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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肝肠寸断


魏苍彦似乎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中雪色一片,茫茫不见天地。他独自行走在空无人烟的旷野中,寻不到归途和季幕远。待他焦急万分周身冒汗高声呼唤寻找时,却在倏然回首中,发现季幕远身着白色狐裘大氅,俊美无俦玉面惊鸿,唇含浅笑立在一片怒放争艳的红梅林中,冲他挥手,似做告别之态。

        “肃之,我这便要走了,你要好生做皇帝,待日后暄儿能独自亲政时,将帝位传给暄儿再来寻我,我会一直等你来,莫急,我会等的。"

        “竹儿!竹儿!你要去何处?!你要去何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竹儿!你回来啊竹儿!”

        见季幕远似乎想走,魏苍彦急忙向前方追去,口中大叫着不让他走,却如何也追不上他分明离自己极近的身影,总在离他几步之遥处却抓不住摸不到,令他心焦似焚心痛如搅。

        季幕远见他着急,回首含笑轻声相劝,语声柔柔,满目深情,“天下无不散筵席,肃之,你我今生尘缘已尽,待来生再见吧我等你”

        “竹儿,你为何如此说?我是否惹你生气你方才要离开我?若我惹你生气了,我定会改过,只求你莫走,陪着我可好?你要去往何处?我陪你一道去如何?”

        “肃之,你不能与我同去,你尚有未了心愿,我岂能将你带走,那地方极好,你无需挂心,你只记得我会等你来寻我便可,我这便要去了,他们来接了,回去好生教导暄儿,孝敬父母,我走了”

        “竹儿!竹儿你莫走,等等我”眼前梅林瞬息万变,将心急如焚的魏苍彦遮挡,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闯入林中,只能眼睁睁望着季幕远冲他说笑罢便挥手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见他瞬间消失无影无踪,魏苍彦失魂落魄地在梅林中乱闯一通,直至筋疲力竭方才瘫坐在地上,呼喊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却再也无法唤回消失之人,将他独自留在这片白茫茫空荡荡的旷野中,似癫似狂呜咽不止。

        梦中之象令魏苍彦胸口似压着千金重物呼吸困难,不禁眉头紧皱面色痛苦,将正给他喂药人吓到住手。待看到他眼泪快速滑出眼角时,小军医宏川深叹一声,将他的泪水拭干,用吹管缓缓将那碗世间难求的解毒汤药悉数喂入他口中,便一直守候在床边等候他醒来。

        半柱香之后,望着魏苍彦渐渐恢复几分人色的容颜,宏川想到尚未入殓此时还躺在另一间房中的季幕远,不禁悲从中来。季幕远待魏苍彦挚爱之心,实在是痴情不悔天地可鉴,竟不惜舍命以心之头肉相救于他,令他感慨万分。

        宏川年纪虽轻,却年少老成聪明伶俐。季幕远与魏苍彦之间的深情令他羡慕又心酸。此番深情在正常夫妻间也未必能做到,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二人却以同为男子之身做到如此地步,可见当真是情深意重。

        宏川喂药后细细为魏苍彦把脉观察,感觉他服药后脉象便开始有力地跳动,便知解药成功将他所中毒解,惊喜过后终将悬了许久的心放下。

        现下他即盼着魏苍彦醒来,又有些惧怕他醒来后发现季幕远已为救他舍去心室丧命,届时他将如何难过伤心,宏川不敢想象。现下他只能忐忑不安地守在床前,为他不停擦拭面上不住渗出的冷汗,祈求他平安醒来,方才不枉季幕远为他舍命摘心之举。

        魏苍彦彻底清醒时,已是翌日午后时分。窗外风清云淡鸟语花香,屋内龙涎暗绕,药香幽幽,端的是幽静安宁,令人身心舒畅愉悦。环视四周,魏苍彦在梦境中撕心裂肺的痛缓和许多,却尚残留几分心悸,细观后发现床前皆是自己身边的亲信守护。

        笛庆安双目赤红,樊忠裴凌也满面伤悲,立在他床前几步之外。一个面色微黑眉清目秀年纪尚轻的小军医,正在不停低声哽咽垂泪。如此诡异气氛令魏苍彦心生疑虑甚为不解。待将所有人等打量一番后,终于发现他挚爱的人,心头肉季幕远竟然未在此处。

