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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寒梦似雪


周延之后半夜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有时是乔君哭着练剑的模样,有时有是她独自躺在黑暗中,身上覆盖着白布。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微亮,便赶紧起床收拾好,去了乔君的房中。

        房中一切安好,负责照顾乔君的人满脸喜色地告诉周延之,乔小姐身上已经不再冰得吓人,虽然还在睡,但偶尔手指会动。

        周智远夫妇没一会儿也赶了过来,发现乔君确实有所好转,不禁面露喜色。

        而阿米姑娘则是等到天光大亮,才不紧不慢地来到西苑。

        “你们看,我昨日说什么啦?能治好就是能治好,我可不骗人。”阿米笑嘻嘻地道,“过会儿喂她些清淡汤水,正午之前包管醒过来。”

        周家人大喜过望,无论如何都要答谢阿米和她的同伴们。

        阿米年纪虽小,看起来却是领头之人。沈娴本以为这他们是为了求财而来,没想到阿米居然拒绝了周家的谢礼。

        周智远拱手道:“姑娘救了我们庄中弟子一命,这恩情我们不能欠着不还。”

        阿米向他摇了摇手指:“不要谢礼并非不要你们的答谢,不过我还没想好想要什么谢礼,就姑且记在账上吧。周庄主是天下闻名的豪杰,想来也不会昧下这笔帐。”

        说完,阿米思考片刻,又对周智远道:“若周庄主真记得我给这位小姐治病的好,就请务必答应我一件事,不要与任何人提起是我医好的她。”

        沈娴觉得这女孩子说话行动有些古怪,可那厢周智远已经应了下来。

        乔君病得古怪,阿米的出现也颇为古怪。所谓的“被魇住”说法现在看来也是语焉不详,倒是周延之替沈娴问了出来。

        “你那日所说的‘魇’又是怎么回事?她好端端住在山庄,衣食住行与其他人并无不同,怎么就她被魇住了?”周延之问道。

        阿米大眼珠子转了两圈:“嗯魇术这东西素来众说纷纭,起因多种多样。人家年纪小,见识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问我不如问病床上的小姐。”

        正说着,阿米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乔君拍手笑道:“快看!她醒了!”

        这一说,众人也不在意什么魇术不魇术,都忙去看乔君的情况。

        只见她躺在床上默不作声地看着众人,眼睛一眨一眨的。周家夫妇一颗心这才放进肚子里,沈娴先一步上前,轻声问道:“可有不适?”

        乔君被仆妇扶起来喝了两口米汤,有了些力气:“夫人,我我这是怎么了?我只记得自己前日晚上很累,便上床睡了,我病了吗?”

        沈娴点点头:“你这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昏过去整整两日,真是吓死人了。”接着她把阿米指给乔君看,“多亏了这姑娘出手相助,治好了你,否则还不知道你要再睡几日呢。”

        乔君撑起身子,坐在病床上向阿米点了点头:“谢谢女侠的救命之恩。”

        阿米笑嘻嘻地推辞道:“别谢我啦,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好好养着吧。”

        周智远甚是喜悦,命人取来一块令牌,交到阿米手上。

        “阿米姑娘,多谢你救下小徒性命,在下不知何以为报。请你收下这块令牌,来日若有我们山庄能帮得上忙的,出示这块令牌即可。”

        阿米毫不客气,一把接过令牌,揣进怀里。

        这边说着话,那边沈娴已经把事情简要告知乔君。她听到周智远的话,也伸长了脖子气喘吁吁地对阿米道:“我、我虽功夫低微,但将来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阿米姑娘请务必告诉我。”

        阿米向乔君嫣然一笑,走到她面前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知道啦,放心,你这人情早晚有还我的一日。”

        乔君终究是刚醒过来,身子孱弱,吃过药后便又睡了过去。阿米一行人倒也干脆,见乔君安定下来,便告辞离去。

        临走前周智远问他们要去何处,阿米笑道:“我们乡下人出来转转,见见世面,随性所至,走到哪里就算哪,多谢周庄主惦记。”

