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暗涌

风铃的话让凌霄又是恼羞又是烦闷，但她说的何尝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呢！

        贡若甫再来，就不怎么搭理凌霄了，无论陈圆圆怎样奚落他、给他吃闭门羹，他都锲而不舍。

        陈圆圆直犯恶心，又怕赶走贡若甫会让凌霄不高兴，只好忍耐着。

        邹枢来的时候，贡若甫就凑上来，三个人同坐一处，陈圆圆便没了话，邹枢也尴尬无比，贡若甫无论说起什么，另外两个人都不接话头，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霄见状，笑着来端茶倒水，送些点心，说些家常话，想缓和一下。邹枢一脸嫌恶，贡若甫更是非骂即吼。

        贡若甫像个影子一样跟在陈圆圆身侧，陈圆圆屡次道：“怪热的天，没事就别来了，也不要跟哈巴狗似的成天跟着我！”贡若甫讪笑道：“能让你出出气也是好的！”

        陈圆圆道：“不看到你，自然心中无气。想让我心里舒坦，就不要来！”

        邹枢跟陈圆圆走近一点，贡若甫就立刻阴阳怪气道：“怎么了，邹公子也想当哈巴狗吗？”邹枢道：“不不不，这里只有一只狗。”

        陈圆圆给邹枢吃雪花酪，贡若甫自顾自的也去拿一碗。陈圆圆一气，再吃什么，便没有多余的了，凌霄见状，赶忙去另做了端出来，贡若甫却不吃了，反而把一肚子气撒在凌霄头上。邹枢也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恨不能即刻拔去。

        这天，贡若甫走后，邹枢对圆圆道：“他还要这样闹多久？我实在难以容忍他一直这样靠近你！”

        圆圆道：“我需要和凌霄谈一谈，她和我站一边，我才好逐客。”

        邹枢道：“行不通的，凌霄怎么会听你的？”

        第二天，陈圆圆排演了《西厢记》后，想找凌霄聊聊，茉莉说：“她出去了，贡公子把她带走了。”

        陈圆圆等到天黑，邹枢也走了，还不见凌霄回来。她问茉莉：“凌霄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茉莉道：“她才不跟我说呢！她对我像敌人一样！我倒是看见风铃和海棠带了许多箱奁包袱，我问去哪里，没人理我。”

        陈圆圆道：“真担心她的安全！”

        茉莉道：“我们不是也出去玩过吗？有什么好担心的，贡公子虽讨人厌，还是有钱有势的，跟着他不会出问题。”

        贡若甫一改前几日冷淡的态度，搂着凌霄去喝花酒，逛花船。见了众多风尘女的欢情浪态，凌霄发现自己过去的生活，真是装在套子里一般。人家只是和公子哥们喝一杯交杯酒，就得了许多银两。坐在膝上唱个曲，就赏了琳琅满目一堆金玉宝石。

        见凌霄依偎着贡若甫，怯怯地打量着众人，一位中年妇人笑道：“贡老爷，这莫不是个雏儿吧？”

        贡若甫道：“她是名满秦淮的凌霄姑娘，不是你们这一行的。”

        妇人媚笑道：“哎呀呀，这么瞧不起我们？唱曲儿的还不是和我们同行？不过是待价而沽！你给她黄金万两，她有不从的？所谓卖艺，抬高身价罢了！”

        贡若甫道：“此言差矣，你知道玉峰班吧？玉峰班现在的班主是陈圆圆，她和她手里的人都是真正的艺人，你面前这个凌霄姑娘就是陈圆圆手里的。”

        妇人道：“那是她们没见过场面，你把陈圆圆叫来，用不了几天，她也会下水。”说着，她拉起凌霄的手，细细端详着凌霄的面容，笑道：“这孩子色艺双绝，身段窈窕，靠着唱戏那几个钱维生太委屈了！现在比不得先前的太平年月，听戏的少多了，何必假清高受那个苦呢？”

        见凌霄低眉顺目的，妇人又道：“还不如跟了我吧，我们羽衣班保你有前途！”

        凌霄道：“我是打定主意要跟了贡老爷的。”

        贡若甫捋着胡须笑道：“我家有母老虎呢，你若是在羽衣班等我安排，兴许可以从长计议。”

        妇人道：“你看我们班子的姑娘，哪个也没有你漂亮，更没有你会唱，你一来，直接就是花魁。”她柔声道：“好孩子，你别被外面人家的胡话唬住了，我们这一行可不是压榨女孩子的，全凭你自己的意愿，你若是只想唱曲，也是可以的。像你这样的资质，当了花魁，很容易被达官贵人相中，你可就一步登天呐！”

        凌霄道：“我还是和陈班主商量一下吧！”

        妇人道：“你和那个陈圆圆签了卖身契不成？事事问她做什么？你的名气也不比她小，你怕她什么？”

        风铃道：“小姐，你在玉峰班受的气太多了，何苦呢？留下来吧，在羽衣班你唱你的戏，贡老爷找你也不用看陈圆圆的脸色了！”