        “皇上?!皇上!您可醒了看来这解药当真管用,待小人给您再把一下脉,便知您体内毒气有无残留了。”小军医见他清醒,急忙上前抱拳跪地,泪流满面请示罢便为魏苍彦诊脉。

        魏苍彦见他未语先哭,心中不禁更为疑惑。动动身子尚感轻松,便想翻身坐起却有些力不从心。毕竟躺了五六日水米未进,此时腹中甚感饥饿。

        因醒来便未见季幕远,魏苍彦甚为着急,双目四下寻找未果,情急之下竟一鼓气翻起身来,用手肘撑住身体急声问道,“竹儿呢?竹儿呢?快快去将他寻来,告诉他我已无碍。”

        “”

        一干人等见他一醒便要见季幕远,一时竟无人敢应答,却瞬间双目皆红,垂首不语。那小军医已开始低声抽泣,似有大事相瞒。此等诡异举止令魏苍彦顿生疑窦心头骤紧。仅此一念魏苍彦便面色瞬间森寒,周身散发出极其凌厉的戾气,双拳紧握,双目盯住笛庆安,冷声问道,“竹儿呢?唤他前来见我,若他不愿见我,那我去见他也可更衣!”

        “皇上息怒竹儿竹儿他他他殁了”笛庆安见状深吸口气,上前跪拜床前,双目通红哽咽半饷方才说道,说罢便满目担心紧紧盯着闻言呆楞在床上人。

        魏苍彦乍闻此言倒抽一口凉气,一时未能缓过神来,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双目发直胸口发闷,一口气憋在心中上不来,面色青中带白,双唇憋至泛起紫色,一只左手紧紧攥着亵衣衣襟,双目圆睁却发不出声来。

        “将军!皇上快要厥过去了!您快来帮忙!”

        “哦哦,皇上,皇上!您醒醒啊”

        魏苍彦如此症状骇得一旁宏川大叫,急忙上前与笛庆安将他放平躺好,伸手将他的人中穴位按住。少顷后,本已躺下的人终于缓过气来,一把打掉宏川的手猛然翻身坐起,双目猩红目光犀利阴狠盯着笛庆安,语气森冷哑声缓缓开口问道,“庆安你方才所言,可是当真?竹儿乃我心头肉,尔等竟敢拿他生命来取笑当乐子耍,我、我岂能任由尔等如此将他耍笑去将他唤来陪我,说我几日未曾见他,甚是想念,这会子醒了,要好生陪陪他,快去!”

        “皇、皇上微臣、微臣所言当真竹儿他、他当真殁了皇上!”笛庆安见魏苍彦满目戾气追问不止,深知不能再隐瞒实情,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跪地,抱拳哽咽说道。尚未说罢便见魏苍彦面色瞬间惨白,双目猩红发直,不发一语双手颤抖将棉被掀开便想下地,却在双足刚刚踏在地上,忽而口中喷出一口乌血,仰面晕倒在床上。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笛庆安气急怒斥宏川怪他无用,委实不解他为何饮过解毒药还口吐乌血昏迷不醒。宏川也吓得胆战心惊浑身发抖,上前细细替魏苍彦诊脉后方才安心,转身单膝跪地禀报道,“将军息怒,皇上乃一时急火攻心,受不了心爱之人离世的痛楚,方才口吐鲜血,这口积郁心中的乌血吐出便彻底无碍,请将军安心。”

        “原来如此,吓煞我也你叫我如何安心?!现下皇上一听竹儿已殁便口吐鲜血厥过去,若得知他为救他而自愿摘心做药引那还了得?!这该如何是好啊?!”笛庆安心烦意乱忐忑不安,在房中急得直转圈,却想不出任何好法子能令魏苍彦醒来后好过些。

        昨日他有些不放心季幕远,便在夜半时分来魏苍彦房中换他歇息,却见房中无人相伴,问过守卫方知季幕远已回他自己房中歇息。当时他未曾多虑,可细观魏苍彦气息微弱不禁有些惊慌,便亲自去季幕远房中寻他前来诊治。待他推门而入时,便见到那幕极其心酸的震撼场景,令他现下想起都心惊肉跳。

        见惯沙场残酷的他,被静静躺在满是鲜血的床上含笑而殁的季幕远震得呆愣在当场。当时房中那股散发着奇异药香的药罐中,便有季幕远刚刚摘下的五钱鲜红的心肉。

        当宏川泪流满面讲清事由后,他一个从未失控落泪过的堂堂八尺男儿终于冲出房中,奔至无人处放声大哭一场。他与季幕远只乃兄弟朋友情尚且如此心痛难过,他不敢想像魏苍彦醒来后得知此事又会如何。现下他是知晓了,只恐魏苍彦从今往后便是行尸走肉一蹶不振也未可知,委实难以相劝。

