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咸宁郡主讽道：“怎么我们才来堂姐就要走，是裴郎不招人待见，还是堂姐看咸宁不顺眼。”
薄如烟未答咸宁郡主的话，同为天家姓，她不欲与咸宁郡主过多计较。
咸宁郡主大名薄晗，出身友亲王府，她的父亲乃是先帝亲手足，亦是朝廷前肱骨之臣，因身子有疾退出朝堂。
但凭友亲王的威望，朝中无人敢对他不敬，咸宁郡主有父亲撑腰，自是无比嚣张。
胭醉却忍不得，怒然回怼：“郡主既知殿下看你不顺眼，为何还要往殿下跟前凑？只见过讨赏的，没见过讨嫌的，郡主何不与裴小侯爷团成团，躲远些呢？”
咸宁郡主气恼：“你……”
裴琅倒是和煦，扯住了薄如烟的袖子，温声与她说：“殿下，等我一下。”
他的声音朗润清浅，宛似泠泠流泉般悦耳动听。
薄如烟回头一看，就见裴琅稳步走到刘子安跟前，凛然开口：“子安，你我今日割袍断义，莫再往来。”
他从袖间掏出匕首，割下一块袍角，扔到刘子安的跟前。
刘子安欲哭无泪：“玉琢，我不知道这是长公主殿下啊！”
玉琢是裴琅的表字，意有琢之磨之玉汝于成的意思。
裴琅眉眼疏离，不徐不疾道：“裴家门风肃正，不欺良民，不谄主上，自裴家立府以来，府中男儿娶妻唯清白贤德论之，不视门第，少有联姻，如何长公主殿下抛开身份，便容得你羞辱？别再唤我玉琢，你我已经不是好友了。”
刘子安连忙跪地认错：“长公主殿下，我错了！裴小侯爷，我错了！”
胭醉听言嗤笑：“裴小侯爷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若非历经前世之事，知晓裴琅是何面目，端看裴琅这般大义凛然，恐怕真要被他给蒙骗了。
不视门第？
少有联姻？
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刘子安固然可恶，但京都捧高踩低之人不在少数，见得多了也就不觉稀奇，可似裴琅这般的伪君子，极其少见。
裴琅目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似是不解胭醉何来的敌意，但他并未责怪，只浅声道：“侯府向来如此，许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望胭醉姑娘明示。”
胭醉还欲再言，薄如烟打断：“本宫身为长公主，辅佐陛下治理江山，听过的逆言多如牛毛，未曾想过与刘子安计较，裴小侯爷一番心意，本宫心领了。”
裴琅道：“殿下大义！”
只是想了想，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又说：“殿下，逆言未必尽是忠心，似刘子安这般行径，您可以追究，不必委屈自己。”
咸宁郡主一旁越听越恼火，冷冷讥诮：“堂姐没觉得委屈，裴小侯爷倒先是替堂姐委屈上了，真是好一番情真意切！”
情真意切？！
呵。
薄如烟藏着讥诮，冷淡开口：“本宫与裴小侯爷不过几面之缘，何来情意？咸宁，你再胡言乱语污我清誉，我绝不饶你。”
咸宁郡主“哦”了一声，挑起眼尾，态度十分不屑：“你待如何？”
她本就心中有气，她收买了裴琅身边的人，好不容易知晓了裴琅的踪迹，专程来芙蓉醉偶遇他，不想裴琅竟将她叫到一旁，跟她说自己心有所属，那人是长公主殿下！
好一个长公主殿下！
试问她哪里不如薄如烟，为何自己早早看上的人也对薄如烟魂牵梦萦！
从小，薄如烟这三个字就是她的噩梦，同为皇室之女，她因身份不如薄如烟高贵，处处矮薄如烟一头，又因琴棋书画没薄如烟精通，被自己的父亲天天说教。
人人都说薄如烟好，貌美聪慧，宽容大度，可她好在哪里？
不过是会投胎，进了先帝最宠爱的贵妃肚子生下来，然后就被先帝亲自教导，若是她也能站在薄如烟那个位置，受尽万般宠爱，她未必会比薄如烟差。
薄如烟怜悯的望了咸宁郡主一眼：“我会告诉友亲皇叔。”
咸宁郡主气愤：“你……”
薄如烟是真的怜悯她，她因未能得裴琅青眼而意难平，焉知被裴琅看上才是真正的不幸。
好在，她已经脱离苦海，对裴琅再无情意。
细想想，她和裴琅从相识到结为夫妻，个中光阴，裴琅的桃花就没断过，时时有女子对他表以真心。
裴琅虽未应过，但那些女子却给她惹了不少麻烦，婚后也时不时给她添堵。
嫁给裴琅的女子是辛苦的，哪怕裴琅不变心。
薄如烟不想再多看裴琅一眼，说了一声：“胭醉，回宫。”
裴琅莫名心慌，急忙对薄如烟道：“殿下，容玉琢送您。”
胭醉伸手一拦，不许他接近分毫：“裴小侯爷，皇宫路远，不便相送，请您止步。”
裴琅无不失落，目送薄如烟悠然远去，久久无法回神，怅然至极。
他所恋慕之人今天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走了也不曾回眸一顾，令他好似品了一颗极酸的梅子……