        于是,这一行百夷人就这样飘然远去了。

        沈娴与周智远回到庄中,终于卸下心头重担,夫妇二人说了会儿话,终究还是觉得乔君这病来的古怪。

        想起阿米一行人是延之带回来的,便把儿子叫道跟前,问他是怎么碰上这帮子杂戏艺人的。

        原来昨日乔君急病,周延之心中焦急,骑着马满城寻找能给乔君治病的郎中。可惜岳大侠去了外地访友,否则他见多识广,还能帮上些忙。

        寻了半日,听闻有个口碑甚好的郎中常在一处茶寮闲坐。周延之匆忙赶过去,果然见到了那人。可惜问过乔君的病情后,那郎中却十分犹豫,不肯跟周延之走。

        正当周延之苦口婆心劝说此人时,阿米一行人恰好在另一桌饮茶休整,恰好听到了乔君的病症,便主动请缨要去扶稷山庄为她治病。

        “一开始我也觉得这群人来路不正。可当时事出紧急,领头的那个女子说的她的病症又如此贴切,我只想着能有条活路就比没有强。现下回过头来看,是有些鲁莽。”周延之道。

        周智远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做的对,说到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那时乔家小姐危在旦夕,容不得思前想后。”

        沈娴接着道:“这群人看着可都是练家子,相公,你瞧得出他们是哪门哪派吗?”

        周智远摇摇头:“论及云滇大大小小的门派,再算上那些知名不知名的帮会教门,那可实在太多了。不过他们那边以五毒教势力最大,我看这群人极有可能便是他们那边的。”

        周延之皱眉道:“五毒这名字”

        “若他们真是五毒的人倒还算好的,毕竟是云滇第一大派,便是为了自家名声,行事也总归不会太出格。”周智远安慰自家儿子。

        沈娴看周延之所有所思,便上前摸了摸他的发顶:“乔小姐病这几日,你也跟着忙了几日。方才我问过伺候的人了,乔小姐已经好了许多,你放心吧,快回房去。”

        周延之抬头对爹娘道:“若是她乔师妹明年试炼还过不了,要不娘你就收她为徒吧。看她那副样子,一直拖着也没什么大进益。要不好好学点真功夫,只怕连自己都保不住。”

        周智远夫妇对视一眼,二人会心一笑,沈娴推着延之的肩膀往外走:“好啦好啦,一切等乔小姐身子好些了再说。周少爷真是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

        周延之有些不好意思,匆匆告退了。

        周智远揽着妻子的肩膀:“咱家这小子才多大,就知道开始安排媳妇的事了。”

        沈娴苦笑着摇摇头,心中喜忧参半:“唉,乔家的姑娘啊,我现在一点也不指望她,将来长大了能老老实实跟在延之身后过日子,别扯他的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乔君这病情虽说好转,但真有些病去如抽丝的味道,缠绵病榻足有一个月才开始下地行走跑跳。

        虽说气色慢慢变好了,只可惜她那点微末的功夫,本就经不起考量,如今一耽搁,多半又还给了周智迁。

        不过,自此一病,周家一家人嘴上虽不说,心里也大都不再指望乔君于习武一途有所建树,能安稳活着就很不错了。

        江南的冬日总是格外湿冷,森森寒气夹杂着水气,总让人疑心衣服里面塞得都是浸湿的棉花。

        这日中午饭前太阳还夹在冻云之间若隐若现,等到饭后乔君吃完药,外面竟下起了雪。

        江南不常见雪,乔君颇为新奇,凑到窗边细看。江南的雪自然不会太大,但此刻倒也下的绵密。

        乔君看着看着便看住了,像被什么引诱了一般,抓起袍子披在身上走出门。

        站在雪中,乔君呆呆地伸出手指接住一片小小的雪花,看着它融化在自己的指尖。

        不对,她以前也曾这样过,但那时候的雪花很大很大,一片便足以盖住自己的指甲,那时什么时候来着?

