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无道

在马彦秋看来，张谷神身上没有陈阎王的枭雄气，没有李元芳身上的英雄气，没有阴三身上的匪气，没有师爷吴百里身上的才气，有得是一股带着灵性的邪气，这股邪气带着点乡土味，有时候淳朴的直击人内心深处，有时候小气刁钻的让人为之尴尬，但这股乡土味迸发出的淳朴大气被马彦秋归为张谷神特有的个人魅力。

        很少熬夜的马彦秋，在康采薇脱离生命危险后，便和蒋蛮牛一起离开了医院，她把想对张谷神说的话，几乎一夜已全部说完，她希望下次和张谷神说话时，张谷神不是在睡觉，而是两人袒露心声促膝长谈，可在茶馆，可在厨房，也可以在床上。

        当张谷神迟迟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陪在张谷神身边的人从马彦秋换做了李元芳和师爷吴百里，张谷神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康采薇怎么样了，吴百里还没有说话，张谷神便从吴百里惊喜的面目表情上得到答案。

        “康丫头还在重症室，虽然挺过了危险期，但十有八.九会留下后遗症。”吴百里微微道，康采薇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谢天谢地，被血滴子洞穿侧肋事小，伤及肝脏事大，加上失血过多，康采薇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嗯。我去看看她。”张谷神脸色泛白，头昏眼胀，但心念很重，牵挂也很强。

        李元芳和吴百里把张谷神搀扶起，然后一起去了重症室，重症室中坐着一脸疲态的苏小妹，在李元芳和吴百里默契的退出重症室后，苏小妹和张谷神隔着玻璃隔断，看着重症室病床上躺着的康采薇，脸色泛白如白纸的傻丫头，让张谷神心疼，张谷神满怀感激，他一辈子还不起傻丫头的债。

        “苏姨，对不住，没能让傻丫头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身前，我明白了你当初为什么阻止我和采薇交好了，如果当时听你的，也许采薇不会遭受如此痛苦。”张谷神一脸愧疚的看着一夜都未合眼的苏小妹。

        苏小妹嘴角挂着安慰张谷神的微笑，事过不问因由，她没有心情去追究谁对谁错，她只要康采薇身体恢复后，依然是那个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小薇，苏小妹握住张谷神的手微微道：“谷神，你不要自责，小薇心里有你，你和马彦秋之间的感情，我不问也不需要你说，苏姨是过来人，不管你对小薇有情，还是对马彦秋有爱，我只想告诉你，在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一定要想好，哪怕快刀斩乱麻，也不要留后遗症，如果她们死心塌地跟着你，我也没有意见，但你一定要保证，不能再让小薇哭，不能再让小薇为你担惊受怕。”苏小妹紧紧的握住张谷神的手，昨天晚上到现在，她经历了绝望和希望，她不奢求钱财，不奢求名誉，只求康采薇脱离生命危险。

        “嗯。”张谷神点头，心中因为康采薇和马彦秋两人打了死结。

        “记得小薇十岁那年过生日，老康和我一起在厨房包饺子，小薇扎着马尾辫抱着老康送她的礼物，一蹦一跳的咿咿呀呀，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让我抛弃一切，能换来一家三口人的安稳生活那该多好，后来饭菜一切就绪后，老康问小公主还有什么心愿，没有想到小薇撅着小嘴对老康要求，让魏家母子离开康家，老康听到小薇的要求后当场大怒，老康心里最忌讳子女相互猜忌，所以整顿饭的过程中一直黑着老脸，而小薇也倔强的只扒拉小碗中的白米饭，赌气的没吃一口菜没吃一个爱吃的饺子，等小薇气冲冲的摔门把自己关小黑屋后，老康生气的一拍桌子，大呼我的名字，我以为老康认为小薇突然这样说都是出自我的教唆，本想解释一番，没有想到老康黑着脸责怪我说，为什么不给小薇夹菜，为什么不给小薇夹她最爱吃的饺子，当时我感觉好幸福。”苏小妹红着眼眶，她想起康富民醉酒后叨唠着康采薇的终生大事最后痛哭流涕，想起康富民知道有人追求康采薇后那一副心惊胆颤的表情。

        “这倔强的傻丫头。”张谷神嘴角扬起一个微笑道。

        “康采薇，你一定要好好的。”张谷神心道，然后凝视着病房中的康采薇发呆，许久，许久。

        张谷神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受伤后，会惊来成东青和与他有两次交锋的罗英雄，张谷神坐在轮椅上被豹子推着，罗英雄一瘸一拐的跟在成东青身后，政坛大佬成东青脚步稳健，腰板挺直，一副老干部的模样，这让张谷神感到无形中有一种压力，加上张谷神又坐在轮椅上矮成东青一大截，这与坐在热锅上无异。

