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伊明对甄婉说：“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不过我此番行踪已被暴露，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来宣蓬县了。你自己要保重。”
伊明停顿了一下做思考状，好像在挣扎着自己该不该说下面的话，最后终于下定决定说了出来：“我认识一个故人，叫做墨仟。”
“他怎么样？”原来伊明一直所说的故人就是墨仟，终于听到了墨仟的消息，甄婉十分激动。
“他说，紫玉的事，本不应让你忧心。希望你相信他只爱你一个人。”
“我早就不在意紫玉的事情了。他现在过得怎么样？”甄婉相信既然墨仟说了只爱自己，那一切便都不是问题了。
“他有任务在身，如果任务能顺利完成，他想要回来娶你，不知你是否愿意等他？”
这一刻，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甄婉的心头翻滚：“为什么？”
一种叛逆的情绪油然而生：“为什么他不亲口对我说，而要你转告？为什么我等了他这么久，他还要我等？娶我？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了啊？”
放佛胃中有一股打翻了五味瓶的滋味，甄婉控制不住哭了起来，她心中满是失望，她以为能见到的是墨仟，可是墨仟能和伊明这个故人通信，却从未问候过自己。
甄婉不想在伊明面前失态，推门出去。等回来是伊明已经不在了，小二说他已经退了房。
“对男人说，天下才是最重要的吧。”甄婉对自己说。世人多说红颜祸水，而男人又何尝不是女人生命中的劫呢？
甄婉毅然回到方丈山，向弘益讨教法术，一改之前慵懒散漫之态，勤加修炼，并虚心向方丈山的研习医学的老者讨教，书看累了练剑，剑练累了倒头就睡，不让自己有时间想到墨仟。可是依旧每每在半夜惊醒，对月抽泣。
甄婉的心思弘益都知道，他看了这么多世的甄婉，知道她是个烈性的女子，有男儿的正气凛然，侠肝义胆，可是又有着女儿的柔情刻骨，多忧多愁，心有千千结，希望得到爱的人的安抚。每一世都是这样，在理性与感性的挣扎中选择无怨无悔，义无反顾。这一世，终究开头是好的，他本希望她终于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可是……那每晚的哭声，却是被遗弃的悲凉。
数月，甄婉拼命地练法术，更加消瘦。
弘益知道宁殷以前的事情，所以从没指望宁殷会爱上甄婉，可是他思来想去，只有宁殷的身份适合带甄婉去散散心，也许甄婉会看开一些，便传书请来了宁殷。
然而，关了心的甄婉连对友情都关了门，她敷衍地回答着宁殷的关切，希望他给自己宁静。宁殷临走时，甄婉忽然想起了什么：“宁殷，我想要你帮我！”
“什么事？”
“我最近翻看方丈山藏书阁中的书，提到有一个藏于混沌中的宝物，可以改变过去，可以召唤远在千里之外，或是千年之前的人物，可是真的？”
“我也只是听说过有此物，但是此物非常危险，若运用不当会影响到一切事物的次序，所以才会放在那混沌之中，那是个没有人去过的地方。”
“如何去到混沌之中？”
“打开混沌之门，需要集齐金木水火土五门法器，分别藏于极西极东极北极南，以及中原龙蛇混杂之地。取得这五门法器已是极难，打开混沌之门也需要契机。难道你打算要去吗？”
甄婉笑了：“你们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就让我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吧。”
宁殷虽担心甄婉，但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资格或身份来留甄婉，便拿出一只笛子递给甄婉，道：“遇到迷惑之声，以此音抗之。”
甄婉收下笛子并向宁殷道谢：“我嫁入宁府，得你如此宽容以待，此番前往，生死未卜。而你们随时可能与魔族大战，生死攸关。望瀛洲与方丈山真能因我俩的联姻而齐心协力。弘益心不在修炼，法力并不高，到时恐怕反倒需要你的庇护。你们若得平安，我也就放心了。我孑然一身，无以为报，今日且随你回瀛洲完成你父亲的期望吧。”
“什么？”宁殷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
甄婉向弘益告别，弘益送给了她一个人参果，说危急时刻可延续性命，并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给的玉佩。甄婉问：“为什么你能感应到这个玉佩？”弘益笑了，放佛陷入美好的回忆中：“这是我与她的定情信物。”
很快，弘益的表情又严峻了起来：“你确定你所选择要做的事？”甄婉用力点了点头：“是的。也许等我回来时，我又会有初见你时的笑颜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好久没见到你如当年那般笑得那么开心了。”弘益想到了河边初见时的那个甄婉，还未被情所困扰的甄婉，世界中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美好的。生命行至一个阶段，也许每个人都要选择一条自我救赎的道路吧。
宁殷为了不打扰甄婉与弘益说话，一直在门外等候。
