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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青灯


在他们离开后,那庄严声音疲惫道:“这是她的劫,我明知却不能帮。”

        神荼叹道:“那和尚不愧是。。。”说到禁忌之处,又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位的事不是我们能妄论的,只望我佛慈悲。”

        郁垒讥笑道:“她身上的那女人的气息越发浓了,我佛慈悲也没用,这份因沾了便是要还的。”

        “那女人你知道的,”说道这,郁垒也充满了惋惜,“最是精明不过了,她都敢这么设计和尚,明知和尚是。。。她如何能逃过。和尚如此,定是要成佛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神荼郁垒,那几位大人的事不是我们能谈论的,不到最后,仍会有转机的。”庄严的声音说完后,酆都城又陷入一片寂静,仿佛之前的交谈声不过是错觉。

        薛珩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是躺在一片火红妖娆的彼岸花中,面前是血黄色的河水,隐隐可见其中的水鬼。一个破旧的乌篷船停在岸边,曲调哀伤不知名的歌从那传来。

        他伸手摸上了眼睛,细长柔软的睫毛,甚至有些温热的触感,眼睛又回来了。就连透明单薄的身影都厚实起来,甚至比来时还要凝聚几分。若不是僧袍上的血迹,他都要怀疑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了。

        是谁救了他?在昏迷前他是听到了一个庄严的男子声,直觉告诉他不是那个声音。那是谁?一路问他悔不悔,怨不怨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却始终对不上号。

        他感觉手上有动静,转头看去是一株开得极艳极有灵气的彼岸花正勾着他的手指,花瓣蹭在手上有些痒痒的。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是奇妙,原本就柔软的心像是浸在了水里,一浮一浮的。他卷着它的花瓣,饶了饶它的花梗,却被它躲了去。似乎极为眷恋,却仍用一朵花瓣勾着他手指,不舍得放开。

        薛珩突然笑了,只是勾着许些弧度,如天光乍破,风光月霁。“我要走了。”他再次饶了饶它,这下它没有躲开。他见了眉目都有些松愣,这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埋在心里的女子。一瞬间,笑容又淡了下来。隐莲的话回响在耳边,小爱舍不下,大爱也放不下。像自己这样六根不净的和尚,怕是死后会堕入阿鼻尼地狱吧。

        他走到船前,又转过头,哪怕是在众多彼岸花中,他也能一眼认出那彼岸花。如此有灵性的花,怕是不出百年,便会生了灵智吧。

        “大师不上船么?”斗笠压得有些低的摆渡人咧着白花花的牙齿看着他。

        “我身上并无银两可支付船钱。”

        “我看那株花就挺有灵气的,大师就拿那朵花当船费吧。”他指着一株彼岸花,正是刚刚卷着薛珩手的那株。

        “那花已有灵性,何不结一段善缘?”薛珩叹了一口气,他早已清楚斗笠下的是一张鬼面。那花他不愿伤害,这河也是要过的。

        “善缘?”摆渡人突然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在整齐得过分的牙齿在天眼下是尖尖的獠牙,牙上甚至还有一些碎肉。他耸动鼻头,嗅了嗅,笑容更大几分。“既然如此,我愿与大师结一段善缘那,上船吧。”

        薛珩心知是因为他身上沾染了那女子的气息,摆渡人勿把他当做非人。他走上船站在了中间,哪怕摆渡人现在对他很是和善,心里提放却是不减分毫。

        “起船咯!”摆渡人大吼一声,船身剧烈的摇动,压根不像是一只乌篷船能有的动静。站在船边的一些亡魂没站稳,才挨着水就被一双双伸出的手拖了下去。忘川河中有数不尽的水鬼,它们不能入轮回也离不开忘川,只能日复一日的等着那些要过河的亡魂,用尽手段拖下河来代替自己承受无边的苦难,好让自己得以解脱。

        他手指动了动,还是没结印。这本就是规矩,地狱不空,这忘川河水里面水鬼又怎么会空,然而地狱又怎会空?渡不完的。

        船走的并不平稳,时快时慢,时抖时稳,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亡魂被拖下河。“大师可是不忍?”

