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这家伙不热吗？
第二天，周嘉白提上了单薄的行李，来到了和沈子鹿约定好的地点。
沈子鹿降下车窗一看见他那如丧考妣的样子，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不到三天的时间，周嘉白就把自己折腾成了另一副模样：脸色惨白，两颊明显凹陷进去，嘴唇干裂起皮，鸭舌帽沿下一双眼睛空洞得像是玩偶的眼睛，身体单薄得连卫衣都撑不起，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你这几天是去吸x了啊？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阿冰从驾驶位下来后绕到后座为沈子鹿拉开车门，沈子鹿像个矜贵的小少爷一般，下了车，上前用不理解的目光打量着行尸走肉一般的周嘉白。
“不就是，不就是分了个手吗？你不至于这样吧？”沈子鹿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周嘉白抬起眼皮，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了无生气地看了他一眼。
沈子鹿心头一颤，抱住自己的手臂往后退了半步，“你，你这什么眼神？你，你在怪我吗？”
周嘉白哑声道：“没。”
沈子鹿傲娇又别扭地环着手臂地咕哝了好些话，无非是什么“不应该”、“不值得”、“不关我的事”、“我是在帮你”，周嘉白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听。
“我能走了吗？”周嘉白木木地问他。
“可以。”沈子鹿从阿冰的手里接过一个手机盒子，递给了周嘉白。
“这个手机你拿去用，以后就用里面的卡，联系人里有我的号码，在那边有什么突发状况可以联系我。手机里有些生活中会用到的支付软件和社交软件，账号和密码都在备忘录里写好的，然后就是，你的手机得留下。”
周嘉白面色有些纠结，“我不插卡不连网都不行吗？”
“不行，现在手机里都是自带定位系统的，就算你关机跑深山老林，他都能想办法定位到你。”
周嘉白面露难色，二十一世纪的人的手机，哪是说换就能换的？
而且这手机上还有很多很多的照片和视频，就算他勉强接受了和汶一分手的事实，但要从这里面走出来……
他还需要时间。
这样迅速地剥离他所有的关系与回忆，实在是太残忍了。
周嘉白拧着眉毛，低垂着脑袋失落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着。
沈子鹿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也跟着纠结。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不说话的阿冰突然开口道：“你人先走，手机留下，我想办法注销它的定位系统，然后再把手机邮寄给你。”
周嘉白苍白的嘴唇抖了一抖，轻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上车吧……你行李就那么一点？”
沈子鹿这才注意到周嘉白身旁那一个还没有他腿长的行李箱，那点空间，还不够装他一次性商场购物的东西。
他，一直都过得这么惨的吗？
周嘉白避开阿冰前来帮助的手，自己一个人轻轻松松地将行李箱放进了车的后备箱里。
“换个地方生活，该舍弃的就要舍弃了。”
“你……”沈子鹿还欲说些什么，但一对上周嘉白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顿时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周嘉白问他。
“你还有钱花吗？你买了房子后是不是都不剩什么钱了？”
周嘉白淡淡地看着他，“你跟踪调查我？”
沈子鹿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怕你做傻事吗？”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做傻事的，因为……妈妈她会难过的。”周嘉白转身，看了看脸色纠结的沈子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子鹿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口，“我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你心里会怪我吗？”
怪他？
周嘉白仔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人都是分积极面和消极面的，当他的积极面为感化汶一与他结婚而努力的时候，他的消极面也做好了两人关系破裂的打算。
他承认，他对汶一的爱并不纯粹，这其中还掺杂着一点点谨慎与清醒。
不是谁都能在感情里做到孤注一掷的，至少他做不到，索性他做不到，还能给自己保留那么一点点让他后退的余地。
洛汶一说分手要体面，他现在能称得上是体面了吧？