        魏苍彦被人擦洗干净换好亵衣,静静躺在床上。屋内静得只剩宏川与笛庆安二人的呼吸及窗外鸟雀啾鸣声。半柱香后,魏苍彦终于悠悠转醒,猩红双目缓缓睁开,目光中带有极浓的煞气,却不看床前站立的二人,只望向床帐上的雕花大梁。

        半晌,魏苍彦方才开口哑声追问,声音竟不带丝毫情绪,极冷极阴有些瘆人,“竹儿缘何而殁?殁于何时?可是为给我解毒而殁?尸身现下置放在何处?唤人来给我沐浴更衣,我要亲眼看到方才信尔等的胡言乱语。”

        说罢,魏苍彦面如寒霜目若冰凌,坐起身来望向床边垂首而立不敢看他的笛庆安宏川二人。笛庆安见宏川已被他如此冷厉之态骇到浑身发抖,哭哭啼啼不敢抬首回话,只好暗自鼓起勇气上前跪拜回道,“皇上您竹儿于昨夜夜半十分而殁,的确源于、源于为您取药引而殁。尸尸身现置于他房中,宏川帮他放置了防腐药材,现下、现下容颜依旧,您若想看他,微臣陪您过去。他、他为了您解除奇毒,即能将自己心头肉做引,那便是想让您好生活下去,您您千万莫要太过伤心”

        “为取药引而殁心、头、肉尸身容颜依旧?都不准跟着,我要独自陪他我还有好些话未能与他说,尔等不可打扰我与竹儿独处时间若扰,则杀无赦!”

        魏苍彦闻言面色瞬间煞白,满目猩红似要滴血,锥心泣血心痛如搅,垂首喃喃自语,似有几分茫然,下地后直直冲出房门,赤足只着软缎亵衣便疾步向着季幕远营房飞奔而去。他这般失魂落魄之态将笛庆安等骇到呆愣少顷方才回神,见他已然消失在视线外,慌忙命人悄悄跟上,只待他有事时现身阻挡便可。

        笛庆安恐小军医宏川受到迁怒,将他退下歇息,自己则随后跟着魏苍彦去了季幕远营房。到达后却不敢贸然闯入那扇已紧闭的大门,只好侯在门外,以防魏苍彦想不开做出傻事。挥手招来侍卫,笛庆安命他们将房门悄悄撬开一条缝隙,以备随时能冲入救人。

        魏苍彦进入季幕远房内,入目便是繁花满室,铜鼎内香烟缭绕,龙涎暗香袭人,温馨异常。与之不和谐之处,便是室内满屋白帐,书桌已为供桌,白烛轻燃烟雾迷蒙。轻移双足,魏苍彦缓缓走入内室,胸口胀痛双目模糊,看不清前方床前静静平躺之人的容颜。

        待走近魏苍彦方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恐怕看不清季幕远的容颜,急忙抬手将目中难止的泪水拭干,细细将他打量一番。胸口的心,却在望见他那一刻便空空如也,不知痛痒,不知难过,也不知能安放于何处。

        床上瞌目静躺的人,果然如笛庆安所言容颜依旧。青丝乌亮整齐,面色白皙红润,眉目如画风情如初,唇角一抹浅笑,正如他梦中所见不差分毫。如此睡颜如与他缠绵缱绻后沉沉入睡一样,娇憨如童,纯净如莲,惹人千般爱慕万般怜爱。

        上床坐好,魏苍彦将躯体已发僵发凉的季幕远抱起,紧紧揽在怀中,胸口渐渐似火烧,似油煎。撕开胸前衣襟,魏苍彦将自己滚烫的胸膛贴在他苍白冰冷毫无温度的身体上,想为他送上一丝暖意。

        指尖轻颤,抬手轻抚上季幕远依然艳丽却冰冷的面颊,魏苍彦终于感觉到自心室处传来透骨追魂之痛,极快地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他痛不欲生。

        “竹儿为何不等等我便睡了?你好狠的心,竟将我独自留在房中,我醒来见不到你好生担心,怕你恼我不来找你,我慌的连鞋袜都未着便跑来看你,你还偷懒睡觉不理我。快醒醒,我命厨房给你弄些精致小菜,陪我今晚赏月,如何?你瞧,这大暑天,你倒浑身冰凉,无有一丝暖意,我这般抱着你可否感觉好些?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抱着你,等你醒来,我们一同去看遍天下美景,游遍世间繁华,如何?”

