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6章 磨盘山程家

　　这一世的小道士，虽然在磨盘山上出岫观出了家，但他在磨盘山下，是有家有亲人的。
　　他是程家领养的孩子，却有程家人的血脉。
　　提起磨盘山下猎户程家，这青牛县远近有名。
　　程家这三代都是猎户，猎户们常说打猎“十打九空”，但程家人每次进山，极少空手归来。
　　且程家猎人气力大，便是一头数百斤重的野猪，他们都能独自扛回家。
　　程家最早的猎人程安，一开始并不是打猎的，而是个读书人，又一心向道，年轻时边求学，边在天下游山访仙。
　　可惜程安最终书没读出来，道也没问成，仙人也没碰到，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青牛县磨盘山西河村老家。
　　程安还习过武，经常和出岫观住持道长姜敬九比试较量，但只能在姜敬九手下走个半招。
　　书读的是半罐水，道悟了个三不通，武练了个花架子，倒是脸长的还行，娶了当地一个乡绅的独生女儿。
　　原以为能继承乡绅的家产，没想到那乡绅遭到了山贼的光顾，满宅子人遇害，乡绅的家产落到了其兄弟之手，程安终究还是做了个靠山吃饭的猎户。
　　程安育有一子两女，两女出嫁，儿子名为程仙，寓意极好，可惜还是做了猎户。
　　程仙又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出嫁，儿子名为程相，寓意极好，但还是做了猎户。
　　好在，程仙曾经在山外养了个小妾，那小妾后来给他生了个儿子，取名程仁，不求实际，这程仁倒真正成了个读书人、大才子。
　　按说以程仁之才气，科举场上博个功名不在话下，可惜屡试不第，令人扼腕。
　　程仁不但才学出众，颜值也袭了爷爷程安，生的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自也抱得佳人归，娶了青牛县一个大员外的女儿。
　　这程仁也是个苦命人，婚后第二年，妻子十月怀胎，却遭遇难产，母子双亡。
　　程仁大受打击，再未婚娶。
　　直到六年后，他也效法父亲当年好事，从山外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回来，言这是他在山外和另一个女子生下的女儿。
　　这个小女孩便是程灵儿。
　　却说程仙的大儿子程相，早年随父亲上山打猎时被野兽抓伤了面部，伤好后脸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伤疤，这致程相为人嫌弃，打了光棍。
　　但程相后来有了个儿子——不是亲生的。
　　那是程老太爷程安在十八年前从山外领来的一个孩子，说是有程家血脉，却没说是谁的孩子，领回家后便过继给了程相。
　　这程相命更苦，没讨着老婆，领养来一个儿子，还没把儿子抚养大、等到儿子尽孝的一天，便被梧州府兵征去剿匪，一年后战死军中。
　　偏偏这个领回来的孩子，先天体弱，经常生病，有时生了重病，程安程仙遍请郎中都看不好，唯有磨盘山出岫观住持道长姜敬九开的药方药到病除。
　　可病好过不了多久，这孩子就又要发病，而一旦把他带到出岫观，留在道观里，他倒能长时间不生病。
　　姜敬九便对程安说，这孩子和道观有缘，让他拜入道观，程安程仙稍一思策便同意。
　　反正这一世普渡道派的道士，是可以结婚成家的，不会断了他程家香火。而且山上山下也不远，程一鹤随时可以回家。
　　于是，时年五岁的这个孩子便成为了姜敬九的三弟子，姜敬九为他赐道号“一鹤”，姓氏仍随俗家。
　　程一鹤在出岫观当道士的第六年，过继的父亲程相死于州府剿匪兵役中。
　　当道士的第十年，也即程一鹤十五岁的时候，103岁高龄的程安仙逝。
　　临死前他握着程一鹤的手，告诉程一鹤，其亲生父母还在人世。
　　程一鹤正要问太爷自己的父母在哪里时，老太爷却溘然长逝。
　　程安去世后的第二年，程一鹤的小叔、程仙的小儿子程仁，暴病而亡。
　　程一鹤启蒙读书识字，全赖小叔教诲，当时人在道观的程一鹤闻听小叔过世，下山回到程家哭了两天两夜，晕厥数次，又生了一场大病。
　　程仁英年早逝，留下了个独生女儿程灵儿。
　　自此，在青牛县颇有名气的程猎户家，便只剩下程仙老两口，以及一个年幼孙女，还有一个出家做道士的小孙子。
　　小道士第一次见到程灵儿时，他十四岁，已经在出岫观做了九年的道士。
　　那时候年仅六岁的程灵儿刚刚被程仁从山外领回来，小女孩粉嘟嘟、水灵灵的，宛若仙童。
　　可这小妮子压根不像个女孩，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还爱和男孩子打架，堪堪村上没一个男孩打得过她！时不时就要追着爷爷一同上山打猎去。
　　于是，程灵儿自然而然也就和堂哥程一鹤形影不离了。
　　概因出岫观住持道长姜敬九成日烂醉不醒，根本不管三个弟子。
