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红衣杀女

【紫宸殿】

        二十名白鸦整齐划一的走进大殿，白衣军团名不虚传，威风凛凛。无束带队，八重儿紧随其后，像是一道白光涌进了大殿。

        殿右侧整整齐齐站着另一支队伍，皆是十八岁不到的女性，各个修长挺拔，纤腰楚楚，穿着红色箭袖束腰短裙与马裤，手持红色剑柄拂尘。二十名青春靓丽的女性，仿佛天边的红霞火烧云，美好的令人目眩神迷。

        无束的目光扫过她们，心中诧异，不知道宫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堆人。再往前看，离她们五步远，坐着屈怀瑜，在他身边站着兰霖。兰霖面色苍白，像是身体不适。

        皇上紧急召见白鸦，还要他带上一队人马来，是为了什么？还是屈怀瑜他们要耍什么新花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白鸦如何今真是事事被动。他心中琢磨，但面不改色，向皇帝行礼后，严肃的站着。

        龙王晸无精打采的坐在王座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一条十六节的龙形玉饰，双眼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两边瞟，一队红衣女人，一队白衣男人，在他眼中，仅此而已。

        雀丹颬匆匆赶了进来，他也是被突然召见的，刚踏进大殿时愣了一愣，随即行礼，退到一边，站得离兰霖最近。

        “这是屈阁老为朕物色的红拂女们，据说是各地找来武功高强的女子，进宫来给朕做御前亲卫。”人终于到齐了，龙王晸开腔了。

        莫非是要比武？众人心中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召了红拂女，又找了白鸦来，估计会有一场比试。雀丹颬扫视这些姑娘，习武之人要较普通女孩儿骨骼精壮，气势上也更遒劲，与白鸦的少年们比有一种女性的独特气韵，而且一红一白着装，相映成趣。如果红拂女有真功夫，那善加运用，对皇族来说也算如虎添翼。他一边想着一边默默的看，目光停留在一名红拂女身上。

        这姑娘云堆翠髻，冰清玉润，美好的像是春梅绽雪，秋兰披霜，令人怦然心动。望着她，雀丹颬的嘴角也悠悠上扬了起来，目光中透着欣喜，心里渴望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这支红拂女队伍是不是兰霖的主意呢？他侧目看了看他，发现他的眼光也暗暗在她身上，同一个女子，那姑娘也悄悄在瞥着他。

        他们认识？

        兰霖的神色不对啊。雀丹颬发现他死死攥着衣袖，那衣袖在颤。在他鼻尖上透着一层细汗，面色发白，眼神时而是紧张到涣散的。

        奇怪。雀丹颬心想。

        “这是从全国各地精挑细选来的一批精英女子，有武将之后，也有民间身怀绝技的年轻姑娘……”屈怀瑜介绍道，口吻很有些骄傲。

        “嗯，能选进皇宫的，总是千里之俊杰，人间之翘楚。屈阁老，我问你个问题。朕的国家现在有多少人口？”

        “户籍登记在册的，现有八千万人口。”

        “从一千个人里挑一个贤才，八千万人里都能挑上来一堆优秀的。可是从这些人里又能挑出多少对朕既忠心服从又优秀的呢？”龙王晸的语气显然是不屑的。无束听罢暗笑，屈怀瑜听了心中只能暗骂这个不知好歹的混帐。

        “天下没有人对皇上是不忠心不服从的。”屈怀瑜冷冷顶了一句。

        龙王晸笑了，从白鸦的队伍里随手挑了两个，“你们出列，走到前面来。”

        两名白鸦毫不犹豫的走到殿前，英姿飒爽的站着。

        龙王晸将手中的十六节玉带抛了下去，双目绽放寒光，“你，用这个，把他杀了。”

        大殿中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但是被指定杀人的白鸦，很快便捡起了玉带，将它套在了同伴的脖子上，二人都面无表情。杀人者手上瞬间施力，被杀者丝毫都不反抗。声音像是随着这条生命一同消失了，大殿上寂静的听得到一根针落地。

        白鸦轻轻将同伴的尸体放平在地面，然后捧上玉带，表示自己完成了任务。

        真正的冷血无情不过如此。

        屈怀瑜震惊了，雀丹颬也不适的转过脸去。

        整支白鸦队伍却没有一个人神色有异，或流露出一丝意外。

        只有他们心里清楚，忠诚二字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就像吞下灼灼的岩浆，吞下千根针与刀片，吞下腐蚀肝肠的浓液，心在剑枪斧戬中生绞，无法言状的疼痛。

