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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7章


“就是被人设局了。这是五鬼抬金局,差遣五鬼者,五鬼必有所取。照理说这个局发凶不会那么快,也不一定致死,想必是被他威胁的那个人想要此局快点应期,所以加了一些异常凶猛的东西。”

        原来是扮猪吃老虎,谢什杳一时之间不知道同情谁,“加了什么?”

        “他腿上有细小的刀痕,很有可能是给五鬼供血,一旦供血,宿主与寄生者就会融为一体,风水局就会变成阴厉邪门的法术。他脚下的疙瘩也不只是副作用,那是五鬼用他身体在走七煞步。”

        谢什杳倒吸一口冷气,用力靠在沙发上,抱紧双腿,试图让自己暖一点,才问:“那你还要帮他吗?事情都这样了。”

        “其实这不是帮或不帮的问题,”他缓缓在沙发上坐下,他语气并不老道,却无形之中威严赫赫,“凡夫业力,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他既然有求,我尽我所能相助。但一个罪障深重的人,是不可能因为这点绵薄的助缘就有所改变的。”

        “那就是帮不了了。”她双眼放空,永远不要测试人的欲望,这句话在刘晓博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俆万野看着她,她的情绪在他眼里也像刘晓博一样毫无必要,“刘晓博自诩是个精明人,这种人,说话永远只会说一半。就像他以身供血却绝对不会说一样。他说只是威胁,很有可能已经把人杀了。所以他不敢再纠缠这个事情。而那个人,可能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教了他这么狠的方法。如果那个人真的死了,可能还没有安葬,没有头胎,找到他,至少能消解一些怨气。”

        谢什杳没想到刘晓博居然还能不断刷新底线,俆万野这个人真的是很会欲扬先抑做文章了。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几个“可能”里面,合情合理地拼出了事情的全貌,“怪不得他说找不到了,这些是你算出来的?”

        “能推断就不需要算。”

        她咽了咽唾沫,问:“那你要怎么找人?”

        “砂石老板心梗发作的事情,稍微调查一下刘晓博的经历就知道了。从砂石老板死亡的盛天集团的工地再查,就会发现一个悬案,新闻也报道了。有一个失踪的工友,最后一次被发现是进入了盛天的施工部,后来,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了。”

        “你是说,那个失踪的工友,就是被刘晓博威胁甚至杀死的人?”

        “很有可能,但是有个疑点,这个工友消失的时间在砂石老板死亡的三天前。如果刘晓博真的有威胁过他,那么这三天他不可能没有被监控拍到。”

        “那他会不会早就死了?刘晓博见到的是一个鬼魂?”谢什杳说道。明明俆万野在认认真真地推理,她却能一下子又回到鬼神之说上,她今天受的刺激不可谓不大。

        “去现场看一下就知道了。”俆万野不咸不淡地答,对她的魂不守舍也照单全收。

        “现在吗?你一个人?”谢什杳诚心诚意地问,但她其实没有想要帮忙,在她的臆测中,现场想必会阴森恐怖得很刺激,现在的她,尤其脆弱。

        俆万野望了望她惊恐中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我跟你说过了,我从来不需要同伴。”

        不知为何,那股强硬高傲的口吻听起来倒是让人安心,她咧咧嘴,挤出一个苦笑,“场面话而已,你应该学一学,会让你的人生好过点。”

        俆万野不置可否,他眼观鼻鼻观心,调了调呼吸,缓缓闭上双眼。才三天,他已经可以当她不存在般开始练功了。

        而短短三天,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的有鬼论者。

        谢什杳不想动弹,索性窝在沙发上,透过窗,望着无际的天空。浓云还在以一种末日的姿态翻滚着,一如世事剧烈、不可预测的变动轨迹。

        翌日白天,谢什杳又像个觅食的雀般,勤勤恳恳地到处奔波了。接连面试了几家公司,当她结束最后一家面试,走出那栋华丽无比的摩天大楼时,她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一层金,也是个人才了。

        手机时间显示19点23分,这个时间的精英们都没有下班,青砖密密铺排的街区行人寥寥,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一人有闲暇,去细细欣赏那从鳞次栉比的高楼间漏出的晚霞。

        这家公司位于高新区,离家有30公里,她决定在外面吃了东西再回去。骑着电车转了一圈,所有的餐厅从装潢到灯光都铆足劲要给她这样的韭菜施肥,她只好往老城区慢慢开去,打算找一家合眼缘的老店。

        犹犹豫豫骑了十几分钟,在她肚子开始抗议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一家门脸不大却很干净的饺子店。

        店内食客不多,价格也算公道,十二个饺子十元。她点了一份三鲜饺,饥肠辘辘地等着大快朵颐。

        天色渐渐黑下,马路对面的围墙内挖掘机、装载机还在桄榔桄榔地运作。路灯已亮起,偶有散步的行人路过,夜在聒噪的机械声中显得格外辽阔。

        她正吃着饺子刷着手机,忽然听到斜对面一阵骚动,工地围墙外有几个男人或踮着脚,或踩着砖朝里张望,把写着社会主义文明建设的围挡推来攘去。当中不时有人大叫“在那里,楼上楼上!”“哎呀,怎么又没抓到。”

        围墙里响起几声尖锐的哨子声,然后就有呼喝声,黑漆漆的大楼被强光手电筒从上到下地扒拉着,那光线恨不得要把墙体剥开。

        谢什杳已吃完,走出来去取车,看热闹的人不知从哪又冒出来好几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哪有什么人啊?我怎么没瞧见?”

