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紫阳花少年
【凉清河】
兰霖精疲力竭地爬到河边，已经是隔天中午。奇怪的野草在他湿漉漉的身体上染下颜色，山风习习，草穗撩动着他的肌肤，空气里依旧是河底淤泥的腥气，一只蜻蜓停在他的发丝上。他伸手死死抓住两把草与土，体会那疼痛感，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女孩从山上走下来，远远看见河边躺着的男子，他的背部折射着一道闪亮的光芒，她走向他，伸手将他翻过来，面朝自己。
四目相对。
他们彼此记起了对方。
“兰霖？”
“兰桥？”
“不，我叫玄武千寻。”
他诧异地坐了起来，看着身边一株野生的蓝色紫阳花。仿佛那个约定，注定要拖延那么久才会兑现。他们注定是要相遇的，只是中间，要熬过一段漫长曲折的时间。他看着紫阳花又看了看她，伴着一个极美极温柔的微笑。
她没理会，问：“青龙。”
“青龙？”
“你的鳞片。”她指指他后背。他反手触摸了一下，新生的鳞片从颈椎蔓延至尾骨，整一条脊椎上新生出一长道龙鳞。
他苦笑，指着凉清河，“我被人锁了石球，扔在河水里，钥匙放在河底的宝箱里，他要我自救。要不就淹死在里面，要不就……”
“化凡成龙。”
他笑，不知道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些，几乎是个陌生人，但感觉像是已经一起度过了千百年那么熟悉。也许阿赖耶识互通着灵□□。总之，眼下此刻，有一个不用隐瞒不用躲藏和防备的人陪在身边，真好。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很不开心。我在西市等了你很久，你没有来。但好像我们注定会再相逢。现在你看到的是我最落魄的样子，一无所有。但我却有你最喜欢的紫阳花。”他指了指身边的花朵。
千寻没有心思看。
“我用玄武神魄发誓，我能帮助你拿回本属于你的一切。只要你拿一个人和我换。”
“什么？你看看我身边还有谁？”他自嘲地晃晃手，所谓的两袖清风，他现在连衣服都没有，哪有什么袖子，只有两手空空。
“当你夺回天下的那一天，要让白鸦掌印凛央子变成凡人，让他和我一起永远离开京城皇宫，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白鸦掌印是无束，就是他把我扔到河里，他可能随时都会回来……”
“无束死了。皇宫里变天了。”她非常利落干脆地向他说明现状，“四神柱无坚可摧，那一定就是青龙玉玺被毁，青龙帝业不在，所有白鸦已经退回蓬莱封印。”
“不可能，我见过吞金老人，他说青龙远不是亡国的时候。”
“那就是皇宫中现在掌控大权的人，还没有办法自立为王。”千寻推算，“人族哪有这么大的能耐摧毁青龙玉玺，皇宫里还有什么神族的人吗？那个朱雀族的人质？”
“雀丹颬……”兰霖立刻回忆起他笑意盈盈的面庞，一口一声朋友。
“朱雀灭了玄武在先，如今又逆袭了青龙天下。那现在，我俩的仇人反而统一了。”她笑，“但我不要王位，我要凛央子。”
兰霖怔怔望着千寻，“他是你的？”
“心上人。”
“那他喜欢你吗？别是你一厢情愿。”
“他愿意为我放弃一切。”
好吧……凛央子……他念这个名字，实在想不到发生了什么，这个久违的名字又冒了出来，“不对不对，凛央子？！他是新白鸦掌印？可他是我的仇人，他杀了兰玥、兰桥，害死了姜姝和她的家人，我发过誓要杀他报仇……”
“但他现在却会拼上性命，为你争回天下。我也是。我们都会帮助你。”玄武千寻的目的非常明确简单，“我知道你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压根想不过来。但你自己可以掂掂皇权在你心中有多重，江山有多重。想明白了就告诉我。”
“我……”
“想不明白也没关系，我会绑着你去蓬莱解除封印。”她冷笑，“这个皇帝你当定了。”
啊？兰霖愣着。
“发誓啊！”她吼。
“逼人发誓会有效吗？！”他吼回去。
“行，我等你。我数到十！”她盘腿坐在他身边，暴躁地扯野草，“想好了没有。”
“喂！三都没有数到！”他觉得节奏忽然怎么就变了，这姑娘天生有一种喜咧咧的腔调，让人正经不起来。
“四五六七□□十，想好了没有？！”
“诶……服了……”他起身，“上哪去弄身干净衣裳，荒山野地的。我俩都没钱吧，也没吃的，没翅膀……什么也没有，去蓬莱……漫漫长路啊。”
“嗯？你先发誓呀。”
“大小姐，听清楚我说的话，去！蓬！莱！”
“不不，你要认真的赌上身家性命的发誓。”她不依不饶的。
真心服了。他看着他，这姑娘比影娘加屈馨瑶的威力再猛上一百倍。凛央子会喜欢她是不是被逼无奈啊？！话说回来，这种白鸦掌印要了也是耻辱。干脆给她吧。
“行行行，我发誓。我用青龙族万年基业发誓！我若称帝，一定会将白鸦掌印凛央子贬为凡人，让他和玄武千寻成亲！归隐山野！”他用力说。信誓旦旦。
她安心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越来越委屈，抱着双膝痛哭起来，非常非常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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