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穷人

当张谷神坐着范进的捷达车驶进陈家女婿小区住处时，刚好看到和他解除婚约的青梅竹马陈惜娇从一辆宝马X3中下来，然后和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相视一笑。

        “宝马X3！这车最少五十万。”范进大声说道，他喜欢宝马SUV系列，在他心中宝马SUV跟大屁股娘们一样看着就黯然销魂。

        白菜终究要被猪拱的感觉如洪水猛兽激荡在张谷神心中，而陈建国喜形于色的看着西装男，简直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陈建国这趟城没有白进，大闺女嫁给了年轻有为的包工头，小闺女再嫁进城里，身为龙江屯村长的陈建国仿佛感觉，就算县长开批斗大会他都能在县长面前挺直腰杆。

        “爸，范叔，谷神哥，你们来了。”扎着马尾辫踩着帆布鞋的陈惜娇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算是素颜都能在云冈工业大学引起男性牲口的阵阵骚动与不安，作为四大校花之一的陈惜娇有较高的人气，一个接地气不矫情爱笑的漂亮姑娘，对于荷尔蒙旺盛的男性牲口来说是没有缺点的。

        陈家女婿并没有和张谷神过于寒暄，而是轻轻点了下头，一句“请坐”后就钻进厨房，相较于年少轻狂眼神富有侵略性的西装男，三十出头的陈家女婿要儒雅温和许多，小平头一双干净的居家服再加上和妻子在厨房忙里忙外指点江山，居家好男人的形象跃然而出。

        生活好像总是在嘲笑和打人耳光，就像坐在饭桌前显的格格不入又十分拘谨的张谷神，陈家女婿和西装男聊着建筑工程中遇到的问题，范进和陈建国寒暄着工地上遇到的趣事，而陈家姐妹在聊着生活中的小事，一顿饭吃的张谷神有些难以下咽，这跟饭菜的味道无关。

        穷不是饥饿，穷是不被关心和没人在乎。

        “谷神哥，一起走走吧。”饭后陈惜娇走到以看书来掩饰尴尬的张谷神面前说道。

        张谷神看了一眼和范进侃侃而谈的陈建国，然后又看向西装男，微微小声道：“这合适吗？”

        也许是陈惜娇对西装男的追求不领情，也许是陈惜娇对张谷神的情愫藕断丝连，陈惜娇直接拉起张谷神的手就出门，二人刚出门热闹说笑的客厅马上陷入三秒钟的安静，西装男和陈建国默契的四目相对，没有女婿献媚老丈人的阿谀奉承，也没有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心情，西装男带有些许尴尬，陈建国却是十分心虚，他本要起身追赶却被陈家女婿制止。

        生活,总是充满希望和不期而遇的带来温暖，就像现在陈惜娇紧紧的拉着张谷神的手，可张谷神还没来得及享受这受宠若惊的感觉，陈惜娇便撒开了张谷神的手，两人沉默不语低头散步。陈家对李家悔婚后，这对青梅竹马单独相处难免会尴尬，平时一副流里流气刁民模样的张谷神现在如一只温顺的小羔羊。

        “要融入一个圈子前，首先要接受这个圈子里的自私，因为人的自私是不可避免的，你和我以后要接受很多不如意，但这些不如意对一个人的成长有很多帮助，就像我最近就明白了穷人未必善富人未必恶这句话。”陈惜娇秋水长眸望着眼前曾经在龙江屯村周围飞扬跋扈的男子，这个有些木讷不善言谈的男子哪里还是小时候那个古灵精怪满脑子坏点子的谷神哥，陈惜娇心中有些苦涩。

        穷人未必善，富人未必恶。

        张谷神深吸一口气，挺直身子微微道：“不怕你笑我，我来云冈市前还在不二面前吹牛，说我要在云冈市挣一百万，买房子买车子让爷爷和不二在云冈市落脚，可我刚才从他们对话中得知，一辆宝马X3就价值五十万左右，云冈市宋瓦江一百平米的江景房要三百多万，当时我在想这世道真是穷人越穷富人越富，如果现在是悍刀快马的年代，我一定是个杀富济贫的游侠。”张谷神把心中的不快狠狠吐出，在陈惜娇面前他没有必要掖藏情绪，对于他和陈惜娇的微妙关系，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

