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药
七月中下旬，上海市的气温已经连续一周高居三十度不下。
骄阳似火的午后，徐汇区边缘一所市重点高中对面的大型小区内，空无一人的路面被太阳炙烤得白晃晃的，家家户户开着空调门窗紧闭，将没完没了的知了声隔绝在外。
温玉舒端坐在三楼卧室的临窗书桌前，刚批改完一份家庭作业，她放下笔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看到窗外楼下经过一个邮政小哥，往后面一幢楼去了。
小哥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绿色大包，停在楼下喊：“201，下来开门，录取通知书到了！下来签收一下！”
“来啦！”楼上有人高声应答，不一会儿，一对母女飞奔着下了楼。
“恭喜啊，”小哥把信封交给女孩，“考上大学了。”
“谢谢谢谢。”女孩笑靥如花，赶紧接过信封并亲手在快递单上签下名字。
温玉舒站在窗边，嘴角微微翘起。
桌面震动，手机铃声响起，温玉舒低头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你好，江太太。”
她的嗓音柔和温软，声线低低的，但没有做作刻意的娇嗲，听了让人如沐春风。
“温老师，我给你报喜来了！”电话那头灌进来一个高八度激动的女声，“我家祺瑞考上了上大！他居然考上了上大！天啊，我本来给佛祖烧香只要他能上个二本我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他居然上了一本！虽说是垫底类的一本，但也是一本啊！”
温玉舒弯弯嘴角。
她和江太太见过面，江太太是典型的豪门阔太，出身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高贵优雅，从未像今天这般失态过，她想象着电话那头江太太眉飞色舞的模样，安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没有插话打断。
“我之前都不敢查分查成绩，今天快递到了我都做好他考不上大学的准备了，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我赶明儿就去庙里上香还愿。温老师，多亏了你，你知道我家祺瑞最头疼的就是英语，结果高考英语居然比平时多考了将近二十分！真的要不是你给他高三这一年重点辅导，他哪能有今天这么好的成绩！”
温玉舒温温笑道：“江太太您言重了，我只是辅导，考得好还是您家孩子自己争气。”
“温老师太谦虚了，不管怎么说没有你这瓜娃子怎么可能上的了一本！对了，我打算后几天请客吃饭庆祝一下，到时候你也来啊，我好好感谢你。”
“不用了江太太，”温玉舒柔柔地拒绝，“我平时上班，休息日可能还要给别的孩子做家教，在这里跟你道声恭喜，饭就不吃了。”
对方是豪门世家，她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上班族，两个世界的人，温玉舒从来不会越界，探头好奇甚至意图跻身上一个阶层。
“哎，瞧我这高兴的，都忘了你本职工作不是老师了。我没影响到你工作吧？”
“没有。我今天正好休假，这会儿在家批作业。”
“哦哦，那就好。”江太太应了两声，又道，“可惜了温小姐，要不我给你打笔钱，直接微信转给你——”
“江太太，”这回温玉舒出言打断了她，“家教费都已经结清了，我不能再额外收红包。恭喜祺瑞考那么好，这段时间你们好好放松一下，为大学生活做点准备。”
“好好。”江太太应道。
挂了电话，温玉舒整理桌上的家庭作业，打算一会给隔壁楼的邻居送去，顺便为她家今年升初三的孩子讲讲错题。
她们小区因为是学区房，小区里学生特别多，那家女孩子各科成绩一般，物理尤其差，有次在小区里碰上了，邻居叹气说女生不聪明，理科不行，只能考普高，温玉舒听了后略略皱眉，主动提出帮她家孩子看看功课，邻居随口答应了，也没怎么在意，她却认真地上了心。
谁说女生就不聪明，理科就跟不上，很多时候只是没找到关窍罢了。
手机提示进了新消息。
她点开微信，是江太太发过来的信息。
江太太：温小姐，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要谢谢你，不然我这心里实在不舒坦。你不要钱，刚好，我圈子里有个玩得好的太太，最近正在给她家儿子张罗相亲，她儿子可优秀了，家族企业继承人，长得又一表人才，典型的高富帅，跟你年纪也相当，你不是单身吗，我帮你说说去。
温玉舒：……
江太太：你别急着拒绝，就当是给我一个谢你的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去看看又不会少块肉，相个亲，认识个人，聊聊天交个朋友也好啊。
不等她回复，江太太的消息又过了来。
江太太：就这么说定了啊，我这就去找她，把你微信推给她。
温玉舒无奈地放下手机，心说以前怎么没发现江太太是如此热情的一个人。
与此同时，上海市浦东新区陆家嘴金融中心，环球大厦高层秦宇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内，冷气开得十足，有人却很燥热。
秦铭峥背靠在老板椅上，抬眼看向办公桌对面蠢蠢欲动的女翻译姜妤柳，眸色冰冷如利刃。
姜妤柳抬手拨一拨长波浪，偏头绽开一抹妩媚的笑，迈步绕过办公桌，嗓音甜得仿佛掐出蜜来：“秦总，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要不要我帮忙——”
“站住。”他冷冷地喝止她。
