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妖
不知不觉间，已临近深夜，天上的几颗星星勉强在朦朦胧胧的雾气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楚歌来到华光酒店时，一楼大厅里的前台服务生像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也没有出声阻拦，只任由他跑进了酒店的电梯里，去了四楼的那间套房。
来到紧闭的房门前时，楚歌不由自主的犹豫了起来，抱着那两瓶酒在原地思索着待会儿要说的话，可是还没想好，眼前的房门“咔”的一声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江风穿着一身睡袍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楚歌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时间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到江风语气十分平淡的说了句：“你果然不听话，让你不要来找我你还是来了。”
楚歌眨眨眼睛，一时装傻充愣：“是吗？你不让我来找你吗？那这怪不得我，你得怪给我打电话那人吐字不清，所以我没听见。”
说话间，他已经侧转了身子，慢慢从江风的旁边挤进了屋里。
江风见状，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嘴角禁不住的上扬，露出了一丝轻嘲的笑。
这里因为死过人的缘故，里面的用品摆件都换成了新的，但是楚歌环视着眼前的一切，还是没话找话的说道：“你住这里不害怕吗？要不还是回我的公寓去吧。”
江风刻意板着脸，闻声也不理会楚歌，只径直走去床上睡觉。
楚歌皱了一下眉，赶紧上前拦在了他的面前，满脸堆笑的将手里的酒举起来给他看：“时间还早，咱俩喝杯酒吧。”
说着，不等江风纠结，已经自顾自地抓住他的胳膊去拿酒杯，中途一刻都不松手，生怕对方跑了似的。
他拖拽着江风来沙发上坐下，给他面前的两个杯子里倒满了酒后，格外乖觉的拿起其中一杯递送到江风的手里。
江风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才不情愿的接了过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不冷不热的说道：“瞧你这样子，该不会是想用酒来讨好我吧？”
心里的小心思被戳破，楚歌脸上的神情顿时僵了一下，他咧开嘴一笑，明知故问道：“讨好你？我为什么要讨好你？我就只是想陪你喝几杯酒而已。”
江风见他这个时候还要碍着面子拒不承认，立时勾唇轻笑一声，顺着他的话淡淡说道：“好啊，那就喝几杯吧。”
说完，把酒杯举到唇边，扬起头一饮而尽后，又抬眸去看楚歌。
后者也够爽快，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后，学着他的样子将满满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接着求夸奖似的倒过杯子来让江风看。
“嗯，不错，酒量见长。”江风挑了挑眉，很是自然的又给自己和楚歌各倒了一杯。
两人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相互也不提之前彼此间的不愉快。
因为晚上没有吃饭，再加上酒的度数不低，当喝到第五杯的时候，楚歌渐渐有了醉态。
他放下喝空了的酒杯，眯了眯眼睛，整个人放松的倚靠在沙发背上，转头朝着江风一看，突然就伸出手去抓住了江风握酒杯的那只手。
“你等会儿……”他已经有些吐字不清，皱了眉，像是不太高兴，“我这还没倒满呢，你自己喝什么喝？”
说着，努力直起脊背，往前倾身去拿那瓶酒。
江风见状，淡淡看了他一眼后，勾了唇去夺他手里的酒瓶。
“行了，别喝了。”
“为什么不喝了？！”楚歌忽然抬高了音量，吓得江风微微一愣。
“你醉了……”
“我没有！我清醒的很……”楚歌声音里透着不悦，倔强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后，瞬间晃悠了两下。
江风赶紧起身扶住他，却被楚歌一把推开。
“你扶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摔着……我现在好的很，我能滚能爬还能飞，你想看哪一个？”
听到这些话，江风静静地看着楚歌，突然哑然失笑。
楚歌顿时把眉头皱的紧紧的，指着江风问：“你居然不信我！那我就给你飞一个！”
说着，他张开手臂，一转身就飞奔向了阳台，嘴里大喊着：“啊！天空！我来了！”
江风原本还在垂头低笑，听到这话时，一抬头眼见楚歌已经打开了阳台上的落地推拉窗。他一惊，急忙闪身去到了楚歌的身后，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像哄孩子似的对他说道：“我信，我当然信你能滚能爬还能飞，你不用特意在我面前表演的。”
话音刚落，楚歌猛地转身看向他，直视着他的眉眼，极其认真的问：“你真的信我？”
江风轻扯了一个嘴角，有些无奈地点头：“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他没想到，自己刚刚把这句话说出口，楚歌突然就红了眼眶。
“你信我，你信我……”他略一沉默，垂下头声音压的很低，“可是我却不信你。”
江风听得一愣，目光不自觉的冷了冷。
“我不信你啊江风，我不信你！”