但他想起薄如烟往日柔情蜜意的模样，又忍不住给她找了一个借口。
她应当只是情绪不佳，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应当是。
咸宁郡主见他好似丢了魂儿，不免有些快意的嘲笑，狠狠往他心间插刀：“你心系堂姐，堂姐却瞧不上你，裴郎啊裴郎，我看你这辈子都无法得到堂姐的心了。”
裴琅竟未恼，只极其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即便如此，裴琅也不会心系郡主。”
……
回到车厢内，胭醉仍不解气，早知宫内有讨厌鬼，宫外也有讨厌鬼，她们逛完谢王府就该回宫去。
起码，顾及薄凤身份，她们再怎么不愿，都能装着吃两口。
对着裴琅，那可真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她又想起那大放厥词的刘子安，本来应该被薄如烟狠狠教训一番的，而今却是——
“便宜他了！”
薄如烟方拈起糕点，便听得这么一句。
薄如烟浅浅一笑，转手将糕点喂给胭醉，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岂会让他们称心如意？我虽饶过了刘子安，但裴琅与刘子安割袍断义，刘子安回去怕是不能将此事轻易揭过。”
“他若大气些，裴琅许是放过了，但他所说的关于定国侯府的话，明日就会有大臣上奏，给定国侯府安一个不臣的罪名；他若小气些，在京中散播裴琅的闲话，裴琅名声受损，未来为官途中还多了一个小人。”
“如此看，杀鸡焉用宰牛刀，我何不乐得与你一起看戏？”
霎时，胭醉眼睛一亮，果断不再生气。
“殿下冰雪聪明。”
而薄如烟唇角弧度轻扬，美眸微眯，流露出一丝深意。
回到宫中，将近未时。
烧鹅没吃上，碧摇却领着膳房的宫女端上了美味佳肴，有蒸熊掌、卤子鹅、什锦苏盘、绘鸡丝……其中荤菜四道，素菜四道，点心两碟，另有甜汤和开胃的果干果脯。
胭醉替薄如烟褪去外衫，喂了薄如烟一颗腌渍的冷酸梅，替她祛了祛宫外奔波招惹上的炎气。
薄如烟顿觉灵台清明不少，人也爽利了许多，她拍了拍身侧的圆凳，招胭醉一同入坐，一块用膳。
碧摇一边给薄如烟布菜，一边说：“陛下今日下了早朝就来了，直至一刻钟前才走呢。”
薄如烟挑眉：“陛下可有说什么？”
“不曾。”
“哦？”
看来自己遣人送去的礼物很合薄凤的心意。
如此，薄如烟放下心来，慢条斯理用完午膳，便去午睡。
醒时，赵尚书府的正经夫人携赵三小姐来了，说是谢恩。
碧摇给薄如烟轻摇羽扇，嗤然含笑：“赵夫人恐是怕殿下在陛下面前进言，将赵音音的名字划了去。”
那赵音音正是赵尚书府的三小姐，因对柳家小姐出言不逊，被薄如烟一番教训。
且不说她品性如何，看她那脑袋就是个蠢的，薄如烟不让她入宫，反倒是救了她。
胭醉细声问：“殿下，要见么？”
“见罢，尚书府离皇宫好几条街的距离，没必要再予她们颜色看。”
赵音音也尝到了应得的教训。
言讫，薄如烟回内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鹅黄的裙裳披着翠绿的轻帛，鸦色的秀发挽着漂亮的发髻，几支步摇随意簪在发髻上，便透露出无限婉约。
只是那周身的威严，亦然不敢令人直视。
赵夫人带着赵三小姐进殿时，薄如烟于上首悠悠喝茶，那杯壁青花的纹络将她的指尖衬得葱白，她拈了优雅的花指，淡淡拨了拨茶盖，吹去浮动的雾气，方才教她们免礼。
赵夫人持着大方得体的态度道：“小女音音从小娇生惯养，嚣张跋扈，幸得殿下教导，今才改了脾气。为表对殿下的感激之情，妾身特意备薄礼一份，望殿下宽仁，不再与小女计较。”
薄如烟啜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不徐不疾笑道：“难为赵夫人特意进宫一趟，本宫既命胭醉回来，自是不再计较。只是，赵三小姐心直口快，容易落人口舌，还望夫人回去多加管教。”
赵夫人连连称是，千恩万谢，又说了好些吹捧的话，才小心翼翼切入正题：“殿下，音音对陛下一片爱慕之心，是许多年前有幸见过陛下一面就有了的，其实妾身本不欲让她进宫，实在是音音苦苦哀求……”
赵音音顿时起身伏地，毅然叩首：“恳请殿下成全。”
薄如烟指尖一停，接着覆上茶盖，放下茶盏，目光垂落至赵音音身上：“本宫无意阻挠你进宫，只是能否入选，端看陛下的心意，本宫也左右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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