她僵在原地，男人的气场太强，威压的气势不亚于办公室里冻人的冷气，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按理说不应该啊，中了药的男人怎么可能还如此冷静——
他瞥一眼桌上的一杯茶水：“是你下的药？”
她一愣，慌忙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秦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他没再同她废话，拎起桌上的电话接通内线：“陈特助，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陈瑞远作为秦铭峥多年的左膀右臂，听出自家老板话里语气不对，挂了电话连忙起身赶到隔壁的总经理办公室：“秦总，您找我？”
秦铭峥克制着体内愈发强烈的热浪，没有去看姜妤柳一眼，对陈瑞远吩咐道：“通知前台叫上保安，暂时请姜翻译会议室里坐坐。”
陈瑞远应声去了。
姜妤柳慌了神：“秦总你这是做什么？”
秦铭峥没有理会她，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
姜妤柳垂死挣扎，期期艾艾地道：“秦总，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他睁开眼，锐利的眼风扫过去，语气嫌恶冷冽：“滚。”
姜妤柳被保安麻溜地请进了会议室。
陈瑞远目送她滚走，战战兢兢地立在办公桌对面：“秦总——”
额头滴落一滴汗，秦铭峥难耐地扯开领带：“你现在报警，然后陪我去趟医院。办公室门锁好，派个保安门口蹲着，别让任何人靠近，不要破坏现场。”
“是。”陈瑞远立马吩咐下去。
陪着老板去医院做了急救，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公安局做笔录，等警察调查完现场带走那杯有问题的茶和那个有问题的人，忙了一个下午加晚上，陈瑞远终于开上车送秦铭峥回家。
秦铭峥坐在后座闭眼假寐，眉宇间尽显疲惫：“明天跟hr说一声，姜翻译的离职流程走起来，另外启动新翻译的招聘流程。”
陈瑞远道：“秦总您放心，下午您在医院的时候我已经通知过hr了。”
“嗯。”秦铭峥轻应一声。
“不过，”陈瑞远往后视镜看一眼，斟酌着字句，“hr问我说，秦总考不考虑提升一下翻译的工资待遇，虽说我们公司的翻译是按照市价开的价钱，但是今年我们到这个月为止已经走了五个翻译，所以——”
“呵。”秦铭峥闻言嗤笑一声，睁开的眼里满是嘲弄之色，“一个个的，面试的时候看着老实本分，真上岗了，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开始动歪心思。”
陈瑞远讪讪地道：“那是秦总您光芒太甚，姑娘们都拜倒在您的西装裤下。”
秦铭峥轻叹口气，揉揉眉心：“让hr筛选简历的时候，优先挑男的吧。”
加工资是不可能加工资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加工资，只能搞搞性别歧视维持招聘这个样子。
陈瑞远：“……”
电话铃声响起，秦铭峥摸出手机接听：“喂，妈，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秦太太听到儿子波澜不惊的平静语气心里就来气，“你今天怎么那么晚还没回家，妈跟你特意叮嘱过叫你今天早点下班回来看相亲对象资料的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前脚才被女下属算计，自家母上后脚就跟上了相亲。
秦铭峥压下心底的烦躁，漠然道：“我在车上，快到了。”
从浦东新区陆家嘴到徐汇区中心的别墅区，驾车很快，二十分钟的车程，加之晚间过了下班高峰期，一路畅通无阻。
秦铭峥回到家，先彻底洗漱了一番，而后进了书房。
他刚坐下，气没喘上一口，秦太太敲响了房门。
“妈，你胃口真好。”他伸手揉额角，无奈地叹息，“这大夏天的，安排什么相亲。”
秦太太瞪他一眼，随手拉过对面一张椅子坐了：“那还不是怪你不孝，都二十九了，身边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得妈给你费心思。前些年你那么荒唐，妈也没说过你，就是指望着你能给妈带回来个儿媳妇，结果你玩了几年，愣是一个姑娘都没带回来，这两年又开始做和尚，你说当妈的能不着急么。”
秦铭峥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妈妈唠叨，走神地想：女人都一个样，一点趣味也没有。
这也是他没有反对秦太太的原因，相亲其实挺好，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联姻，把父母亲戚打发了，和妻子相敬如宾，以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这样的婚姻还蛮不错。前提是对方跟他合得来，也能这么想。
秦太太还在叨叨：“夏天怎么啦，就是要夏天相亲，夏天女孩子穿的少，劣质妆容易花，你可以更好地看清她们的身材和长相，方便你挑选，这是给你节省时间呢。”
秦铭峥一只手搁在桌上，轻敲两下手指：“妈，说正题。”
秦太太住了口，低头从手机上翻出信息资料，正襟危坐，严肃认真地道：“这次一共给你挑了四个相亲对象，原本我只选了三个，还有一个是今天下午小姐妹临时来说的，我就一并加上了。我先跟你简单介绍一下四个姑娘的基本情况，妈知道你工作忙，到时候你抽空约个时间，跟她们四个一起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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