        “这就是白鸦。”龙王晸拍起手来。

        可这又不是在看什么表演，是活生生臣子的命啊。屈怀瑜愤怒的攥起拳头，尽管他不喜欢白鸦，但更接受不了的，是昏庸暴虐的君王。

        “现在，轮到你们了。”龙王晸拿起桌上的金裁纸刀，朝红拂女面前一抛，“你们随便谁，能像白鸦这样，服从朕的命令，证明你们的忠诚。否则，朕凭什么要相信你们，凭什么要把你们留在身边？！”

        “皇上！”屈怀瑜喊了一声。

        “朕哪句话有错？！”龙王晸吼了回去。

        忽然，有一只纤纤美手，拾起了那柄金裁纸刀。对她而言，杀人是从小被教导的功课，只要有命令，有合适的理由，有不错的价位，杀人就是她的工作。现在，这三条都是满足的，想杀的对象也不是不存在。

        她将金刀在手中掂了掂，笑意盈盈。大殿中只见一道红光，如雾如电，在中后方闪了一下，随即有人应声而倒。是另一名红拂女，镇守边陲武将的女儿，精骑善射的骁勇之后，为人却性格刁钻，是红拂女组建以来脾气最大的一个，稍有不顺心对婢女非打即骂，掐得婢女身上全是血印子，其他红拂女劝阻，她不但不改，还宣称自己早在老家就打死过奴仆，奴仆的命卑贱，所以死了也不可惜。

        她的父亲送她加入红拂女，不过是为了接近讨好皇帝，希望有机会成为嫔妃。

        杀她来应付眼前的局面最合适不过。

        一刀封喉，人倒地前，血才涌了出来，汇成一个红色的血泊。又是全场震惊，窒息一般的寂静。

        杀人者将金刀捧了起来，示意自己完成了任务。

        可惜侍奉龙王晸的大忌是，切勿在他面前自作聪明。

        “不错啊。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龙王晸问。

        “回禀皇上。我叫影娘，来自江南青堂。”

        影娘。雀丹颬默念这个名字，下意识看了兰霖一眼，他的身子在失神的微晃。

        “你抢着下手，是想向朕证明你特别服从于朕了？呵呵，还真给屈阁老长脸。”龙王晸冷笑，“你把刀举起来。”

        影娘将刀举了起来，面露疑惑。

        “将刀抵住你自己的脖子。”

        影娘迟疑了。

        “如果我要你用自己的性命来向朕证明……”

        “皇上！”兰霖一个箭步向前夺过影娘手中的金刀，猛地跪倒在地，疾呼一声，“组建红拂亲卫本是为臣的主意，皇上若有任何不满，就请处置为臣。她们不过是一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儿，对皇宫的规条也不甚明白，求皇上开恩，不要为难她们。”

        “这话是打谁的脸？涉世未深，对皇宫的规条不甚明白，就敢往宫里送？！往朕的身边送？！”龙王晸冷笑。万籁俱静。地上有两具尸体，宫中最强大的两股势力都在这里，但谁也没有讨得便宜。人上人只有一个，他可以玩弄任何人的生死。

        还有一个旁观者，雀丹颬，默默玩味着每个人的表情。兰霖对影娘的及时袒护，但看来自身都难保。影娘看兰霖的眼神如此关切在意，恐怕是旧相识。

        莫非还将有人死在这里。雀丹颬心想。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分。

        忽听太监扯着嗓子喊。太后驾到。

        匆匆地，太后在大批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穿过大殿，众人下跪，她看见尸体，面色平淡，挥了挥手，太监们急忙将尸体收拾走了。太后坐到龙王晸身边，面色如三月春风，“皇上，御花园里的洛阳锦，四月开透了，可是这次又绽放了新花苞，算是奇景。皇上可有去看过。”

        青龙皇族家规，后宫不问政事，虽然贵为太后，但碍于家规，凡事也不可以做的太明。祺裕太后贸然来到议事大殿，自然开口不提皇帝正在做的事，而是提花，几句便化解了紧张的气氛。

        “回母后的话，朕还不曾去看过。”

