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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3章


实际上也没有很凶险,是它过于天真善良才被徐万野唬住了。

        他恶狠狠地叫它闭嘴,它就抿着眼泪将壳关得紧紧的。

        他叫它出力,它便使出十二万分力气将老陈尸骨上的土松了松,好让他下铲子。

        它费了几十年的功力,徐万野竟然只刨出了一个腿,还美其名曰:这样既不至于让老陈曝尸野外,也能更快让人发现。

        它抗议过这跟他们说过的不一样,他竟然说他没有答应过它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它一定要再次放光蹦迪。

        鸟尽弓藏说得还好听,它处境的惨烈只能用卸磨杀驴、兔死狗烹来形容。

        炸楼的时候,他让它守在路口看安保人员多久经过一次,而他自己则去做最重要的埋炸药工作。

        高光照在他一个人身上,它是大幕后默默哀嚎的配角。

        尽管如此,它还是尽心尽力地做着他交代的工作。

        它一边站岗一边品味着今天徐万野给他上的一课——人心难测、人世的险恶,首要一条就是不要对徐万野这样的人动心。

        比如,纯真的它以为经过今夜的促膝长谈,他们是朋友了,结果它第二次以抱一下为交换条件时竟然吃了他一记暴栗。

        阿杳果然眼神不好,是要好好治治,彻底治治,它愤恨地想,默默记下眼前圆盘上的那根长腿指针走到哪里了。

        它的命啊,怎么这么苦!

        不知道嗟叹了多久,徐万野来了,它告诉他那跟长的走了十个格,那根细红的却走得很快很快,走了九圈的多,都没有看到一个人走过来。

        他点点头,把手表收走。他要求的它都做到了,连没有要求的它也默默记下了。

        不要说赞扬了,就连肯定也没有。

        最后还是在它的强烈要求下才,俆万野才让它亲眼见证那根引线被点燃。

        引线燃过之处,留下了细细的灰痕,它这才开始忐忑起来。

        忐忑与欣慰交织着,说不清哪一份更多。

        但是俆万野说,生者若是常怀歉疚,亡者在往生时会感到极大的痛苦。

        所以它决定放下,在车使出很远,它从听到后方才传来的爆破声。

        声波与微震卷住了一个行人的脚步,他们的车却一丝不停地向前。

        它都忘了要去等这一声。

        远方的天空现出了鱼肚白,旭日将升,世界又崭新了一点点。

        在和煦的光明里,希望和新生覆盖着它,它觉得自己更热爱这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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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到了医院,它看见徐万野那死水一般的脸忽然生动了起来,虽然还是没有一丝涟漪。

        病房区在6点30后就开始热闹了,大妈正给她老伴捏腿,见了徐万野,又睁圆了眼招呼起来。

        “你就是昨夜那个小伙子吧?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变态呢!想你相貌堂堂应该也不至于,所以才没有去叫人。”

        大妈笑着,鱼尾纹浮挡在眼角。

        徐万野朝她点头致意,分出手上的一袋水果放在大妈的床头,“劳您费心了。”

        大妈眼睛圆了又眯,喜不自胜:“哎哟,瞧你客气的!”

        徐万野说了一句“不客气”,不顾她站起来意欲展开长篇大论的架势,礼貌地退了出去。

        这边帘子忽地给人拉开,一个护士捧着本子站在了眼前,看着床上的人,“医生要来查房了,7号床怎么还不起?”

        护士大声说着,目光看向徐万野,好像她睡得这么死是他的责任一般。

        他看了护士一眼,没有回应,自顾自地把手上的东西填满她空落落的床头柜。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开来,早餐车哐当哐当推过去了,病床护栏抬起又放下的吱呀声,还有此起彼伏的人声、水声。

        谢什杳跟这闹哄哄的世界毫不相干,睡出了一片天地。

        护士风风火火地先看了一眼8床的老头,转回来见7床还在睡,干脆亲自下场。

        她凑过去催了几声,谢什杳只是皱皱眉头,翻了一个身。

        眼看着她要上手把人推醒,徐万野才说:“我会叫她的。”

        护士这才将手收回去,叮嘱了一句“赶紧”便走了。

        人一走,他便在床边的高脚凳上坐下,全然没有要叫谢什杳起床的样子。

        她的呼吸又稳又长,半月形的睫毛像两对小小的翅膀,一小绺头发耷拉在颈间,这是她最没有攻击性的样子。

        大约五分钟后,一个医生带着一群实习生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徐万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上课了,老师来了。”

        谢什杳一下子睁开眼睛,猛地就要坐起来,又觉得有一只大手轻而有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刚想去看是谁,却见一群人哗啦啦围了上来。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自己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唐僧师徒五人——还有一只白龙马。

        医生常规问了几个问题,谢什杳都答了,最后他交代道:“待会做个心电图和眼压的复查,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以后医生要是问你有什么病史,你就说窦性心律不齐,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但用药要注意,都写在出院说明上了,回去好好看。家属也记住了吧?”