        乔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雪便是从这神秘辽远的地方飞下来的,就如她那错乱不堪的记忆一般远。

        在很久以前,她定然也曾这样站在雪中,只是那时的雪很大,绵绒绒地裹住她,连鼻尖都是清冽之气。而那时的她就如此刻一般,全然不觉得冷,只觉得心中很暖很安定。

        当周延之走到小院门口时,看到的便是乔君仰着头,专注地望着天空的样子。

        周延之一时间没有说话,因为这时的乔君似乎与往日的她全然不同。平日里她总是那样怯懦,而在雪中的乔君,似乎终于舒展开身躯,不再将畏惧挂在脸上。

        他甚至觉得此刻的乔君与平时的她不是一个人。

        一阵寒风卷起雪雾袭来,两人都不由得低下头用手臂抵挡。这阵风也终于把乔君从迷茫中唤醒,她揉了揉眼睛,抬头看见周延之也在门口,肩头一片白,也不知站了多久。

        “小鹤,怎么下着雪就过来啦?”乔君向周延之笑了笑。

        养病这些日子,她已经听说了自己生病前后之事。对于这古怪的病是怎么得上的,乔君也是一头雾水。但她心里也清楚,当时能把阿米姑娘请回来,也多亏了周延之。再加上养病这些日子,他时不时的也会过来看看乔君,二人倒比以前熟了些。

        只要不提练剑,乔君和周延之还是能平和相处的。

        “出门的时候还没下,半路上下起来的。”周延之说着,一面走近乔君,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乔君会意,与周延之一通走到檐下避雪。

        “这个给你。”周延之递来一个装点精致的盒子。

        “多谢。”乔君接过来,“这个”

        周延之打断她:“宋师妹刚入门,各处送了些庐州当地的土特产,娘让我分你些。”

        乔君捧着盒子,略有些困惑:“方才周夫人已经派人送过了,怎么还送第二遍?”

        周延之有些不耐烦:“叫你拿着就拿着,又没下毒。”

        说完,他便回身坐在乔君对面的靠栏旁。听他这般说,乔君更是不会多想,只以为是沈娴多照顾自己些,便小心拿进屋收好。

        再走出来,看到周延之安如泰山地坐着。乔君见他头发上肩膀上都是雪,便道:“把雪拍一拍吧,要不化了都是水,该着凉了。”

        “好。”周延之站起来,拂掉头顶和肩膀的雪花。只是背后实在够不到,见乔君在旁边呆站着,他便转过身理所当然地那背对着她:“喏,还有后面。”

        “哦,好,好。”乔君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帮周延之拍打身后的雪,一面没话找话:“听说宋师妹是神医后人,于医术一途应该颇有研究把?”

        自那日随母亲卫夫人进了扶稷山庄,宋泽光大小也是个名人了。她年少貌美、出身名门,自然颇受庄中弟子瞩目,连乔君这个足不出户的病人都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

        周延之本抱着胳膊研究了一下乔君的脸色,也不知是否因为雪光反的,总觉得乔君脸上骇人的伤疤似乎比她生病前淡了些。听乔君这么说,才答道:“可不是厉害么,第一天来碰见你病着,就要放你的血。”

        听到“放血”,乔君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与我同龄吧?真有胆识。”

        “可不是?都说她只怕明年五月的试炼轻轻松松就能过。”说到这里,周延之瞥了乔君一眼。

        不必周少爷发话,乔君也能明白这一眼的意思——刚来半年的人都能过,她乔君到底能不能过

        ?

        乔君没敢回话,她不敢告诉小鹤这一病,只怕已经把他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周延之看乔君躲闪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兢兢业业几个月的陪练算是打水漂了,顿时一口气涌上心口。

        乔君慌慌张张低下头,吓得乱眨巴眼。方才在外面看雪时,有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了她的眼睫上。过了这一阵子也化成水珠,随着她眼睛的动作扑闪扑闪的,倒像是挂着一滴泪珠。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周延之伸出手指蹭掉了乔君眼睫上的那滴水珠。

        乔君抬头看着周延之那双锐利又漂亮的眼睛,脑子里一重叠一重,全是各种声音对她说:“从今往后,你只要、也只能做周家的儿媳妇,一辈子生活在扶稷山庄,你哪里都去不了。”

        “小鹤,若我过不了试炼,扶稷山庄会不会不要我?”乔君眼巴巴地看着周延之。

        “不会,不会不要你的,你就是我们扶稷山庄的人。”周延之听到自己用极为坚定的语气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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