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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2章


讲好了价格,她才记起要问一下对方的意图,既然他不是病人,也不是穷人,那他可能是个喜欢追逐猎奇秘闻的偏执狂,或是一个要体验诡秘之境激发灵感的无名写手。

        他说他是科研工作者,这里很适合他。

        果然如此,她满不在乎地想,能付得起房租就行,这样她今天就能还清花呗,她就不用分期,也不用走投无路的时候问老妈要钱,甚至网贷。

        她心里盘算着,越想越乐呵,话不由得多起来:“我先说,价格呢稍微是有一点高的,就我们这个院子来说。家具虽然不是全新,但都保存得很好,古董级别的,所以租金也不算离谱,还请你好好爱护。对了,先给我看一下你身份证。”

        她正领着人往家走,忽然在台阶上立住脚,转回身朝他伸出手。

        这一次她才看清这个男生的脸庞。很有精神,这是她的第一印象,特别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事后她回想起他站在几级台阶下,那一个抬头的表情,像是从一张陈旧的,褪了色的旧画里走出来的人,时空变换了几轮,画纸也已皴裂,他的容貌蒙了灰,还顽强地透出鲜活的神气。

        那个夜晚,楼道间的灯光落在了他的双眸里,星星亮亮,好像夏天正式向她宣告开始一般。这个场景让她后来的日子里,不论他有多让人懊恼生气,都不能磨灭他散发出的从容和自若,让她总是忍不住靠近。

        她低头看着他的身份证,上面写着“徐万野”,是浙江人,比她大三岁。

        她把身份证还给他,回过身继续往上走,绞尽脑汁地想要让这个租金听起来合情合理:“屋子在六楼,是顶层,冬暖夏凉。这个院子呢其实很安全,从来没有哪家遭贼的,但是,个人的人身安全也需要多注意,你不仅不能对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下手,也不能对自己下手。”

        谢什杳的余光看到他不时点头,她觉得她的预防针应该有打到地方了:“我家只有我跟我妈住,我妈基本不会回来,她房间你也别去,你放心住,我这段时间会住楼下。还有我给你包两餐,这样算下来,你的租金也不算高。此外,不提供跟案件有关的任何信息。”

        “你不害怕吗?”徐万野忽然问道。

        谢什杳脚步一顿,将第一次当房东的蹩脚感压了下去,故作威严:“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不提供跟案件有关的任何信息。”

        其实她知道他想问的是:“你一个人住,不害怕吗?”她接受过两次采访,没人会傻到去问:“你的邻居死了、杀了人,你有什么感受?”点击率追逐的只有受害者、施暴者,他们都是何种的性格,曾经有过怎样的纠纷。只有在血腥、劲爆面前,看客们才会对他们平庸到不值一提的人生津津乐道。

        自焚前挖出双眼放在鱼缸中,杀死全家再自杀,这两起案件无论哪一个,劲爆程度都是跟血腥程度成正比的。

        其实她清楚,她也是看客。而对于一个人住是否害怕,老实说她并没有细想过,可能亡者都是朝夕相处的邻居,这种时候,总是悲伤大于恐惧的。

        可能是为了弥补对那句关怀的拒绝,她说:“对了,我叫谢什杳。”侧头去看他的反应,见他点了点头,嘴中念叨了一句:“阿咬,原来是这样。”

        无缘无故关心她,一开口又叫得如此亲切,这个人,怪怪的。

        终于上了六楼,她摸索了一阵,将门打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这是那种南方常见的广式印茄木沙发,屋子不大,东西也不多,一切都错落有致。俆万野见到四面深绿色的墙面,微不可查地抬了抬眉毛。

        双马尾姑娘往上探着身子,想要越过谢什杳看清来人,短急的语气问道:“人呢?”

        谢什杳将人让进屋,伸出手介绍道:“就是这位同志。”

        “兵哥哥啊!你这是刚刚退伍吗?”乌玲玲笑盈盈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一点没有刚刚在微信中大呼“你竟然把这破房子租出两千的高价,真黑心”痛心疾首的样子。

        徐万野将沉沉的背包往地下一放,才回乌玲玲的话:“我没有当过兵。”

        “人家是研究人员。”谢什杳替他回答。

        乌玲玲又问:“研究生?博士?难道你是教授?”

        徐万野不置可否,对谢什杳说:“你之前说的那些,我都同意,但我也有一个条件。我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以及任何人都不要进到我的屋子里。”

        两个女生对视了一眼,乌玲玲快人快语:“这是当然,男女有别嘛。”

        谢什杳退了两步,抱着双臂反问:“但是你不可以在房间做些违法行为。”

        “会有什么违法行为?”