　　于是，程一鹤从来就没当过一天正经的道士，终日和西河村一帮玩伴在村里斗鸡赛虫吃狗肉瞎折腾，程灵儿没过多久便加入了革命队伍。
　　而一旦有好玩的、好吃的，程一鹤也总会留一份给程灵儿，兄妹俩在打架斗殴、闲逛厮混中建立了深厚的同袍感情。
　　如今，原来的小道士已经魂飞魄散，重生者占据了他的身体，一个新的程一鹤继承了小道士所有的记忆。
　　但是，这份亲情，也要继承么？
　　此时，本在夜幕中疾行的程一鹤放慢了脚步，他心下纠结起来。
　　自己已成修仙者，前一世的至亲都已无法感触、不得已只能斩断那份牵挂，以免消磨道心，何况这一世这份便宜的亲情？
　　此时的程一鹤，转身就可以离开青牛县磨盘山，离开出岫观，离开程家，再不返回。
　　爷爷婆婆妹妹，师父师兄，这些凡夫俗子的亲情羁绊，只属于那个倒霉的小道士，而不是此时的程一鹤。
　　只要一念绝尘，他便能安心地踏寻自己的长生大道。
　　毕竟，牵连越多，因果越多，修仙之路便会举步维艰。
　　思想一时，程一鹤叹了口气，还是朝程家赶去。
　　也许再过五十年、一百年……他能做到大道独行，但此时，他放不下。
　　自己既能穿越到这一世，焉知这一世小道士的几个亲人，不是自己前一世几个亲人的念像和倒影？
　　谁又能知道，这些诸天位面的轮回和缘法，从来就不是偶然和随机的？
　　或许某人认为的偶然，恰恰就是恒河之沙里其人曾经濯足的一粒。
　　《道德经》有云：大道废，有仁义；六亲不和，有孝慈。
　　慈孝、仁义和亲情，也都是道，与天地大道比起来，虽然微不足道，却是一泓人间道的涓涓细流。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万千寿劫，始于俗尘，若连人间小道都不修，还能修长生大道么？
　　此刻的程一鹤，的确不想结下更多因果，但这份在他看来冥冥中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亲情，他得继承！
　　他现在奇怪的是，五天前小道士离开时，程灵儿不是好好的么？
　　八岁就敢拿刀捅野狼、给豹子做解剖的小煞神，估计连恶鬼都怕她，她会生了啥怪病？
　　马皮匠虽然结巴，但却是个老实人，没道理哄人。
　　来到程宅大门外，程一鹤施展出了刚从狼妖那里习来的《易形术》。
　　他改头换面，成了一个身着青衫、背负长剑、斗笠披风、剑眉星目、须髯飞扬的壮年大侠。
　　这是他前一世看过太多武侠小说后心目中标准的大侠形象，如果有必要，从此后就以这副形象行走江湖。
　　至于小道士的身份形象，就用来苟吧。
　　得给这个大侠取个名字……从郭靖、杨过、张丹枫、李寻欢到韦小宝，程一鹤浪了一大圈，得了，还是前世大名“楚云峰”更香。
　　虽说是极为低等的易形术法，但程一鹤心里有底，这一届的修士，应该极少有人能窥视出自己的本尊模样。
　　因为，他丹田内的灵力，经过了白阶元始精炁、青阶太初清炁、红阶玄极罡炁三炁淬炼，蕴含了反正统修仙法则之力。
　　然后，他“咚咚咚”地敲门。
　　院子里狗吠声响起。
　　不多时，宅子内传来一老年男子声音：“谁人？”
　　“在下蜀山剑修楚云峰，受一个名为‘程一鹤’的小道士之托，前来相救其妹。”程一鹤答道。
　　“鹤儿？！鹤儿在哪里？”一老妇人的声音传来，随即，大门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看起来年约六旬的老丈和一个老妇人站在门口，紧紧盯着程一鹤。
　　老丈便是程一鹤的爷爷程仙，老妇人自然便是他婆婆了。
　　“这位剑侠，你言你受鹤儿之托？鹤儿在哪里？他现在可安好？”程仙问道。
　　程一鹤当即抱拳道：“二老放心，你家孙子目前平安无事。他们一帮少年人五天前在邓家湾山上为两个妖孽所陷，好在我正经行附近，灭杀二妖，那些少年如今已经陆续抵家。
　　“你家孙子目前随我修行，此时正在冲击先天关口，不便出山。这是他给我的信物，二老请看——”
　　程一鹤说着掏出了一枚木簪，乃是小道士束发之用，正是眼前这位老妇人、也即程一鹤婆婆为他削制的。
　　老妇人一眼便认出了木簪，接过来看了又看道：“是鹤儿的簪子！哎呀！这孩子，不见了五天，真是吓坏我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程仙却有些狐疑，注视着眼前这位器宇轩昂的剑侠，问道：“那鹤儿怎知道灵儿出事了？他五天前上的山，灵儿却是这两天出的事……”
　　“这却是他在修行中自行感念到的血脉灵犀。”程一鹤回道，
　　“他对我言他在神魂出窍中，感念到妹妹突生怪疾，让我下山来出手相救，还望老丈让我去见见他妹妹。”
　　“唉！灵儿今天下午，也不见了！”程仙一脸苦戚。
　　“灵儿也失踪了？！”程一鹤骤然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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