        说罢,魏苍彦竟俯身将双唇狠狠吻在季幕远那早已冰凉的双唇上,随后却开始轻尝,浅啄,从满目宠溺到悲伤蔓延,直至泪如雨下哽咽不止。双手紧紧抱着季幕远,魏苍彦开始上下抚摸他全身冰冷的肌肤,口中喃喃自语,语音暗哑忧伤,自与他相逢时开始柔声讲起,一直讲至方才他梦中景。

        与季幕远八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深深刻在他心中,他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都已溶于脑髓,从未曾忘记。如今拿出来细细讲来,竟如一个极长极美的故事,令他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讲到动情之处,魏苍彦唇角勾起一道凄艳笑意,再次极轻极柔地亲吻季幕远双唇。

        忽而,他的双目余光扫到季幕远右手中紧紧握着一条手工编织极好的赤色绳子上,急忙将他右手轻轻扒开,顿时泪如泉涌不能自已。

        原来季幕远手中握着那节赤色绳,正乃他送给自己那块羊脂玉上的绳子,可现下只见绳不见玉,不知那块玉现在何处?魏苍彦找遍季幕远全身,也未找到玉佩,少顷他便忆起中毒前沐浴时那玉尚在自己颈间挂着把玩过,遂急忙伸手摸向颈间,却为何空无一物?季幕远手中只剩一截红绳,那玉佩却不见踪影,难不成被季幕远又拿回去了?

        再望向季幕远时,魏苍彦目中难掩悲痛色,柔声哽咽道,“竹儿,你连这点念想也不留给我,你当真如此狠心?那玉佩你放在何处了?”

        顺着季幕远僵硬的躯体轻轻抚摸,魏苍彦如万箭穿心,胸口闷痛难耐。待摸到他冰凉的前胸时,轻轻将他浅灰色戎装衣襟扒开,想查看一下那块玉佩是否在他项上挂着。当目光随着衣襟被扯开,看到季幕远胸前的肌肤时,魏苍彦指尖开始无法控制的颤动起来。

        季幕远苍白滑凉的胸膛左侧,一道刺目的伤口鲜活可怖,上面用白线缝合,伤口处极整齐,艳红色,刺得他一直处在浑沌不清中的大脑终于清醒,终以癫狂之态爆发。

        半晌后,魏苍彦颤抖着双手将季幕远衣襟拉起,掩好伤口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泪如雨下,满面绝望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如鬼魅,绝望如山崩,悲伤如地裂,响彻在清幽寂静军营中。

        “啊啊啊啊啊!竹儿!竹儿!啊!!!”

        屋内传出的凄厉的叫声将门外一干守卫骇的满面惊慌不知所措,慌忙中想冲入房中查看,却被笛庆安挡住,深知此时要留些时间给他发泄方才正确,否则,他定会癫狂难愈铸成大错。

        一日后,笛庆安立在季幕远房门前,双拳紧握暗自感伤。终于在一个时辰后不顾魏苍彦下令不得进入房内之命,推门而入。

        魏苍彦正紧抱季幕远暗自垂泪,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根本未曾察觉有人入内。笛庆安静静立在床前,满目痛心望着向来强硬淡漠,沙场上杀人不眨眼若修罗般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此时竟能抱着挚爱人尸身哭到如此失态,可见季幕远舍命救他,在他来讲委实残酷至极。

        “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尚有许多事等您去做,竹儿与您留书一封,您且先瞧瞧吧?”

        笛庆安望着双目空洞无神,面色凄冷悲伤,不言不语静静抱着季幕远的魏苍彦,双目通红壮起胆来,上前跪地劝慰,双手呈上季幕远留书一封。

        魏苍彦沉浸在灭顶的悲伤中,根本未曾听见笛庆安所言,却在听到动静后只将怀中季幕远又抱紧几分,将唇柔柔印在他唇上。还一下下轻抚他后背,口中念念有词,“竹儿莫怕,莫怕,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他如此癫狂举将笛庆安震惊到无语,半晌后方才回神,悄悄挥手招进侍卫,在他耳边吩咐几句,侍卫得令跑走,片刻后便见宏川匆匆而来。笛庆安轻声将魏苍彦方才举动告知宏川,他听罢也不知如何是好。

        沉思片刻,宏川自笛庆安手中接过季幕远的那封留书,上前便将季幕远自魏苍彦怀中拉出,不料还未待他碰到季幕远,魏苍彦突然抬首,双目赤红看向他,目光阴狠犀利,骇的宏川倒退几步险些跌倒,幸好被狄庆安扶住。

        宏川惊恐之余看到季幕远经过一日一夜,已被魏苍彦在怀中揉搓的发丝凌乱肤色渐暗,若再不放手,只恐尸身会有损伤,难保完好无损途径漫漫长路运回皇城安葬。届时定会辜负季幕远临终真心付托,故而他心一横,将生死置度外,上前跪地高声说道,“皇上远哥哥为了救您方才如此做,您却将他一片赤诚之心如此践踏,我当真替他不值!”