江风环抱着楚歌的手臂渐渐松开了，楚歌顺势离开那个怀抱，自己晃晃悠悠的走回了沙发旁，拿起还没喝完的半瓶酒又往嘴里灌了几口，接着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以前觉得我很了解你，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过去，更加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就像我会认为你让我抛弃徐恋……”楚歌说着，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又喝了一口酒才抬眸看向江风，眼眶通红的问了句，“江风，你说你爱我，那么我是不是不配爱你？”
此话一出，原本面色阴沉的江风顿时怔了怔，接着他皱着眉，抿紧唇角一时不言。原本在镜之空间的时候，他就想着要除掉徐恋，可最后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那样做。由此也让他看清楚，原来在楚歌心里徐恋是比他重要的。
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满心怒火，但是现在，楚歌居然问他“我是不是不配爱你”，他什么意思？他是后悔了？自责了？
“你说啊，我是不是不配爱你？”
见江风不说话，楚歌显然语气着急了些，他朝着江风跑过去，一个不留神，一只脚就踢在了垃圾桶上，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往前跌去，亏得江风及时伸过来的一条结实的手臂将他拦腰抱住，他才没有摔倒在地。
“你小心点。”江风从前面牢牢地搂着他，帮他稳住身形后，仍是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生怕他再一次摔倒下去。
楚歌打了个酒嗝，明明眼里有泪珠打转，却强忍着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以后都不要管我了……”他逞强地转身推了一下江风，哪想不仅没有推开对方，自己反而又跌进了人家的怀里，并且毫不客气的把大半的力量都卸了去，脑袋重重地搭在江风的右肩上，憨憨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看你……就是舍不得不管我……”
听到这话，江风挑了挑眉，心里一直积攒的怒气渐渐散去一些，慢慢扬唇笑了一声后，叹了一口气，轻拍着他的后背接话道：“是是是，我舍不得不管你。”
“嘿嘿，你说实话了吧，你就是舍不得我……”楚歌忽然抬起手臂，一下子搂住了江风的脖子，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力道没轻没重，立时勒得江风轻咳了几声。
楚歌的手臂又紧了紧，他把脸在江风的肩膀上蹭了蹭，再开口时话音里带了浓浓的鼻音：“所以啊，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爱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不喜欢一个人……我要你永远陪着我……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的爱，但是我可以改的，我一定会改的……”
江风觉得肩膀上湿热热的，神色顿时愣了一下。他知道楚歌哭了。
“你……”
他犹豫着开口，不想楚歌竟直接哭出了声。
“呜呜呜……你不愿意？！你不愿意陪着我！……”
江风被他喊的耳朵疼，瞬间不由自主地皱了眉，但是嘴角却丝毫不恼地翘了起来。他觉得楚歌哇哇大哭的样子实在可笑，不禁无奈地笑了笑后，搂紧他的后背，柔声对他说道：“好好好，我陪着你……我永远陪着你。”
只是这话一说出口，江风莫名沉了脸色。因为他不知道，刚刚的这句话到底是发自肺腑，还是仅仅只是哄骗这个酒鬼的谎言。
楚歌听到这话，顿时流着眼泪笑出了声：“哈哈……”紧接着，他突然弓起了后背，脸颊也突然鼓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也会……永远陪着……你！呃！”
话音未落，只听得哗啦一声，一大口掺杂着胃液的酒水瞬间落满了江风整个右肩膀。
刹那间，江风瞪了瞪眼睛，不觉愣住了表情。而这时，楚歌晃悠了两下脑袋，眼见就要把下巴再次抵上江风的右肩时，后者眼疾手快，往后退了一步的同时，抬起一只手迅速托住了楚歌的下巴。
此时的楚歌已经醉得昏昏欲睡了，被江风托住下巴后，竟维持着这个动作闷闷地打了一声呼噜。
江风一愣，不觉又惊讶又想笑：“这都能睡着？”他看着睡过去的楚歌，小声说了这样一句话，接着转头瞥一眼自己肩膀上的污渍后，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把楚歌打横抱了起来。
他将他慢慢放到一旁的沙发上，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后，转身就去了卫生间。他需要好好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服。
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刚脱下那身脏了的睡袍，打开花洒准备洗澡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巨响，浴室的半透明玻璃门上突然猛地贴过来一道人影。