        听到张谷神吐出不快后，陈惜娇嘴角上扬，眸子弯成月牙，抬手把碎发理至耳间，陈惜娇这一刻的风情足以秒杀云冈工业大学的一群男性牲口，如果知道张谷神从小由于过家家便拿下了陈惜娇的初吻，那群牲口包括陈惜娇的追求者西装男马成梁，一定会让张谷神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小时候在龙江屯我就盼着天天能吃上白馒头，可吃上白馒头后就盼着天天能吃上猪肉炖粉条。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的欲望无穷尽，穷人存钱，富人借钱，当你挣到一百万的时候你就会想着挣三百万五百万，但前提是你要了解更多当下社会的信息，这是个信息时代，你要争取把信息鸿沟变成信息洼地，循环渐进慢慢来，不要让他人对你失望。”陈惜娇慢慢说道，她清楚张谷神仇富的心理来自于和追求自己的马成梁地位的悬殊，她更明白张谷神对自己的情愫，可是她一直把张谷神当哥哥，当惹了祸就拿出来的挡箭牌。

        张谷神挺直腰杆狠狠说道：“嗯，穷又不是卖给谁了。”进城的第一天张谷神的心口就像压了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有农村人的自卑，还有对不作为的自己良心上的谴责。

        张谷神和陈惜娇走了很久，陈惜娇说着张谷神听着，最后以陈惜娇坐进那辆宝马X3告终，临走前西装男递给张谷神一根烟—软中华。

        张谷神等宝马X3离去，把手中的烟狠狠丢在地上用脚踩烂。

        “女朋友跟有钱人跑了？”一位遛狗的老人摇着蒲扇语气懒洋洋的问道，老人身后一辆奥迪A6慢慢跟随其后五米有余。

        张谷神颇有些心灰意冷的自嘲说道：“我配不上她。”

        “你没抽这根烟说明你还是不服气，配上配不上现在说了不算，首先你要把自己当人看，不卑不亢，人最难能可贵的是，做人上人的时候要看得起别人，做人下人的时候要看得起自己。说什么自卑自尊自信都是些狗屁。谁抢你女人就是杀你全家，你要有杀他全家的决心。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老人牵着狗走远说道，奥迪A6的司机有些敌意的撇了眼张谷神然后继续开车。

        “赵老爷子，还在为那两个老混子的纠葛犯愁？”奥迪A6司机对遛完狗坐在车后座的老人问道，他这个出身豫南陈家沟的保镖不懂什么商场暗战江湖恩仇，他只知道谈不通就打，道理就是拳头。

        “在云冈市这两个老混犊子一个被称为南帝一个被称为西毒，打起来要乱，不打以后更乱，南帝康富民的义子魏延以后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这个江湖比二十年前的江湖更让人闹心，我这个和事佬不好做啊。”老人被问起云冈市地下圈子的明争暗斗，语气惆怅，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闹腾的厉害。

        “那就割韭菜！”司机笑说道，他乐意看云冈市江湖圈子狗咬狗，如果不是眼前这个被称为“老王爷”的赵子龙一直压着他，他早就在云冈市落草为寇有一片自己的天空了。

        “这茬韭菜不能割，割了下一茬更茂盛。你小子做事前能先动脑子后动手，我老头子也就安安心心退休了。”老人没好气道，心想云冈市江湖二十年动荡已经过了，是该出个手段霸道做事凌厉的霸主来统一江湖圈子了。

        “谁抢你女人就是杀你全家，你要有杀他全家的决心。”张谷神把遛狗老人的话狠狠重复三次说道。

        张谷神重拾信心，如遛狗老人所说，抢你女人你就要有杀他全家的决心，张谷神当然不会真去杀谁全家，他急需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也急需的填充自己的信息鸿沟，所以在张谷神投入工地打工的同时，这个刁民开始疯狂的吸收信息，一有空肯定是在看报纸或者看书，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便是买份《云冈市晨报》，他明白事情要一点点的做，路也要一步步的走。

        张谷神始终铭记李家老人说的话，不偷不抢但要争，做人就是出一口气和争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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