        好像有个人应了一声,但谢什杳没听清。

        她大梦初醒,又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多讯息,等到自己蓬头垢面地坐起来时,才发现刚才答话的人是徐万野。

        他递上一杯水,是她放在家里的刷牙杯,她喝了个底朝天,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算出来的。”他如实说,当然还有照海的准确感应,大大缩短了找她的时间,“那你是怎么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我这里有点问题。”她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昨天的药会减缓心跳,所以就晕倒了。”

        他眉头微蹙,侧过身子将打包好的粥端出来,放在桌板上,说:“先吃吧。”

        谢什杳已经饿得不行了,却只看着那碗粥,并不动身。

        “你要我帮你吗?”他问,喂她,把她扶过去甚至再买别的早餐都可以,看她意思。

        她摇摇头,很快挪了过去,粥已经不烫嘴了,可见他很早就买好了。

        她低下头默默地吃着,仍然吃不出一点味道,却只觉得整个人在一点点地丧失力气。

        这份力气里包含着孤身对抗疾病的斗志。

        好巧不巧地,大妈从她面前走过,看见谢什杳正吃着粥,开始搭起讪来:“女娃可好吃?昨晚你就没吃多少,你这男朋友可以的,昨天夜里还来看你。你眼睛好红,刚刚医生说什么了吗?”

        “兰凤。”一个虚浮软绵的声音响起。

        大妈立刻应了一声,麻利地又赶回了老伴的床头。

        谢什杳垂下头继续默默吃着,从肩后伸出来一只手,夹着一张纸巾。

        她摇摇头,徐万野便收了回去。

        吃完后,她低声说:“我没哭。”

        徐万野只顾着收拾残局,头也不抬,“那是肯定的。”

        “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她对他如此快速地顺应她的话头而略有不满。

        “没有,我只是怕你赶我走。”他将东西扔进垃圾桶,又折回来。

        他的神色是带了点恐吓她的样子,“因为你要是再赶我走的话,我就要再讲一个更恐怖的事,是赶我走的苦主的下场。”

        谢什杳将身体完全靠在床头,“你意思是,你不会离开我?”她很认真地说,并没有逗弄他的心思。

        徐万野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略微不屑地哼了一声,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归根到底都是自己的自尊心最要紧。

        他们想走就走,天王老子都留不住,但是别人(特别是女人)要赶他们,则是万万不可能的。

        又吃了一些东西,体能慢慢恢复了。

        因为身体不再有什么不适,她也收起了锋芒和冷漠。只是他陪她去做检查、拿结果的时候,她还是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谁知医生跟她说,很多项指标都出现了异常,可能需要更多检查。

        她顿时紧张地再一次拉满弓,把箭对准了靠近自己的人。

        她没有赶他,只是完全将他当成空气。

        视野里只有形形色色的病人和疾行而过的医护人员。

        在耳聋般的死寂里,她听见了命运的号角再一次响起。

        回病房的路上,她径直拐进18楼的楼梯间,打了一个电话给石芹琴。

        “妈。”她握着手机的指节上都压出了白印,“我现在在医院做检查,医生要我提供病史。”

        “医生?你在医院?”徐万野耳力极好,她怕是都想不到他透过听筒都能听到石芹琴的大嗓门。

        不对,她现在处于完全无视他的状态。

        石芹琴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生病好好在家呆着就行了!你病史那么多,我记不住,问你爸吧,哦,不对,你爸死了。”

        谢什杳长呼一口气,用力地按下了挂机键。

        她的左手紧紧的箍着右边手臂,两个肩膀微微地抖着。

        没过一会儿,石芹琴又回拨过来,劈头盖脸地就数落起来,“我说过多少次不准你挂我电话?你听到了吗?我现在很忙,没工夫跟你说那么多,你不舒服就回家,睡两天就好了,少在医院花冤枉钱!”

        她还是没有回答,石芹琴也没有再骂人,安静了好一会儿,徐万野才听到手机里的人说:“听到了要应啊。”

        谢什杳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对方随即挂断了电话。

        她始终背对着他,不在抓着自己,而是两手紧紧地抱在胸前,脑袋垂靠在墙壁上。

        过了许久,她振作起来,转身要回病房,冷不防看到他,愣在原地。

        这一眼,又令她的气压又往下降了降,她朝他走过去,逼近了问:“你不是说跟我不是一路人吗?现在老是跟在我后面是什么意思?我走了你的路让你无路可走了?”

        她这一问并不是单纯拿他置气,而是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嘴上跟她划清界限,行动上又跟个道德模范似的。

        又或者说,阴魂不散地,就是他所谓的恐怖故事吗?

        徐万野已经料到她会炸毛了,他完全可以在她发现之前先走掉,这样待会再见面时还能装作若无其事。

        但是他没有走,就连要躲开她的念头都没有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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