        凌霄看着贡若甫，贡若甫道：“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做主。”

        凌霄道：“那好，我留下。”

        妇人满面喜色笑道：“好！好！我多了一个女儿！凌霄，以后你就喊我妈妈！”

        自从在羽衣班有了一席之地，凌霄有了自己的别院，贡若甫时常来访，凌霄就学姐妹们穿上时兴的衣裳，给贡若甫单独唱曲。贡若甫总喜欢支开仆从，两个人在房内说笑着，酒酣耳热之际，凌霄拿出百般风情，待贡若甫火上心头，她却开门跑出去，急得贡若甫骂道：“浪蹄子！小娼婆！”

        这天，凌霄跟着贡若甫出游，到了深夜才返回羽衣楼，累得沐浴后倒在床上不能动弹。贡若甫见她在灯下花明雪艳，不由得春心大动，也倒了上去。凌霄扭过身，勾住他的脖子，一时间天旋地转，不知东方之既白。

        有了这一次，贡若甫和凌霄便日日在床榻尽欢，全然不问窗外事。凌霄道：“妈妈说你一个人白白占着我的身子，还没收你的梳拢钱呢！”

        贡若甫道：“我还差那个钱吗？你们一个班子我都能买下来！”

        凌霄问：“你家里安排妥当了吗？什么时候接我去？”

        贡若甫道：“这种事写信搞不定，我要回去亲自说才行。”

        凌霄道：“你说你家那位是母老虎，万一她容不下我呢？”

        贡若甫道：“放心，有大爷我在，会护住你的。”

        凌霄悬着的心安定下来，自认终身有靠。

        陈圆圆已许久不见凌霄回来，每天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连陈茂和陈松龄夫妇也惊动了，四处寻找，没有下落。

        陈茂道：“这样的乱世，出去走丢了也是有的。”

        陈圆圆道：“她带着行李呢！”

        陈茂道：“既然如此，那她就是打定主意要自立门户，让她走吧，我早就有这个意思了！”

        陈圆圆道：“你说得轻巧！凌霄从小跟着我们，哪里单独出去过？还自立门户，她哪里知道怎样立门户？”

        陈茂道：“不要小看她，她长期跟着你，什么都学会了。”

        陈圆圆道：“你不懂，她是外面伶俐心里糊涂。我这几天一直眼皮跳得厉害！”

        陈茂道：“你不是说是贡若甫带她走的吗？说不定是带她到江阴纳为妾室了。”

        陈圆圆道：“若是这样倒也不坏，只是贡若甫为人不堪，对凌霄也不是那么好，不知道会不会改。他家的门第是很高的。”

        杨夫人道：“这孩子，就算跟了人家去，也要和我们道别啊，毕竟是从小跟着我们长大的。”

        陈松龄道：“我们已经是寒门小户了，她是名角了，不跟我们说也没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命吧！”

        贡若甫不来的日子，邹枢仍旧每天陪着陈圆圆排戏，喝茶，看书，下棋，日子平淡又惬意。直到贡若甫再次到访，带着花枝招展的凌霄。

        “凌霄，你？你怎么变化这么大？”圆圆惊道。

        凌霄挑眉巧笑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顺便带走我的东西。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以后小姐自己保重。”

        陈圆圆问：“你去哪里？是要去贡家吗？”

        凌霄笑道：“过一阵子就要去了，暂且在羽衣班落脚。”

        “羽衣班？什么羽衣班？我唱戏这么多年，逢着月半也常去和别的班子切磋，怎么没听过这个班子？”

        凌霄道：“天下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有什么稀奇。”

        邹枢皱着眉忖了半天：“羽衣班，我想起来了，桃花坞那边是不是有个羽衣楼？你该不会进了那里吧？”

        凌霄道：“是又如何？”

        邹枢大惊：“那可是风尘之所，你怎么、几天就堕落到那里去了！贡公子，你……”

        贡若甫道：“她自己愿意的，不是我的主张。”

        陈圆圆一把拉过凌霄，急切地问：“真的吗？你亲口告诉我！”

        凌霄镇定地点点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只是找个栖身之地，贡老爷会接我到贡府的，我就是接待客人，那也只是贡老爷一人。”

        陈圆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你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你醒醒！”

        凌霄道：“你没有资格一直管着我，我受够了！”

        陈圆圆道：“我必须管！你回来！是不是要交赎金？我去交！”

        凌霄道：“我再也不想跟你在一个屋檐下！我不想看你脸色！离开你我活得更好！不需要你管闲事！”

        陈圆圆还要说什么，凌霄却指挥带来的仆妇们将自己的东西悉数带走，接着就挽着贡若甫的臂膀，娇滴滴地呢喃：“该走了，老爷！人家累坏了！”

        贡若甫道一声再会，就搂着凌霄出门去。气得茉莉在背后啐道：“当个窑姐还光荣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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