江风戒备心再强，也难免被吓了一跳。他一时怔住，愣愣的去看紧贴在玻璃门上的那个人。看了几眼后，轻轻地出声叫道：“楚歌？”
那人一言不发，没有回应。
江风立刻伸手去拉玻璃门，怎知手还没有碰到，外面那人就忽地打开门，自行闯了进来，一下子拥进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不见了？……你说过不离开我的？”楚歌委屈的搂着他，声音里又带了哭腔。
江风眨了眨眼睛，实在没想到喝醉酒的楚歌不仅是活脱脱的一副狗皮膏药，而且动不动就对他投怀送抱。
他记得以前的时候，楚歌因为眼睛的缘故，平时滴酒不沾，后来他长到二十一岁的时候，眼睛彻底好了，但他照样很少碰酒，所以那些年，他虽然陪在他的身边，但确实没见识过他醉酒后的样子。
现在看来，还真有些后悔。
江风轻声笑了笑，然后扶着楚歌把他往浴室外面送，怎知对方不依不饶的搂住他赤裸的身体，死活都不松手。
江风一时没有办法，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对他说道：“楚歌，我只是洗个澡，我不会离开你的。”
楚歌大概没有听明白，只是口齿不清的嘟囔：“哦，得洗澡了……我要洗澡……”他像根棍子似的突然把自己竖的笔直，然后开始低头脱起了衣服，可是摸索了半天，才摸到一个衬衫扣子，之后手指就在这一个扣子上纠缠，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江风看不下去了，他微微叹息一声后，伸手把楚歌往跟前拽了一下，接着去剥他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儿，就把人剥了个干净。他拿着花洒，从头到脚的准备先给他冲一遍身体。哪想楚歌并不老实，像个陀螺似的原地转了起来。
江风不得不用力摁住他：“听话，我们洗澡。”
也不知是转累了，还是江风不容置喙的声线怔住了楚歌，他果真安分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任由江风冲洗。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江风洗完抱着他一起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楚歌已经彻底睡过去了。
他把他放到床上，又帮他裹紧被子后，目光不自觉的就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可能刚洗完澡的缘故，他的嘴唇湿润润的，还微微有些发红，看在江风眼里的时候，不觉充满了诱惑力。
就这样看了片刻后，江风忍不住俯下身去，轻轻覆上了他的嘴唇。
他只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他一下，可是却没想到，仅仅这一抹醉人的柔软和温暖，就瞬间挑起了他心中的浴火。他深深地注视着楚歌沉睡的眉眼，忽地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紧接着低下头去，用力吻起了他的唇瓣。但是这样依旧扑灭不了那团翻涌而来的浴火，于是，他几乎丧失理智的掀开了楚歌身上的被子，整个人上床把他压在身下的同时，两只手瞬间往下摸去。
楚歌虽然睡得沉沉的，但是也没到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地步，他像是被扰了好梦，微微皱了皱眉后，立刻低低地闷哼了一声，跟着身体猛地颤栗了一下。
许是身下人的不适引起了江风的注意，他顿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看。一直到怀里的人舒展开眉宇，平稳下呼吸后，他才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慢慢从他的身上翻身到了床的另一边。
他曲肘半撑着身子，安静地看着楚歌，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在今日之前，他还将这个人看作一枚被他玩弄于指尖的棋子，一个慢慢掉落他的陷阱，然后等着他给他最后致命一击的猎物。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也许从他信任他，接受他的帮助开始，也许从他受伤他为他落泪开始，也许就从刚刚他抱着他，希望他永远陪着他开始，总之他的思绪已经开始被他打乱了。
这个他原本刻意不去在乎的人，如今竟又让他有了想去疼爱的冲动，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于是，他有些烦闷的躺下来，闭了眼睛回想着两年前，楚歌将镇魔护腕对准他的胸膛，毫不留情杀死他的那段记忆。他一遍遍地回想着，试图让自己只对他有恨，绝对不能有爱。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再想起那一幕，心里只有漫无边际的疼痛，却是一点都恨不起来。
正如楚歌所说，他本就是该死的。他恨楚歌，只不过是因为楚歌是唯一让他付出过真情的那个人。纵使他现在不想承认，他从和楚歌缔结契约，认楚歌为主人的每一天都是爱他的。
可就是因为他爱他，所以才容忍不了他亲手杀了他，并且还是没有丝毫无奈和不忍的杀了他。
他应该恨楚歌的，对，他应该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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