        成东青笑而不语的迈着步子，作为跟班的罗英雄也不敢有丝毫的放肆，只能通过眼神狠狠的盯着张谷神的后脑勺，心中咒骂张谷神最好暴毙身亡，如果成东青不在身前，罗英雄一定会和豹子一起对张谷神进行惨无人道的慰问，坐在轮椅上的张谷神不知是压力太大，还是故意气罗英雄和豹子，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居然哼着《智取威虎山》一脸不以为然得意洋洋的欠揍模样。

        推着轮椅的豹子哭笑不得，恨不得把坐在轮椅上一脸享受的张谷神掀翻在地，然后狠狠的来上几脚。抛去主动给张谷神伸出橄榄枝的成东青，张谷神背后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力量，云冈市纪正恩和康家元老这些江湖人，豹子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要知道豹子家那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太爷可是位开国老英雄，国庆60周年的大阅兵中，站在楼台前一排扶着栏杆的几个老英雄中就有豹子的老太爷，虽然曹家一代不如一代，但好歹根基盘踞在西北，在父亲的努力下，曹家也把根脉伸进了江浙一带，从连队退役后，豹子便打定想跟着罗英雄一起搞私募，加上在慈善晚会上因缘际会的私募新人王左宁波，豹子更坚定立场要做私募。

        “张谷神，你再瞎得瑟，信不信我掀翻你？”罗英雄在也忍受不了坐在轮椅上一脸享受的张谷神。

        “罗狗熊，如果你不怕成叔叔拿皮带抽你，你尽管往死里揍我。”张谷神一脸骄傲道，然后更大声的哼着《智取威虎山》。

        豹子突然停下脚步，双手微微用力，看样子张谷神随时会被豹子连人带轮椅一起人仰马翻，张谷神感到轮椅被豹子微微抬起后，便马上好言向豹子，“哥们，我开玩笑呢！咱们不打不相识，改天约起来喝酒。”

        “文川，英雄，我和谷神走走，你们多晒晒太阳。”成东青从豹子手中接过轮椅道，豹子和罗英雄识趣离开，抛去马彦秋和张谷神的关系，成东青也不至于对只有两面之缘的张谷神如此青睐，就算加上那只天马御龙雀，成东青也不会对张谷神如此热情。

        “成叔什么时候也落俗了，这哪里还是那个有铁腕之称的成三手啊！”豹子和罗英雄并肩说道。

        “别人不知道张谷神如何牛气，但我是真心知道这欠揍的家伙有收买女人心的手段，康家姑娘为他可以去赴死，一向冷艳不近异性的马彦秋为他可以动用成家的力量，连蒋巾帼和沈丹青夫妇都对这家伙颇具好感，最最关键的是，我好不容易有个新目标吧，这个新目标对张谷神也有些许隐晦的情愫。”罗英雄微微道，幼稚的手掌在空中一顿乱划，似乎已经把挨千刀的张谷神千刀万剐。

        “新目标？”豹子眉宇一蹙疑问道。

        “嘿嘿，说出来吓死你！”罗英雄一脸自豪骄傲。

        “罗狗雄，你不是说九尾狐苏妲己吧？”豹子一脸猜疑味道。

        “正是，不过我还是喜欢叫她，苏紫衣！”罗英雄点头道，豹子颇为头疼，不靠谱的罗狗雄，就爱挑战高难度。

        “你他妈征服了苏妲己，老子马上把西山煤田的小矿一年的红利给你当红包。如果你输给了张谷神，我就给把红利转给张谷神，到时候我再教唆余猛一起转靠张谷神，你当光杆司令吧。”豹子用激将法说道，他很期待未来的罗英雄能爬到什么高度，也期待罗英雄和张谷神的再次交锋能闹出多大动静。

        “一言为定！”罗英雄微微道：“真能收了胭脂虎和九尾狐，老子就改名罗狗雄。”

        成东青推着不再哼京剧的张谷神微微道：“我今天晚上去重渝的飞机，思前想后我还是要和你单独谈谈，在臭丫头过继我们家时，我就知道这个丫头长大一定钻牛角尖，她从小就缺乏安全感，小时候常常问我她为什么不是男儿身，我说因为你长大要遇到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这个英雄会给臭丫头大白兔奶糖吃，不会逼着臭丫头天天学钢琴，不会逼着臭丫头天天写作业，她听到后总是一脸天真的期待，后来，我从福建调离到燕京，仕途一路上高歌猛进，进入政权重心后，忽略了家庭忽略了家人，臭丫头也长大了，偶尔从加拿大回国，也是早出晚归，她开始叛逆，开始偷偷抽烟，甚是还学会了打架，也慢慢的模糊了自己的性别，可是她是我成东青的女儿，我有时候都感觉只要有个堂堂正正的小年青深爱着臭丫头，会过日子一心一意对她好，我就替臭丫头做主让她嫁了，但是，成东青是马彦秋的父亲，我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对感情上不抱遗憾，希望她结一场心中的婚礼，过一辈子期盼的小日子，我可以无怨无悔的把她，交给她生命中第二个对她好一辈子的男人，我不管爱情和婚姻是不是百分百对等，作为一个父亲，我该守护她，她受欺负了，我就替她出气，她过不好，我就想法替她解决问题，她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有时候我就会想，臭丫头带着一个不错的年青人出现在我面前，一脸骄傲的对我说，爸，我心里有这个男人，我非这个男人不嫁，想到这一幕我即伤感又高兴，我是马彦秋的父亲，她在我这里必须幸福，在你张谷神那里必须更幸福。”

