叫什么？”
“宋楚之”
听到这个名字，我嘴角扬起一抹笑，扬了扬手里的书，意味不明道：“有意思。”
九狸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结果我实在不想听，转头冷冷一蹬，它立刻就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罢了罢了，南风温凉，有的故事结束了，有的故事却才刚刚开始。
罪与罚，是与非，善与恶，每个人心中，想来自有定夺。
我往后躺倒在藤椅上，头顶上方笼罩下一片阴影树影。
抬眸望去，只看到那棵原本半大的树木不知何时已长成了郁郁葱葱的模样，绿叶之间甚至还挂上了一簇簇盛开的小花，枝繁叶茂。
一切都是蓬勃有富有希望的姿态。
若是抛却一切身份和责任静心地去看待这个世界，好像也就能理解为何那个人总是将守护两界稳固视为己任了。
彼此就那样沉默了好一会儿，九狸眸光微动，忽然开了口：“小娘娘为何忽然便想着将我从巫族接回来了？”
九狸的话让我沉默了片刻，我想起当年自己为接任死神一职，选规矩前往人间历练，故才离开了冥界。
而那时正是巫族动荡期，九狸也是以冥王家臣的身份，以协助平定动荡的名义派到了巫族。
那时心思浅，并未觉得一件件事情有什么不对，如今一个人久了，反倒沉思起来，有的事觉得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时他分明是在一个接一个送走身边的人，想来他是早就盘算好了吧，铁了心让人无从知晓他的去向。
良久我才幽幽开口：“以往你便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着你，我总能想起他，总想着，若是你我都还在这里，他独自一人又能去哪里呢？”
“如此想着，便总觉得他迟早会回来，回到我们身边，像当年一样……”
听到这近乎飘渺的话，九狸却好一会儿都陷入了失语中。
所以入世是为了他，找它回来是为了他，拿返魂香是为了他。
九狸心中泛起一阵戚戚然，可她又是否知晓，她最后的宿命也是他啊。
“小娘娘可是，想冥王大人了？”
闻言，我沉默片刻，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人温润如玉的面容，而后突然笑了笑。
记忆里，他笑起来总是浅浅的，唇角微微勾起，眼里好像有星辰万丈。明亮的，无边无际的，都是那仁慈的神泽。
“或许是吧，以往他总说我没良心，现下想想这话，倒也没错。毕竟，我的心都在他身上，他没了，我的心也便没了……”
人若是没有心便会死，而我不会。
但我没了他，迟早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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