        “对啊,这黄沙漫天的。”

        “怎么没有,刚才还撒钱了呢!”

        “撒钱?真的?在哪在哪?”

        钥匙插进开关,启动电车,谢什杳潇洒地掉了一个头,沿着穿城而过的江边朝北缓缓开去,她们这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怎么可能会跟一群大老爷们在起哄呢。

        很快,无聊看客们的聒噪声被风声卷起,渐渐小了。

        夏夜,江风浩浩荡荡,从宽阔的水面上横贯而来,势要将人一天的疲惫与燥热吹散。

        如果这样一路走下去,一定能够在光明里遇见更美好的事情吧。她这样想着,惬意的种子在心底缓缓发芽。

        正在悠然自得时,前方的围墙上忽然涌起一片浓沙,砂砾中穿出一个人,身形轻盈地翻过挡板一跃而下,他身后的沙子又如退潮一般系数而退。

        谢什杳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抓捕现场还是阴间直播,手上一时忘了加速或减速。直到不知不觉驶过,她才一个急刹车,回过头仔细一看,那个跳下来的人不是俆万野还是谁?他还戴着工地专用的黄色安全帽!

        他在工地打工?也帮着追人吗?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却见他已骑上了路边的共享单车。谢什杳没看到他用手机解锁,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辆车就是他特意放着的。

        她立刻了然,合着就是他在里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环顾一周,整条路上只有她一个围观群众,这个时机真是恰到好处,而她绕了这么一圈,还鬼使神差地围着人家的工地转呢。

        “俆万野?”她叫了一声。

        俆万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像她本来就要出现,甚至还迟到了。

        “走吧。”他说,车子已经驶过她身旁,安全帽也不知所踪。

        她原地愣了两秒,立刻拧了拧车把,追了上去。

        她始终跟他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两人的车速只有20码,这么优哉游哉的观光速度,是一个正被安保人员追逐的人该有的吗?

        越看越觉得俆万野很符合狂妄之徒的特质,她止不住地想,虽然只认识几天,她已经觉得很了解这个人了。

        表面上看他的拒人千里是风光月霁,实际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人生的慰藉是寻求感官或本能的刺激。

        惴惴不安地往后看了很多次,她也没看到有人追来,下一个街区近在眼前,那是闹市,到了那里就真的是鱼入深渊,再不可寻了。

        直到两人在第二个红绿灯路口停下,她才鼓起勇气驱车上前。

        离他近了,她才看见他左手手腕处有一圈红印,令她一下子从手铐、认罪到坐牢,甚至举报有功。

        “会有警察找来吗?”话一出口,谢什杳就后悔了,钱真是不好赚啊,她只想做个无知小民,可是作为房东和目击者,万万不能稀里糊涂犯下包庇罪。

        “不会。放心。”四个字轻飘飘地传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或者掉了东西在那里?”她又问,变相问他是不是偷盗去了。跟犯罪分子作斗争是每个公民的责任,她给自己加油,心如擂鼓。

        “找人。”俆万野的目光远远地落在红绿灯上,绿灯一起,他又毫不迟疑地朝前开去了。

        原来是找人啊。谢什杳长舒一口气,十几分钟的心理斗争已经透支了她未来三天的精力。

        路的尽头是低矮的天,挂着一颗极小极亮的星,宇宙寰宇的秘密都藏在那光里,一直走,不一定会遇见美好,更可能会遇见黑暗里的行者。

        至于行者是带花还是带刀,只有近身之时才见分晓。

        他的坦荡到底是冷酷无情还是心如明镜,她不得而知,但她愿意相信俆万野的话,因为走向光明是人的本性,那些黑暗的故事最好永远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车驶入风停路,他的车速慢了下来,原来是电量告急。他将车停在路旁,打算走回去。

        这段路不远不近,走路也要十几分钟,谢什杳看到他一身尘土,想到他手腕上的伤,又望了望他一脸正气的样子,心软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对他说:“上车吧。”

        这个人,总是在该顺水推舟的时候有股别扭劲,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只要他再耍酷,她立刻就走,让他在后面吃土。

        有些意外的是,俆万野没有让她难堪,他很自然地,像是付过钱一般,心安理得地上了车。

        他的重量让车子猛地往下一沉,令谢什杳心疼起自己的破电驴来。

        “你害怕吗?”俆万野问,口气像是乘客在反讽司机的车技。

        “呵呵。”谢什杳笑了两声,嗓音干涩,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太长时间没喝水了。

        俆万野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抖动着,不知是冷还是怕,于是没由来地说了一句,“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当他是在吓她,脊背一挺,手上猛地加速:“不用了,谢谢。我一没钱,二没力,肯定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如果你想要去警局伸冤寻人什么的,我可以搭你去。”

        她以为她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窥见了这个故事的边角料,却不知道自己早就在故事之中。

        他早已笃定她不敢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像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得逞了。

        夜色深重,易逢魍魉,有些故事只能睡着之后再说给梦中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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