“你果然在怪我吧？不过没关系，我反倒觉得你这个时候离开是一个让我们双方共赢的局面。你的母亲应该还在这里，过年或者节日的时候你想回来看她的话一定要先联系我，我确定好阿郁的行程在外地的时候你再回来。”
周嘉白瞟了一眼后备箱里静静地躺着的他的行李箱，低声应道：“好。”
沈子鹿留在了原地，周嘉白被阿冰带着出了城。
正午时分，车在一个偏远的服务站停下，睡着了的周嘉白被叫醒。
一睁眼就看见大开的车门外，太阳底下站着的、永远只有那一副表情的阿冰，还有一个笑容礼貌的西装男人。
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样子，皮肤黢黑，一脸猛男长相，身材也是，胸肌的位置鼓鼓囊囊的，那衬衫上的一排口子绷得仿佛随时能溅人一脸。
周嘉白微微皱了皱眉，这七月份大太阳晒的，这个家伙不热吗？
阿冰：“接下来的路程，由他开车带你去，并且，他将会陪你在那适应以后的日子。”
适应？
仓库里说派人盯着，这会又是这套说辞……
周嘉白在心底恶意地揣测着，表面上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坐了两天两夜的车，周嘉白终于在第三天下午的时候抵达了沈子鹿给他安排的地点——一个地图上都很难发现的滨海小渔村，叫济州屿。
趁着司机加油的空挡，周嘉白打算下车舒展一下他酸麻的四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五米多宽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男男女女抱着冲浪板行走着，穿着那叫一个清凉，见着周嘉白这样帅气的生面孔，还热情开放地打着招呼。
周嘉白不忍自己的坏心情糟蹋了人家的善意，强迫自己咧出一个笑容回应他们。
炙热的温度下，感觉胸腔里那颗冰冷麻木的心脏，似乎也稍微融化舒展开了一点。
“周先生，我们走吧。”那个壮实的司机打开了车门看着他开口道。
周嘉白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男人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周嘉白的嘴巴里发出来的后，目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这一路过来，两天两夜的，这个小男人一句话都没说过，他还以为他是个自闭的哑巴呢。
周嘉白用迷惑的目光看着他。
男人憨厚一笑，“叫我小毛就好。”
额……
好像什么阿猫阿狗的名字啊，而且自己也没比这个男人大多少，这便宜，周嘉白不想占。
“你全名叫什么？我叫你全名。”
“毛三宝。”
……
周嘉白被这朴实无华的名字惊得眼皮跳了一跳，乖顺地钻进了车里。
“小毛我们走吧。”
上车后五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就到了目的地，是一座面向大海的小洋房，两层楼，旁边还附带一个车库和一个小花园。
比想象中的环境要好太多了，如果忽略要呆的时间的话，这完全就是在度假。
毛三宝将车停进车库后，赶紧下了车，但周嘉白还是先他一步地大开车门下来。于是他又赶紧绕到车后，拿了行李箱吭哧吭哧地就往楼上搬去。
周嘉白跟着他一路上去，最后两人停在了二楼门口。
这座小洋房看上去是有点年岁的，但这二楼的门看起来确是崭新的，周嘉白心里一团疑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周先生，我就只送你到这了，二楼归您一人使用，我不能进去，还有这门锁是指纹防盗的，你在门里先录一下指纹吧！”
这沈子鹿安排得倒是妥当，肯定是早就预谋好了的吧？
“你住哪呢？”周嘉白一边扶着门板录指纹，一边问。
“我住楼下。”
“住多久？”
“沈先生交代的的是五年，但如果您在这段时间内在这谈恋爱结婚然后安居于此，我也可以早点离开，所以这个问题还是得看您的情况。”
谈恋爱结婚？
当他的终身大事是给宠物配种吗？
周嘉白露出讥讽的笑容，拎起行李箱进了二楼的客厅。
毛三宝在他后面喊：“周先生，我就在楼下守着，你有什么事叫我就好。”
“嗯。”
周嘉白进屋后，先是直奔卧室，打开行李箱，将里面一个缠着厚实的气泡膜的、手掌大小物件拿了出来，剥离好外面的气泡膜后，一个烟灰色的小瓷罐暴露在空气中。
“妈妈，儿子我又搬家了……”
周嘉白抱着小瓷罐横躺在床上，手指轻抚着瓷罐上光滑的釉面，就好似在轻抚着他母亲的脸颊。他热泪盈眶地看着天花板上贴着的精美的壁纸，哽咽出声：“妈妈，汶一她不要我了……所以，我也不要她了，我很勇敢吧？”
周嘉白流着热泪睡去，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飘窗吹来微咸的海风，卧室像掉进了一个黑洞，一点一点的黑了下来。
周嘉白感觉自己好像也掉进了黑洞，瘫软无力的身子里那懦弱的灵魂被一点一点的抽走。
就在他感觉整个人快被这黑暗的环境吞噬干净时，他听见窗外有人在喊……
“周先生！下来吃晚饭啦！！！”
用的还是奇奇怪怪的方言语调。
嗯……
就很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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