        “成叔，你放心！”张谷神微微道。

        成东青停下脚步，坐在休息椅上道：“我既然能容得下一个陈阎王，那我也能容得下一个张谷神，英雄这个孩子认死理，他与彦秋虽说不上青梅竹马，但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在彦秋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把英雄这个孩子当半个女婿，虽然英雄有点轻浮，但这个孩子心思纯也上进，不过，彦秋既然心里有你，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无话可说，你和英雄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文川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只不过心太野，虽然藏着锋芒，但他的锋芒藏不好会伤到自己，你和他的恩怨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这两个孩子心眼都不坏，是可以结交的朋友，对你帮助不一定大，但朋友多了路好走，云冈市这边我已经为你走了一步，至于以后你怎么走，全靠你自己，蒋巾帼是我的好友你大可放心，云冈市王中华你得谨慎交往，搞定了王中华，接手康家要顺利很多，我今天给你说这么多已经破了我坚守多年的准则，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是看好你这个年青人，二是让你知道，臭丫头为你付出的心血。”

        “成叔，抽烟！”张谷神掏出一支烟递给成东青道。

        成东青下意识的左顾右盼后，便接过张谷神手中的烟，然后点燃深深的抽上一口后，一把夺过张谷神手中的整包香烟鬼鬼祟祟的揣进兜里道：“年轻人抽烟不好！”

        “成叔，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张谷神道，没有想到老干部成东青也会做强取豪夺的惊人举止。

        “你小子，权当我白帮你牵线搭桥了？这包烟不值？还想不想和彦秋好了？”老干部成东青没好气道，然后一脸享受的抽着烟，“你跟我多年前认识的一个家伙太像了，只不过他比你更厚脸皮。”

        “李青山？”张谷神微微道，李青山三个字在张谷神走出龙江屯就已经烙在心中，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充满神秘色彩，跟燕京王北京是兄弟，而且和成家貌似也有些渊源。

        “哦？”成东青停止抽烟疑问道。

        “我听思颖姐和彦秋讲过他的事情，李青山究竟是何方神圣？”张谷神问道，爷爷李献忠只说父亲死于车祸，并没有说过父亲李青山是江湖中的一号人物，张谷神只所以不在成东青等人前，透露自己是李青山之子，就是因为怕暴露身份后，一些该知道的事情就会重新遮盖隐藏。

        “一个大枭雄。”成东青微微道，他不想说李青山是继沈国军之后东三省的大混子，甚至内蒙边境至中朝边境都有这个家伙的踪迹，一个参与国防又参与政局动荡的红黑人物。

        “鸭绿江的老佛爷，桂西的地下皇帝绕天弓，这两个人和李青山比呢？”张谷神好奇问道。

        “都吃过他的亏。”成东青想起李青山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就会不自觉的翘起嘴角，如果没有李青山的帮助，他的仕途只能止步在福建了，“生对了时代，但坏了规矩，你小子别憧憬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人物，你就踏踏实实的走自己的路，男人有规矩，自然威严贵气，女人有规矩，自然端庄魅力，现在的江湖除了手段，还要经营人脉，再牛的人，也得遵循上边的规矩做事。”

        张谷神挠挠头，然后一脸质朴微笑道：“成叔，我懂，谢谢！”

        “滚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成东青站起身来，对不远处的吴百里摆摆手，吴百里一溜烟的小跑到成东青身前，一脸崇拜认真激动的说不出话，“师爷吴百里是吧？”成东青微微道，然后看到吴百里涨红着脸，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只能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来，抽根烟！”成东青从张谷神哪里夺来的多半包烟中抽出一根烟递给吴百里，后者一脸敬畏的双手接住，然后夹在耳间，悉听老干部成东青吩咐，“谢谢你们找回了天马御龙雀，谷神这边就交给你和遮天手李元芳了。”成东青说完话，便转身与张谷神道别。

        成东青离开良久后，师爷吴百里才反应过来说了一个好字。

        当张谷神再看师爷吴百里时，突然看到这个猥琐的中年汉子，拿着那支烟红着眼眶一遍又一遍的说，师父，百里再也不说你的相骨术没用了。

        “师父。”张谷神微微道。脑袋里有康采薇，有康富民，有马彦秋，有成东青，有的人还在，有的人已经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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