        薛珩颤了颤眼,未作答。

        摆渡人也不在意,突然停下来,拿着竹竿在河水中搅了搅,“若是有人渡它们,也不止于此。”他话一转,“大师可愿渡?渡了是一件大功德,不渡也不过是承受千年的苦,千年后便可再入轮回。”

        “大师若是渡了,这船的人都能安然无恙的到达彼岸。”这话一出,薛珩便察觉到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流连在他身上,他扫了一圈,都是充满期望的眼神,就差没叫他跳了。

        “好。”他闭上眼不愿再看这些丑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轻,可是同意了。他穿过人群,这血黄浑浊的忘川中也有一双双期待的眼,那是水鬼的。他突然感觉,这满船的亡魂和这忘川的水鬼并无区别。

        “阿弥陀佛。”他道了一声佛法,跳了下去。

        地狱不空,只能渡;忘川不空,只能渡;渡不完,也只能渡。

        他一落水,无数双手紧紧的拽着他堕向深处。河水呛进他身体内胸口闷闷地疼,窒息感想让他张开嘴呼吸,但他不能。一旦张开嘴,喝了忘川水,那就什么都忘了。这一世他还有放不下的,只能死死的咬紧牙关。

        无上甚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他觉得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漫长到他以为下一刻就会忍不住张嘴。脑袋闷沉沉的,眼前也阵阵发黑,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手被水鬼紧紧地抓着,他动不了,不能结印如何渡?难道只是让他用命换船上的亡魂么,想到那些亡魂的眼神,他多年的坚持突然有了一丝动摇。

        悔不悔?不悔。怨不怨?薛珩沉默了。那个声音似乎极有耐心,他不答,也不再问。

        他是在河边醒的。

        天上挂着半沉西方的金乌,充满生机的绿充斥在他眼中。他支起身,有些茫然,这里是人间?他不是跳进了忘川河么?

        他看见了飘着的炊烟,周围的田地,大概清楚自己是在一个村子里了。沉默半晌,还是向村子的方向的走去。

        此时天色不算晚,他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村子里还是有些扎眼,不一会儿身边就围了些小孩。在他们的指引下,找到了村长的家。

        他向村长说明了来意,村长很爽快的指了一间空屋子给他,并告诉他,那屋子是一位僧人留下的,只是僧人已经多年未归。

        他推开门,发现里面东西齐全,只是有些灰尘,让他意外的是,木桌上竟然还有一盏青灯。古朴简洁的莲花造型,他看了有些喜欢。取过火折子点上,挑了挑灯芯,却听到一阵敲门声。原来是村长假的小女儿,她善意的笑了笑,拿出篮中冒着热气的饭菜,招呼他来吃饭后便主动帮他打扫着屋子。

        看得出来女孩很是熟练,这间屋子并不大,没一会她便收拾好了。待他吃完后收拾了碗筷同他告别后就离开了。

        已经入夜了,他守着这盏灯坐在桌前,看着那跳动的烛火,每到暗时他就挑亮灯芯,然后就这么看着。

        已经是深夜了,周围静悄悄的,他毫无睡意。一遍遍摸着青灯,只是单纯的出于喜欢,青灯燃了一晚,他就看了一晚。或许这样子的日子也不错。

        村里的人很热情好客,相处没多久后就接受了他的存在。他不太喜欢说话,到哪总是要拿着点着盏青灯,别人问他,他也只是笑而不答。这青灯就如他的佛心,青灯不灭,佛心不灭。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他以为他的一生就会这样过完,却出事了。

        这天他回到屋里,发现屋内潮气很重,以往不是没有潮过,只是从未这般严重过。他想起近日一直连绵不断的雨,有些担心。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看见了久违的月亮和星星。

        他对着天掐算着,算出村子明日会有一场洪水,村中无一人还生。他受了村民们的恩惠这么久,这事不能坐视不管。可夜已深了,只能等明日了。

        他坐在桌前,守着青灯,又是一夜。

        他告诉村民有洪水的危险,让他们尽早搬走避难。村民只当他玩笑,并未理会,他苦劝无果,摇头回屋又守着那盏青灯,村里命中有此一劫。

        烛火摇曳不停,空气中的潮气越来越大,他知道洪水快到了。他听见了村民们惊慌的声音,又是那个小女孩跑进屋叫他快离开,可惜已经晚了,洪水已经漫过来了。

        他随着小女孩出了屋,村子的地势不算高,要不了多久就能淹上来。他说,我能救大家。

        洪水涨上来了,村民们很是担忧,却始终未能淹了村子。直到三天后,洪水退了,村民们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与喜悦收拾行李打算全村迁出,换一个新的地方,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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