甄婉与宁殷回到瀛洲，做那件当年宁殷的父亲煞费心机要宁殷做的事情：极阳之身对心窍缺失的弥补。
到瀛州时天色已黑，点亮蜡烛，两人却都坐在黑暗中。
宁殷说："其实你不必如此。"
"没什么，我只是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包容。我可以想象我不在瀛州时，你所面对的来自父亲和瀛州长老们的压力。"甄婉的语调十分平稳，也透露出下定了决心。
这夜，过得十分漫长。宁殷生怕甄婉会反感，不敢用手触摸她那这些年日渐消瘦的身子。感官上的强烈刺激更加让宁殷迷惑了，他是该感谢甄婉的牺牲吗，还是他本来就是渴望她的，初见时她的直率和善良，如今她的柔弱与坚强，本可以轻松地生活，可是她却选择了要去走一条艰险的路。
事后，宁殷有心安抚甄婉，却只见她背过身子，似乎有小声的哭泣。便起身在院中枯坐了一夜。
甄婉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哭着哭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甄婉没有向宁殷告别，径自踏上了打开混沌之门的道路。
金器在极西之地，相传那里擅长夺人心智之术。以前去到那里的人有的疯了，有的自杀了，有的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宁愿留在那里长期做奴仆。
清心寡欲的人倒是可以在那里来去自由，可清心寡欲的人无所求，自然也不会带出那金器，更不会宣扬自己在那里的经历。
所以对大多数人来说，极西是地是个让人好奇的地方，却又不敢轻易地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探，毕竟大多数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欲望。有些小的欲望也许不会妨碍人的日常生活，但是谁知道那些小的欲望被放大后会发生什么呢。
在方丈山的那段日子，甄婉的法术进步了不少，所以到达极西之地对甄婉来说不是困难的事情。
初到时，甄婉但觉得极西之地冷冷清清，安安静静，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飞禽走兽。这样的地方能勾起人的什么欲望呢？没有指示和路标，甄婉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甄婉感到脚下一个踩空，头一阵眩晕，似乎掉进了虚无。
甄婉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变成了年少时女扮男装的模样，走在闹市中央。而这闹市却并不是她的家乡良考镇，这里的村民似乎都戴着面具，消无声息的脚步，笑是皮笑肉不笑的，哭是流泪不伤心的，若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定以为是遇到了鬼魅。
一个商铺里，老板一副利欲熏心的嘴脸，算计着小二们的工钱，稍有差错，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又扣了工人们一天的工钱。
一个小摊贩前一群人围观，可摊贩精彩的表演只是一个幌子，赚钱的是他的同伴，一个尖嘴猴腮的人，瘦弱的身躯轻松地在人群中穿梭，钱包、银子顺手得来。
妓院门口，一个年轻的姑娘卖身葬母，泪水涟涟。她以为这是她人生中最悲哀而又无法选择的事情了。
一个富家公子拿着一串珍珠，挑逗着他家仆人的女儿。小女孩儿被吓得连连后退。
这当中的任何一个场景都足以让甄婉义愤填膺。这是甄婉生命中的第一个欲望，当英雄的欲望，扫平世间一切不平事的欲望。
甄婉上前讥讽了利欲熏心的老板，让小二们联合起来对抗老板的克扣；揪出了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偷，当众揭穿了小摊贩的谎言；扶起卖身的姑娘，承诺她跟着自己不会没饭吃；打了富家公子一耳光，安慰被吓坏的小女孩儿……
可是甄婉忘了，这不是良考镇，她没有甄府的撑腰，没有人会买她的帐。
顿时，空中乌云聚集，雷电大作。甄婉被人群一层层地围在中间，一声声唾骂将她淹没。
“你以为你是谁？竟然在这里多管闲事？”
“你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强者为尊！”
开始有人上前踢打甄婉。甄婉想要用法力对抗，可是在幻境中是什么法力也使不出来的。幸好还有些学武的基本功，可是敌人太多，甄婉顾及不过来，只能勉力对抗着那些接近她的人。
甄婉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这时从空中传来洪亮的声音：“匹夫之勇！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帮助那些弱小的人吗？”
“你是谁？”甄婉一边勉强地应付着那些放佛已变成傀儡的人群，一边仰头大喊。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要你看看，你以为你做了好事，可实际上的结果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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