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婆娑
水。
渡船之下，是一条很大很长的江河。
大到放眼望去，像海。
陆承紧闭着一口真气，封住自己身上的穴窍，口中不断催化药力。
渡船之上，众人纷纷施展术法，将破损的洞口堵住，而后向下看去。
夜沉如水，除了无尽的风声，便只有一条无声无息的大江，连接天际，在黑夜中蔓延至远方。
高湛的脸色阴沉，忿恨地拍打船舷，长剑直插入甲板。
他必死，他必死，他必死！
他的心底仿佛有着一道声音站在不断地发出怒吼。
那少年落船之前的笑容依然历历在目，宛若一道刺目的光芒，刺破了他的内心。
“婆娑江。”
乌宏远看着船下的长江，似乎是安慰自己，说道：“放心吧，应该是死了，中了一剑后再落入婆娑江中，必死无疑！”
婆娑江绵延百万里，支流无数，横跨大陆东西，直入东海。
而船下的这条江道，还是婆娑江的干流，换位思考，若是他身负重伤掉入江中，他不觉得他还能活着。
听得乌宏远此言，众人心中都松下了一口气。
妖冶女子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妖孽，原来也禁不住几下打。”
她指的是在刚才的围攻之下，陆承完全撑不到一两分钟，心中又觉得有些可笑。
乌宏远看了一眼这胸大无脑的女人，默默站远了些。
这不是傻逼，那怎么样才是傻逼？
四个灵海境打人家一个炼体九重还能打出优越感来？
这时，有人出声道：“那楚家的娃娃呢？”
众人脸色一紧，下意识地开始搜寻那个小小的身影。
在场的几个人，甭管什么姓氏，什么家族，加起来也惹不起一个楚家！
至死搜寻一番后，几人的脸色愈发不对劲起来。
就在这时，乌宏远眼中精光闪烁，对着众人说道：“什么楚家人，我自上船起，就没见过什么楚家的人上船。”
高湛脸色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附和道：“没错，我也没见过什么楚家人。”
“那就以道心立誓吧。”几人围在一起，祭出眉心一点鲜血。
除了他们以外，那唯一的知情者，好像已经死在了婆娑江里。
“噗通！”
“噗通！”
前后两声入水声。
先是一阵噬心裂肺的疼痛，而后就是刺骨的寒冷。
秋末冬初的江水，比外面的气温还要凉些。
肺腑间的疼痛被搅得无限放大，痛得他猛地灌入几口江水，一口气差点没有缓上来。
特别是他那腹间的伤口，穴窍大开，血液融于江水中。
只不过他强忍着疼痛，双手扑腾着，在水中撕开了眼皮。
一盏红绿两色的灯笼就漂在他的上方，散发出莹莹光芒，包裹着一个小小的身子。
陆承朝着方向努力地划去，伤口阵痛，简直就要硬生生地把他疼晕。
一下一下一下。
好像近了些。
一下一下一下。
他摆动手臂的速度越来越慢，眼前也越来越黑。
水温好像变得越来越温暖，小腹上的伤口逐渐失去了知觉。
迷蒙之中，似乎有着一道声音在他的心底怒吼，可是听不清楚了。
陆承嘴角带笑，发丝悬在水中，不断飞舞。
婆娑江的江水不断拂过他的身子，陆承睁眼，看到了那扇熟悉的门。
殿门缓缓推开，好像是在迎接他的到来。
自己是要死了？
还是已经死了？
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壳，这才发现自己的袖中满是水渍，溅洒到四处。
转动着脑袋往四周看看，今天的阎罗殿，好像格外的冷清。
里里外外，只有他一个人在。
门终于完全打开，他放眼看去。
殿中的烛火不再是绿幽幽的颜色，举着笏板的小厮也不见了。
只有坐在桌上的黑脸判官，正举着一本册子，看到陆承的时候，脸色猛然一变。
陆承能在那铜铃大的眼睛里看到几个字。
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承抬脚，朝着殿中踩去。
黑脸判官紧皱着眉头，两侧的胡髯狠狠抖动，张嘴道：“滚！”
声音如同天雷滚滚在空中炸响，天音滚落，将陆承砸得发懵。
“嗬！”
少年睁眼，入眼还是一片黑暗。
“咳咳！”
新鲜的空气如同一把利剑刺入他的胸腔，短促的呼吸之后，陆承差点把自己的嗓子眼给咳出来。
“呕！”
哗啦啦的水声从他的口中吐出，小腹上的疼痛几乎使他快要昏厥过去。
痛就好，痛就好。
痛就是还活着。
黑脸判官的模样依然历历在目，在那一声“滚”之后，他的灵魂才得以重新归窍。
痛完之后，就是无边的冷意。
陆承颤抖着身体，开始在四周摸索起来。
黑暗中，手指触摸到身下的泥土，湿滑又坚硬。
凑到鼻尖细闻，和以往的泥土清香不同，更像是淤泥？
自己是被人救了，还是在水底？
陆承抬头看去，又用手继续摸索着。
太黑了，这种黑，就像是被吞噬了所有光亮，什么都看不清楚。
“啪嗒”
一道声音从他的脚边传来，他趴在地上快速摸索，抓到了一根木柄。
一束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是一盏红彤彤的灯笼。