        “制毒之类的。”谢什杳立刻回答,她正追着陈年高分美剧《绝命毒师》,她明白的。

        他或许是没想到这个回答,轻轻笑了,那笑容里有些轻蔑:“我只是需要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做研究。”

        两个女生点点头,这理由再正常不过了。

        就在这一瞬间,蓄势已久的暴雨倾吐而下,楼下人家的平开窗在风里来回作响,院里那棵枝少叶疏的日香桂妖娆风舞着。大雨终于把城市变成了海,每一个在屋檐下的人,都安稳上了岸。

        收拾一番后,谢什杳搬到楼下跟乌玲玲挤在了一起。进屋不到两分钟,乌玲玲已经从头到脚打听了一遍楼上的租客。

        “大姐,我就比你多认识了十分钟,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谢什杳第三次重复这句话。

        乌玲玲终于放弃,仰面倒在床上,“我刚刚还说,你怎么这么大胆,敢把房子租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呢。不过见了人,我认为你是明智的,虽然更合理的解释是,当时你也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隔壁的乌成文第二次敲墙抗议:“乌鸦鸦住嘴!别吵我通关!”

        乌玲玲像个弹簧一样坐起身,大呼:“我要是乌鸦鸦,你就是乌鸡鸡!”

        训完,她又悠悠躺下,对谢什杳说:“你现在跟石阿姨关系这么紧张,你还敢随意把房子租出去?不怕到时候又大闹一场?”

        “我跟她说了我一直有好好在学校读书,她非要说我总是逃学回家,还有家里的酒,我动都没有动过,她偏说我喝了,换了你你能不吵吗?”

        乌玲玲翻了个白眼:“你家的事太复杂了,我头疼,这个月你就睡我这儿吧,希望我也能为你的买房大业贡献些绵薄之力。”

        谢什杳嘿嘿笑着:“多谢乌小姐犬马功劳!”

        乌玲玲家道中兴,现在早已住上豪宅,只有跟家里吵架时才偶尔回来小住,这间屋子本来就是可有可无,谢什杳虽然先斩后奏,租了房子才问能不能借住,但她知道乌玲玲一定会同意的。

        乌玲玲凑过来讨饶似地用脸蹭了蹭她的肩,认真地问道:“你现在还看见那些东西吗?”

        “好久没看到了,其实总共也没看到过几次,已经搞得我声名狼藉了。”

        乌玲玲打了一个寒颤,迅速用薄被将自己裹了起来:“不说了,夜里聊这些瘆得慌,看点开心的,我刚看了个视频,笑死了。”

        两人凑在一起看视频,又推又搡闹了一阵,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乌玲玲很快睡着了,只剩下谢什杳还睁着双眼。她睡眠不好,只有白天能多睡一点,此刻毫无睡意,天花板上方是她的房间,也是徐万野现在住的地方。她琢磨起这个租客,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跟世俗格格不入的气质,那身迷彩服不衬他,他也不像一个搞研究的,倒像是干苦力的,任劳任怨,不用风吹日晒的那种,但谁也不敢轻易使唤。

        她清醒得慌,但思绪又混乱无比,想到工作,想到那有点黑心的租金,想到这人是不是正常人……一团麻一样摇摇晃晃地缠着她。

        雨早就停了,窗外月光隐隐绰绰,在天花板上上画出窗的形状,破旧的晴天娃娃耷拉着脑袋悬在窗棱上,一阵风吹来,掀起了白色的亚麻窗帘,柔软无骨的线条在她眼前滑动着。晴天娃娃慢悠悠地转动起来,若隐若现。她这才发现,晴天娃娃的脑袋上下颠倒,笑脸成了苦相,阴郁而鬼魅,像是无声地控诉自己被吊在半空的冤屈。

        忽然,楼上响起一串长长的回声,悠长地逐渐尖锐起来,最后才是铃铛声响起。先有回声,才有声音,这是什么古怪的现象?

        恍惚之中,她忽然听到了诵经声,悠悠长长,低低绵绵,像是从地底漫出,惊得谢什杳蜷起后背,如一只煮熟的龙虾。是幻听吗?她不确定。她想起三楼的凶手刘晓博,他在杀了父亲、妻子之后,跑到池塘边自杀了,而自杀之前,他用两根尖长的筷子刺进了双耳。他会不会也是幻听,出现了精神问题?可是他死之前的一段时间,明明是一扫数年阴霾,春风得意的样子。

        她好像还听说,他欠的那些债,终于都要还完了。那为什么?为什么?

        她哆嗦着推了推乌玲玲,没推几下她就感觉浑身无力,几乎在一瞬间,她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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