        “那可要趁早去欣赏一下，说起来，今天哀家难得有兴致到御花园赏花，听说屈阁老带着许多新人在这里，哀家好奇便顺便过来看一看。皇上要是介意，哀家这就回宫去。”

        “朕自然是不介意。”龙王晸知道自己在大殿上胡闹，宫人通风报信，传到太后耳朵里去了，因是为难到屈阁老，她当然要出来调停。

        太后看了叔父一眼，老人家满眼怒火，一副受到屈辱的模样。

        对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皇帝，祺裕太后也是满心无奈，可即便是癞痢儿子，也是自家的好，这就是全天下当母亲的心肠。

        “哪一位是兰霖？”大殿里就这些人，太后明知故问。

        “臣，臣在。”兰霖的声音在发抖，还沉浸在刚才冒死救影娘的激动里，难以平静。

        太后知道他害怕，并不问什么奇怪的事，只说，“屈阁老向哀家介绍你时，说很有几分先帝的风韵，今天看见你，哀家也觉得你是个看着很亲切的孩子，但能像先帝那样神韵仙骨也不至于。”

        “臣惭愧。”兰霖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和语气。

        嘁，龙王晸很明显的嘲笑了一声。

        “太后这是夸你。”屈怀瑜提醒道。

        兰霖连忙补了一句：“多谢太后夸奖，臣愧不敢当。”

        “看过哪些书呀。”太后和蔼地问着。

        “回禀太后。臣来自商贾之家，历代没有参加过察举考试，但是家中对后代子女的教育却从不懈怠。察举考试的每一门科目，臣自幼起就有学习，每一科都有熟读。除此之外，臣也读了《史书》、《四神国书》、《青龙国书》，《四灵政典》。《龙神藏经》更是每天翻阅诵读，从未间断。”

        “好勤奋的孩子，皇上啊，你身边就应该多一些像他这样勤勉的伴导才对。”太后笑微微的规劝龙王晸，一手轻轻在下面摁住了他的手，四两拨千斤的力道。龙王晸知道她是认真的，不得以坐的端正起来，也不再冷言冷语。

        “朕知道了。”

        “不是知道，要身体力行。”因是劝读书，太后这话就不逾矩，龙王晸必需听着。

        “朕谨记太后教诲。”龙王晸无奈道。

        “至于这些女孩儿，皇上要实在接受不了，那就解散了吧，都是大好年华的姑娘，非奴非嫔的，何苦耗费在皇宫里呢。只可惜了屈阁老为皇帝你殚精竭虑，四处奔波，募集来的这些贤良之材，老人家的一番心血啊……哀家都觉得可惜。”

        “行啦，朕知道了。”太后话说到这个地步，龙王晸也没办法再拒绝，“红拂亲卫，好好留在宫里就是了，若有需要，朕会酌情调用的。”

        “这都是皇上您的决定，哀家尊重您的决定。”太后将责任撇去，如此一来，她也不算是干涉政事。

        龙王晸慢悠悠点头，用眼神问她还有什么事要啰嗦的不。

        祺裕太后笑了笑，站起身来，“青龙的大殿，哪是后宫多待的地方，哀家身子也乏了，这便先行回宫了。”

        多的话她一句不说，点到为止，在众人叩拜下离去。

        龙王晸还有什么心情同殿上的臣子说话，挥挥手让所有人都散了。雀丹颬忽然走到他面前跪下，小心翼翼地请求道：“雀阁前不久发生了太监无端惨死的命案，白鸦府仔细侦查后说是太监之间寻仇凶杀，但案犯至今下落不明。为臣胆小无能，凶案之后夜不敢寐，在雀阁也没有什么侍卫可以保护为臣，抖胆向皇上您恳求一名保镖，留在雀阁保护为臣。”

        “行啊，新来的红拂女，你挑一个呗。”龙王晸既无所谓，又意兴阑珊。

        “臣就求那位影娘吧，身手很是不错，不知道皇上舍得不舍得。”

        “呵呵，朕有什么舍不得的，着她今日就去雀阁侍奉你左右。”龙王晸挥挥袖子，“没有别的事，就都散了吧。”

        雀丹颬叩谢他，起身走出大殿，经过兰霖时，有意与他四目对视了一眼。

        兰霖的眼神中尽是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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