陆承举着灯笼，开始四处寻找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终于在身旁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了楚念。
探了探楚念的鼻息，陆承松了一口气。
不仅活着，而且在察觉到陆承后，在睡梦中也要扒拉着他。
取出一株疗伤的灵草，陆承放入嘴里咀嚼。
等到能够凝聚出一股血气后，陆承封闭住窍穴，将楚念抱起，扶着墙壁，佝偻着身子缓缓向前。
既然有空气，那便有生机。
灯笼的光亮微弱，只能照到直径一米的距离。
陆承举着灯笼，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
太久了，久得他两腿发酸发麻，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走入了某个迷宫之内，又或者是幻境。
怀中的楚念终于睡醒，贴住他的怀抱，猛吸了两口，吸走了两百点亲密度。
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呀？”
陆承没好气地回道：“不知道。”
“哦。”他从陆承的怀里跳下来，接过了灯笼。
灯笼在楚念的手里大放光芒，陆承这才看清楚这条甬道的全貌。
像是就像是一条隧道。
墙壁上有着一层一层的沟壑凸起，就像是蛇过道收腹挤压而成。
楚念手里掏出一把符箓，嘴里叽里呱啦地开始念咒语。
点燃一块青色符箓，纸灰飘扬在空中，小脸一瘪，很明显没有奏效。
而后就是不同颜色不同符号的符箓在他的手中抛出，将所有的符箓都用完后，小脸蛋上明显有着无尽的沮丧。
“小红小绿！”灯笼变成了绿色，却没能看到那只熟悉的魅妖。
“小青小紫二狗！”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苦恼地挠了挠头，楚念伸出了手：“要牵牵。”
陆承将他的手牵起，两个人在灯笼的光芒下，一点一点往前走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陆承凝神细听，而后忍不住加快脚步，“有水声！”
潺潺的水声就在前方的不远处，变化就意味着新的生机。
甬道之间，缓缓穿过一条小溪般的水流。
陆承站在水边，观察着水的流向，又掬了一把水放在手中。
鼻尖微微耸动的一瞬间，陆承的脸色有些奇怪。
是香的。
楚念嘴里也惊呼一声：“好香的水喔，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陆承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板栗。
踩入只有丈余宽的溪水中，陆承牵着楚念，一步一步地向上走。
清香阵阵，水温逐渐上升。
溪道逐渐拓宽，越往上走，除了水声之外，隐隐还能听到其他的声音。
像是女子轻声低吟，唱着一首小曲。
陆承捏了把汗，莫不是什么水鬼索命的桥段吧。
溪水很浅，哪怕以楚念的小个子，都不足以没过他的膝盖。
复行百余步，豁然开朗。
是一面墙。
溪水的尽头，是一道巨大无比的墙。
不断有水渍在墙上渗出，汇聚成一道溪流，然后散到四处。
那如同蛇行的甬道也不止一处，在这面墙前，至少有着上百条甬道存在。
陆承看着那墙上的壁画，若有所思。
楚念也看着画，歪着头道：“婆娑江。”
“什么江？”
楚念的手指着墙上的壁画，重复道：“婆娑江。”
如同系带般的江水衔接大陆的两端，蜿蜒曲折，绵延不绝。
“嘎吱嘎吱”
正当两人观察着壁画的时候，上方的甬道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陆承的脸色大变，紧盯着上方一道黑漆漆的洞口，心口突突直跳。
有水迹从那个洞口中流出，带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如同是在陈年的淤泥浸泡了许久。
香臭交加，更让人觉得作呕。
碎石掉落在陆承的脚边，甬道中好像突然打上了两盏红色的大灯，三角眼，还有一阵“嘶嘶”声，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从头上袭来，让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跑！”
陆承一把抓起身边的楚念夹在腋下，这才发现小家伙已经吓得小脸惨白。
“好大好大一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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