        闻言魏苍彦猛然抬手挥出一掌,将宏川以掌风打倒后声音阴冷面色森寒说道,“你找死!”

        宏川被掌风打的胸口剧痛,却自地上爬起双目流泪哭着继续道,“您、您即便杀了我,我也要讲!远哥哥恐您醒来后见不到他难过,还专程教我在他腹内置放防腐药材,说等您醒来让您瞧他一眼,还说您要做大事,届时将他一同带回皇城,看着您登上龙椅他方才能安心,您却只顾伤悲不问政事,连他留给您的书信都不愿瞧一眼,岂不是辜负他一片痴心!”

        宏川的哽咽哭诉声终于将失魂落魄不吃不喝坐了一日一夜的人惊醒。魏苍彦空洞无神双目中渐渐有了几分清明,神智也逐渐清晰,转首看向一旁双目泛红的笛庆安,哑声说道,“竹儿留了书信?快,拿来给我瞧瞧。”

        笛庆安见他终于恢复正常态,顿时心中一松满眼惊喜,慌忙将季幕远的那封留书从宏川手里拿过双手呈上,轻声劝道,“皇上竹儿之事微臣知道您难过至极,可正如宏川所言,您尚未了结心愿,家中老幼还需您护他们周全,竹儿若泉下有知,也不想见您如此消沉。”

        “我想静一下,你带人先行下去竹儿再让我瞧他一会子”接过书信放在身边,魏苍彦深呼吸,垂眸敛去满目悲伤。说罢垂首看向怀中安详睡颜人,以指尖轻抚他面颊,动作轻柔似手中物乃奇珍异宝般小心翼翼,珍爱无限。

        待所有人退出,魏苍彦方才将季幕远再次抱好,坐靠在床头上,看看他平静安详的容颜,心头一窒,再次垂泪不止。他到此时尚无法接受季幕远已离他而去之实,唯有如此抱着他冰冷的身躯,才觉得他只是睡着而已,不多时便会醒来,会如常与他耳鬓斯磨蜜里调油,调皮捣蛋。若不是方才小军医宏川的一番真言,他尚还沉浸在自己臆想中无法自拔。

        现下望着怀中人的面色已呈现黯然之色,魏苍彦心头开始慌乱痛极,终于在悲痛中接受季幕远已殁之实。再不舍,这自第一面起便放在心尖上所疼的人,与他已然阴阳相隔无法挽回。再不舍,也不能将他寻仙丹救活,继续与他携手相依到白首。再不舍,也不能将他这冰凉身躯暖热唤醒。再不舍也该放手。

        正如梦中季幕远所讲,他会在奈何桥上等他一生。既如此,那便让他再稍等些时日,待将他梦中安顿事做罢,便能前去寻他了。

        展开留书,魏苍彦已看过不下十遍。淡淡素筏,浓浓墨韵,密密麻麻写满娟秀的小楷,字字珠玑,句句真心。留书上最后一句:今生烽烟流年,执手红尘,朝朝暮暮,凝字为爱不相负。将他一颗痴心再次凌迟一番,直至胸口空旷无底,方才不知痛楚,只留麻木无感。

        魏苍彦不知自己已抱着季幕远又坐到暮色昏昏,一夜白头,也不知房内已将白烛凄燃,香火重置,只知怀中的人自己万般不舍得将他松开。他深知,这一松手,便是今世无法再次牵手再续前缘,来世将会如何,他尚未深思。窗外夜明风轻,琼花翻飞,屋内香烛冥纸,燃尽难留。床前玉人相依,断肠难耐,蚀骨锥心。

        窗外树上樊忠裴凌静观屋内情形,皆暗自感慨万分,难过不已。房内景像煞是感人,令人扼腕。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君颜渐失缘难续,可怜两情无处寻。香巢已做离人堂,生离死别君肠断,泪痕尽撒君王腮

        注释:最后这首诗,出自清人魏子安小说《花月痕》中,为了更加符合此文,我改动了一些借来一用,希望大家不要误会。特此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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